第194章:邪祟暴走(一)
“只要知晓一个人所渴望的是何物,便能牢牢掌控那个人。他们二人皆有割舍不掉的野心,在本尊跟前便注定翻不起风浪来。”
如此,便是御人之道最简单、亦最多变的地方。
慕南卿并不需要手底下每一个人都真心实意为她筹谋,只需做事利落、能为己所用便可。
“婆婆,我是个生性多疑之人,从不会对哪个人毫无设防,但同样,你知我不怕叛徒。”慕南卿说话间已经走近了内阁门口,等着里面的萧宸玖给她开门的同时回身笑道,“何况她二人亦无甚能害我的。归根究底,不过是一介可怜的蜀中枯骨,焉配敌我白云间?”
说话间,房门却没有如预想的那般被从里面打开,慕南卿伸手象征性地推了推,遂而无奈地笑了,用檀木小扇敲了敲门缝的位置:“王爷,别闹了。我都明目张胆在人前跟你表白了,你怎么能将这般爱你的妻子拒之门外呢?”
萧宸玖在房间内单手抵在门上,外衣凌乱地丢在地上,里衣穿得皱皱巴巴,显然是慌乱之中未曾穿妥当,别扭着不肯给慕南卿看。
东蒂三公主与男人结伴而来的时候,他本想出面帮着慕南卿应付,奈何卿卿不让,还勒令他好生藏在室内不准露面,萧宸玖只能忍着百般不乐意,站在门口听墙角,听着自家娘子提起他时得意洋洋同人炫耀的语气暗暗发笑。
距离慕南卿释放灵息的功夫不长,形成的低温尚未退散,室内空气冷得逼人,他耐不住冻,左右四下无人,便自行拿出厚一些的衣裳想要换,不曾想才刚刚褪去原本的衣裳,前者便草草打发走了客人,赶巧回来了。
当面宽衣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萧宸玖恼羞成怒,匆匆拾起中衣套在身上,肢体反应先于大脑抵住了房门。
“萧宸玖,我知道你在里面。”慕南卿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何事,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哪句措辞不当把自家黑心菜得罪了,干脆靠在门旁,再度打了个哈欠,“你让我进去,我快困死了。”
“等…等一下。”萧宸玖低哑地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嗯?
不对劲。
“好,那想让我进去了就喊一声。”慕南卿低声答应道,故意将语调弄得可怜兮兮的,甚至染上了一丝哭腔,“我跟孩子就在门口等。”
站在正厅中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慕鸳戟惊世骇俗,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家仙首还能发出这般小女儿姿态地声音、会示弱到这步田地,禁受不住冲击捂住耳朵闪人了。
萧宸玖更是听不得这个,心上人委屈的语调让他整颗心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再顾不得衣裳有没有穿好,一把拉开房门。
于是,穿着一身凌乱中衣、眉头蹙得死紧、带着满脸慌乱的宸王殿下暴露在眼前。
萧宸玖正要说话,便对上自家娘子狡黠又得逞地眼神。
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宸王爷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不管不顾钳住慕南卿的手腕,将她按在门口亲了又亲。
慕南卿都快困升天了,眼下唯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最终软倒在萧宸玖胸前实在是没了办法,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后颈,才算是结束了这长久的一吻。
“我带了扇空白扇面。”慕南卿从萧宸玖怀中挣脱而出,率先往房内走去,打着哈欠含含糊糊道,“你若精力旺盛,就来帮我画墨竹,还要题字。”
萧宸玖跟在慕南卿身后,顺手合上房门,没应她突发奇想、头尾不分的话。
——萦儿未到时,她的行囊皆由自己代劳收拾,他怎么就不知她带了幅空白扇面呢?
慕南卿坐到了床上,双目迷离勾唇而笑:“我认真的萧六,你画不画?”
“萧六”两个字,向来是她在急切或者是气愤的时候所喊的绰号。这两个字一出口,萧宸玖急急忙忙凑过去,赔笑地揉了揉慕南卿的发顶:“娘子要为夫画扇面,这是赏识为夫,为夫自然是要拿出最好的水平悉听尊便。”
“那便好,你若敢画毁了我饶不了你。”慕南卿低头笑了笑,指尖寒气凝聚,拢雾扇显现在她的手中,被她转手搁置在桌子上,缓缓道,“这把扇子,便是一把没有题字的空白扇。白云间有一不成文的习俗,便是道侣间互赠墨画儿,以表天地人和之情。”
“虽然你我如今孩子都有了,说这些有点儿晚,可前思后想,我还是想要你为我画上一副。”
慕南卿说着,又将手伸进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内,变戏法儿似的掏出一支精巧的长笛,恹恹递到萧宸玖面前:“我早晨所言惊喜,是它…本来在初入一水护城分舵之际便打算给你的,可你那般忙碌,许久以来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
笛身白中带翠,溢散着丝丝杀气,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萧宸玖却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微微蹙起眉头思索着什么:“这是……”
“御仙笛,我早年间的仙器、杀伐之器。”慕南卿略微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如实交代,“它饮血过多,戾气极重,非寻常人所能够驾驭,甚至包括我。
我曾施法,一度将其封存,连白云间遭到洗劫、身死的那刻都未曾取出来,以为它会永不见天日。”
——御仙笛有灵,一路跟随慕南卿南征北战,品级已经不亚于萧宸玖当年的佩剑祖虞九愿。如今萧宸玖剑脉已毁,再也用不得那把上古战神的杀伐之刃,这笛子恰巧能够娶长补短,成为萧宸玖的仙器再合适不过。
“如今怎么又拿了出来?”萧宸玖蹙起了眉心,轻笑了两声漫不经心道,“娘子都驾驭不了的仙器,如何笃定为夫能够将其收服?”
“你连——”祖虞九愿都能轻松驾驭…
慕南卿刚刚吐出两个字,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闸住了话头。
萧宸玖并不傻,见心上人这副半梦半醒中警惕如斯的样子,瞬息间便想明白了一切,脸色略显阴沉:“谁同你说了什么?”
“并无。毕竟你是我看中的人,连我都能收服,一支小小的御仙笛还能翻出花样儿来不成?”慕南卿拒不承认,气定神闲漠然摇头,将手中的御仙笛不由分说塞给萧宸玖,滴水不漏,“你可通晓乐理?若不晓得改日我亲自教你,现在你去给我画扇面,我要睡觉了,醒来就要看成品。”
萧宸玖迫切想要询问的话尽数被“我要睡觉”四个字堵了回去。
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也不考虑扇面一朝一夕间能不能画完,沉默着拾起慕南卿放在桌子上的拢雾折扇,一言不发乖乖找墨水去了。
这把银色玉骨拢雾扇与寻常扇子存在天差地别,素白的扇面在接触到毫笔的瞬间绽出霜痕,墨迹处凝结片片瑞雪,甚是美妙。
丝丝寒意毫不吝啬外放,萧宸玖眉心大蹙,下意识瞄了慕南卿一眼,见其并未被这股寒意惊扰,才劈手抓起扇子,转到屏风后头继续作画儿去了。
……
当夜亥时末、次日子时未至,慕南卿睡得七荤八素之际突然听到外头一阵阵杂乱,烦躁地伸出手扒拉两下枕边人的腰间。
萧宸玖温热地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睡梦中极其闹人的仙尊才勉为其难安静下来。
杂乱骚动却并没有因此而止步,兴奋地尖叫吵闹混合着维持秩序地喊声不曾间断,吵得慕南卿直皱鼻子,最终忍无可忍睁开眼睛。
萧宸玖将两张木板床拼接在一处,靠在床头哄着慕南卿,见她突然睁开眼睛,眸带痛惜地问了句:“吵醒你了?”
“外头这是在做什么?”最近这些天除了吃就是睡,慕南卿并没有多困,这会儿醒来精神十足,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好奇不已,“今儿是往引城的什么节日吗?”
“不是。”相比于慕南卿的兴致勃勃,萧宸玖的反应显得极为冷淡,用最是稀疏平常地语气告诉她,“是怪物潮汐。”
“嗯?”慕南卿顿时连眼睛都亮了,腰眼用力翻身坐起来,素来冷淡地眼底多了几分兴致盎然,兴奋地征求萧宸玖的意见,“我还是头一次有幸赶上真正的怪物潮汐,咱们去看看好吗?”
宸王殿下的眼皮子适时抽动两下,脸色登时更加不好看了,他挥手间灭了室内的灯,房间内霎时一片漆黑如墨。
在慕南卿诧异地疑问声中,萧宸玖无可奈何哄慰道:“卿卿,现在还是深夜,你怀着身孕便好生歇息罢。”
“可是…”
“怪物潮汐产生是源于死水河翻水,并非是一朝一夕便能结束的,明早起来再看也是一样的,不会错过,你乖。”萧宸玖在黑暗里按下自家调皮捣蛋娘子跃跃欲试的小爪子,毫不留情将其塞进被窝里,同时散出一股灵息,将街坊中的吵闹声隔绝。
骨节分明的手在慕南卿肩膀处拍了拍:“闭眼睡觉,明日为夫陪你看个够。”
被迫躺下的慕南卿凭空积郁了满腔怒意无处发泄,兀自避开萧宸玖的手,扯过被子裹住自己。
这副耍小性子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正在上学堂的孩童逢人管束便闹脾气,萧宸玖没忍住抿唇轻笑。
…
次日,天还没亮,慕南卿便着急起身,趁着萧宸玖夜里顾忌她睡不好这会儿还没醒,轻手轻脚穿好衣裳,扯着萦儿和练剑一夜没睡的慕映鱼出了门。
怪物潮汐时期,街道处处张灯结彩,被外来人员赌得水泄不通,丝毫没有被邪祟袭城的紧张感,反而都在感叹千载难逢,堵住仙门之中哪位新秀能够在除祟上拔得头筹。
慕映鱼苦着一张古铜色的脸,连连叹息。
萦儿见了有些不解:“这么不高兴?可是害怕了?”
慕映鱼神色萎靡摇摇头,愧疚道:“弟子修为尚浅,怕是不能拔得头筹为师父争光了。”
慕南卿向来不是急功近利之人,也没有什么胜负欲,闻言狠狠看了慕映鱼几眼,美眸中满是忌讳:“一会儿你跟在别的亲传弟子背后,去混个名次就行了,敢碰头筹就别喊我师父、也别回来了。”
慕映鱼一头雾水,心说师父不会是嫌弃他太菜,气得话都说不好了吧?
慕南卿也没管他听懂没听懂,檀木扇敲敲萦儿的手背:“你跟映鱼一块儿去,盯着他,别让他给我出风头。”
“那王妃你……”
“不用管我,你家主子我可谓‘起死回生’,那些个故人终归是要见上一见的。”
“见故人”三个字惹得萦儿倏地警惕起来,张口便要请示要一道儿去。
慕南卿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打断了萦儿:“不用担心,今天的故人不用动手。”
眼看着小丫头仍旧不放心,慕南卿举单手做发誓状:“我保证不同人动手。”
萦儿将信将疑,被慕映鱼扯着退开。
…
“昨夜怪物潮汐突然涌进往引城,邪祟暴走打得修者公会的弟子措手不及,死了好些人!”
“何止是公会的守卫弟子,连城边缘上普通老百姓都死伤不计其数!”
“修者素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如今玄修界盟主即将重选,各大仙首齐聚往引城。一个个平日里自诩大能,区区一个怪物潮汐都能在眼皮子底下伤人,岂非太过无能?”
“据说知情者皆被白云间的慕清离尽数凶杀,战场尸骸遍地、血流成河!于多年前屠杀三大玄门之际一般,昨日那场雪便是慕清离搞得鬼!”
“为了保全名声连平头百姓也不放过,这样的仙者与邪祟何异!?”
繁华地段清新秀雅的阁楼上,一扇原本敞开的窗户忽然合闭,发出“啪”地一声,将底下高谈阔论的人们吓了一跳,晦气地“呸”了两口唾沫。
坐在窗前眺望车水马龙的慕南卿闻声也被惊了下,半响回身,黑白分明的清瞳冷漠鸟瞰身后之人,眼底隐隐略带警惕。
白云间云殿之主慕清越柳眉星目,身穿月白缎衣,肩部下垂水袖半遮衣袖,碧色发带与青丝纠缠倾泻而下,额前两缕墨发映出丝丝柔情和慵懒。
此刻他正以手按住窗棂,紧绑于腕骨上的金丝祥云护腕衬托他五指修长有力,笑看慕南卿,对上她略带压迫感地目光并不畏惧,只道一句:“城民见识短浅,有污仙首尊耳,非礼勿听。”
慕南卿垂下美目,修长浓密的睫毛遮挡眼底情绪,勾起唇角轻笑未语。
及腰的墨发发梢雪白,脱俗而冷艳,一如既往美得惊心动魄,状似云端谪仙、又如深海精灵。
慕清越关了窗子坐到一旁的茶桌上,眉眼含笑,饶有兴致挖苦:
“属下怎么记得你从今早到现在一直都在跟属下探讨盟主重选大会事宜,这些刁民说你欲行不轨,杀人灭口,你不解释?”
“如何解释?”慕南卿坐在窗边捻起白玉茶杯,冷淡地双眸看了眼杯中茶水,遂而又缓缓抬眼,露出一双星辰大海般干净冷清的眸子。
她音色寡淡,容色张扬矜傲,在此情此景的烘托下倒是有了几分挑衅的模样。
慕清越只是保持着原本的动作,无波无澜与之对视:……
弹指间“杀人灭口”的仙首败下阵,短暂吸气,遂而敛去阴霾,语气悠然嗤笑:“在众修者眼皮子跟底下出了这样的事,百姓的恐惧和愤怒自是必然。我真正杀人与否不重要,他们所求的也并不是所谓的真相,而是仅仅需要一个缺口来发泄,由此彰显自身崇高的道义。”
“而比起那些身家干净到让他们抓不到把柄的仙首,身居高位又臭名昭著的我,来‘扮’这个恶人正合适。”慕南卿自嘲说出后面的话,刻意顿了几息,最终还是将手中的茶盏放回桌上,几乎没发出一丝响动,轻嗤道,“无知的凡人罢了,本尊何必自降身价与之计较。”
茶楼的空气让感到她压抑,慕南卿手肘支在桌子上揉了揉眉心,方继续淡漠笑道:“我想清越你比我更明白,无谓的争辩没有意义,有时候一巴掌拍下去,要远比费劲唇舌解释有用的多。”
美人板着脸冷艳张扬,而当她笑起来的时候,两颗若隐若现的奶白贝齿仿佛浸了蜜,甜意直达心底。
“你和传闻中,倒是言行相悖。”慕清越沉默几许,轻叹着感慨。
慕南卿呼出口气,她不着急否认,同样不会承认。
慕清越作为白云间嫡系殿宇云殿之主,是她的同殿师弟。
只是这位殿主素来以游历之名四处逍遥,做惯了逍遥客鲜少回宗门,说是殿主其实不过挂个名儿而已,加之慕南卿早年间一度闭关不理世事,两人这还是头一回正式见面。
慕南卿和慕清越两人并不熟悉,今日是因公事相聚在此,说到底谈不上同门之宜,只算得上是萍水之交,甚至彼此都并没有继续深交的念头。
自她重创三大玄门后,玄修界诸多戏园子小画本的十恶不赦混世魔王形象皆被慕南卿所承包。
什么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什么只许自己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各种荒唐说法层出不穷。
无奈的是人人都有一张嘴,纵使她贵为盟主、位高权重,也无法掌控来自别人嘴里的流言蜚语。
遭到诋毁是必然,总不能像画本里所编造的那样把说她坏话的人都杀掉吧?
思虑至此,看着同门师弟近在咫尺的慵懒妖孽面孔,她的眼里的情绪似乎更淡了些:“民坊皆言,一水护城第一杀手慕大人青面獠牙,其名能治小儿夜啼。”
慕南卿音色轻得像是饭后闲谈,慕清越却硬是从中听出了警告和同情的意味。
纵使羞辱性极强,却还莫名有些惺惺相惜。慕清越心说仙首您不肯吃亏这一点,还真是和传闻中如出一辙。
慕清越自知嘴皮子功夫不如慕南卿,不得不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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