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CDs（二）
喝了一顿大酒，陈明宋和陈达昌感觉成了战友。一致对外，抵御外敌。临时拼桌的大海和老李，成了假象敌人，两个人愣是用白酒和对方拼死作战。只是结果比较惨烈，两人被对方俘虏，对方大获全胜，居然是敌方派了人把他俩送了回来。
酒量不好不丢人，有酒胆就行。
陈明宋醒来，大呼五粮液好酒，喝醉了也一点不头疼。并坚持声称在重庆喝到的五粮液是假酒，因为喝了那瓶五粮液，第二天他的脑袋差点疼得炸了。陈达昌回应他，重庆人喝五粮液太普遍，所以假酒横行，也就比较普遍。上海人本地人喝黄酒多，喝白酒少，白酒的假酒失去了市场，就懒得有人做假酒了。总之，假白酒都在四川就对了。
陈明宋因此开始和陈达昌探讨起不同市场不同需求这个话题。
“达昌，如果YIBOYO做为一个重庆为起点的韩国品牌进驻到上海，是不是有点把五粮液卖到上海的感觉？”
这一句话，让陈达昌陷入了沉思。
YIBOYO，在重庆大家其实都称呼“一包药”，在县级市场里，这个来自重庆的韩国饰品品牌，非常符合当地年轻人的消费观念。这是一个时尚饰品，并不是一个奢侈品，来自大城市直辖市的品牌，在小县城和乡镇，正好是消费链的上面一个环节。
但是，把这个品牌直接复制到大上海，显然有点自作多情了。有人的地方就有鄙视链，有品牌就有品牌鄙视链，喝可口可乐的瞧不起喝非常可乐的，开奔驰的瞧不起桑塔纳。如果硬要把非常可乐放在和可口可乐一样的柜台里卖，那就是鸡往鹤群里钻。
“陈明宋，你说的有道理。我们抽时间逛逛上海的饰品市场，我们再对品牌做一些梳理好吗？”
陈明宋干了一辈子饰品，为了紧跟世界潮流，他每年都要去日本、欧美考察。东西方在饰品的审美观上，日本和中国代表了东方，北欧和法国意大利代表了西方甚至北美审美。而饰品的设计和生产最大量的产地在中国长三角和珠三角，设计在日本和韩国。
积累了这么多年的行业经验，但对中国的饰品行业了解的程度，还局限在珠三角和重庆，对上海，陈明宋一直没有机会深入了解。这次，他对上海市场充满了期待。
两人大男人，就这样开始穿梭在上海的各个有饰品的地方。奢侈品聚集的几个大型商场就逛了一整天，陈明宋一一记录了各个奢侈品商场的发饰品类和品牌数量，店面面积，销售预估。他不愧为商场老手，在销售预估上，他和服务员聊一聊，从装柜营业员的文具辅助用品中，就能判断出销售额：销售三联单用量，订书钉用量，复写纸，包装塑料袋。他说调查一个饭店生意好坏，就去了解厨房每天用多少盐和油一样，如果是川菜馆，就直接问一问辣椒一个月买多少斤，再算算每桌菜吃了多少辣椒，根据人均消费，就能算出这个店的大致销售额。
奢侈品商场就集中在上海的市中心，淮海中路、茂名南路、南京西路，逛一天，基本上就逛完了。普通一些的商场就相对分散，各个区都有。陈明宋摊开地图研究了一下，黄浦江隔开的两大区域，黄浦江以西叫浦西，黄浦江以东叫浦东。但是过江太不方便，车子往返都要收费，15元过一次，如此高昂的交通成本，限制了浦西和浦东两地的人们流动。
陈明宋让陈达昌开车从延安路隧道过去，再从南浦大桥开回来，一圈下来，他就暂时建议不考察浦东了。除了陆家嘴一带的高楼，其它地方基本还是农田。
那就考察浦西。两人先是从徐家汇商圈开始逛，太平洋百货、新东方百货、港汇广场、第六百货，然后是人民广场商圈，五角场商圈，莘庄商圈。几个商圈跑下来，陈明宋感叹，上海真大啊！几个首尔才有这么大啊。
几天下来，陈明宋的本子记录了足足几十页，陈达昌也用自己的方式记录了考察的内容。但陈明宋的数据记录方式，让陈达昌学到不少。陈达昌除了MBA课堂上学到的一些分析手段，一些科班思想，还没有看到过陈明宋这样的实操经验。很多隐藏的细节，才是判断一个品牌相关核心数据的依据。
陈明宋不仅从辅料消耗上判断各个品牌的销售情况，还从营业员的推荐中判断这个品牌的销售策略。如果营业员一直推荐都是品牌中价格较高的单品，那么这是以利润为主的销售策略，如果推荐的总是价格便宜和打折的商品，就一定是以销售额为主的策略。他每到一个饰品专柜，先根据营业员的销售目标买东西，买完之后，都认真和营业员交流，问很多问题。营业员都非常愿意和他沟通。
陈明宋回到家里，和陈达昌核对两个人的记录结果。不同维度的分析都有，差别最大的，还是销售额的判断和场地租金成本的判断。这也是饰品零售行业的最重要两个指标，租金成本和人力成本。租金成本又分为固定租金模式和保底租金模式，不同的保底租金又直接反应出这个商场的客流量和人均消费水平。
“你真不愧为饰品行业的前辈啊！佩服佩服！”陈达昌听陈明宋讲解了自己的笔记之后，发自内心敬佩，“但是你们这个韩国文字，拐来拐去的，效率很低啊，我写了5页的笔记，你写了快20页。哈哈，你们当年抄袭中文，没有整对啊，核心的象形文字就是精炼和准确，你们这个前轱辘转后轱辘不转，写了这么多，才写明白一个事情，哈哈哈哈……”
陈达昌知道他脾气好，故意拿他的笔记开玩笑，陈明宋也只是嘿嘿笑笑而已。
经过两个人的讨论，最后结论就是，YIBOYO不适合在上海亮相，而是应该用全新的品牌。在货品的设计和风格方向，应该更倾向于欧洲风格。消费对象是上海的白领中产阶级。目前首选太平洋百货，如果能一炮走红，立即占领所有徐家汇商圈，其它几个类似的商场全都可以进驻。各区的类似商圈，也都可以考虑。
战略基本方向清楚了，陈达昌感到陈明宋这一趟来得太值，要好好谢谢他。
这天正好是周末，李欣也从北京回了上海。陈达昌约上李欣和张佳蓓，正式在餐厅请他吃一顿。这几天在上海四处考察，陈明宋就跟着陈达昌吃生煎包、小笼包、粉丝汤，能对付一顿是一顿，没好好吃过一顿饭。今天约在上海规模最大的川菜馆，巴国布衣，请陈明宋吃饭，他也要回国了，也算送行。
当然也邀请了单善，毕竟CDs公司以后的总经理要和陈明宋打交道，只是这几天陈达昌从来没和陈明宋提到过单善，今天去吃饭的路上，他才提起今晚来吃饭的人，有一位合伙人要来见面。
陈明宋知道陈达昌一手创办了YIBOYO，木丹是个不错的合伙人，在重庆的生意全部都是木丹在和陈明宋公司对接。在上海有了新合伙人，陈明宋还是没有意料到，他觉得木丹应该来上海，这才是顺理成章的事。
巴国布衣川菜馆，一座矗立在街边的大宅子，像是民国时期哪个大户人家的房子，门匾上写着巴国布衣四个楷书大字，两扇大木门，推门进去，有堂屋，堂吃，二楼雅座包间，中间空出来一个天井，还带一个舞台。来吃饭的外国人比中国人多，餐厅每晚都表演川剧变脸、茶道，传统文化对老外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陈达昌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平时吃川菜，从来不到大餐馆。单善，张佳蓓和李欣早早就到了，陈达昌和陈明宋踩着时间点进了房间。
进屋，陈明宋就开始鞠躬握手！陈达昌在边上介绍。
“这是单善，Ivy，我的合伙人，也是CDs公司的总经理。”
“你好，我是陈明宋，是达昌的朋友，YIBOYO的品牌生产供应链负责人！很高兴认识你！”
单善没想到陈明宋的中文这么好，“陈先生，欢迎到上海，我是Ivy，您的中文太好了，我还准备用英语和您对话呐。”
“英文反而不好，哈哈，韩国人不说英文。说日语，可以的，哈哈。”陈明宋自嘲道。
“这是张佳蓓，是李欣的女朋友。不，未婚妻！”陈达昌赶紧改口。
“你好，我是陈明宋，很高兴认识你！”
张佳蓓也大方地伸出手来和陈明宋握了一下。
“胖子，我们又见面了！”陈明宋主动和李欣打了招呼。
“是啊，陈明宋，上次在重庆喝醉了酒，还是我扶你回的房间，你还记得吗？”李欣也还记得那假酒的威力，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假酒是谁带来的。
今晚还是上了五粮液，只是换了低度酒。
陈明宋一喝就笑了，“这是我们韩国的烧酒，好喝的烧酒，哈哈，这个烧酒，不容易喝醉。”就放心喝起来。
陈达昌把这几天的考察经过和结果与大家都分享了一下，单善也非常同意陈明宋的建议，YIBOYO进驻上海，有风险。不如另做一个品牌。产品设计和风格，也更需要西化一些。
“品牌叫CDs怎么样？”陈达昌问大家。
“哇，这个名字太好啦！好记，又洋气，符合上海的气质。”张佳蓓赶紧表达自己的观点，“CD大家都知道是名牌，有香水，有包包，CDs，听起来还有点CD姊妹品牌的感觉，真好真好！”
“我也觉得不错！真没想到，你这个脑子还能这么时尚。”单善夸他，好像已经是习惯了。
“哦，这个好的，我们韩国人也喜欢。”
“你说啥子就是啥子，我都觉得好。”李欣懒得讨论，边啃排骨边说。
“陈明宋，CDs，其实是我们公司名字的缩写。这个秘密，不能随便告诉别人。”陈达昌开着玩笑说给陈明宋听。
“公司的名字叫什么？”他问。
“上海昌丹善公司”
“昌丹公司我知道，是重庆你和木丹的公司啊。昌丹善是？哦，我知道了，是你们三个人的公司？”陈明宋算是明白过来了，“达昌，你有太多的好的女朋友陪伴你，真是个幸运的男人。”陈明宋这句话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意思，扔下这一句，好像韩国是一夫多妻制国家一样，没在乎桌子上的女同胞感受。
其它人都没事，反而陈达昌心情一阵复杂。是啊，单善和木丹都是不错的女孩，也都是自己的合伙人。可现在，真的只是合伙人。单善已经和Oliver恢复了关系，即将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周放也明确要去追求木丹，这段时间，周放回去之后再没联系，木丹也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除了工作上的一些沟通，几乎不说私事。
陈达昌一阵莫名的五味杂陈涌上心头，“谢谢陈明宋这次来上海，给我们在上海做饰品零售品牌做了很多的支持和帮助，有了陈明宋的帮助，我相信我们上海的生意会做好，CDs品牌也会越做越好！我感谢您！”
陈达昌用了韩国的礼节，端起酒杯，在陈明宋的酒杯更低的位置碰了一下，转过身来，用手掌挡住杯子，一口干掉了满杯的白酒。
大家都惊住了，那是一大杯白酒，是喝茶用的玻璃杯，这一杯酒，足足有100毫升。单善下意识地拉了一下他，没有拉住，陈达昌咕咚咕咚像喝白开水一样，把酒灌进了肚子里。
陈明宋也吓到了，他自己端着一个装10毫升的小酒杯，陈达昌敬了这么大一杯，在韩国，这也是极其尊重的表现。但是这一杯酒下去，很多人基本上当场就醉了。
“达昌，我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我也干了！”陈明宋一口喝掉10毫升，继续感慨，“我在韩国遇到你的时候，没想到你能把这个生意做这么大。我感觉你就是一个学生，初来尝试做一下小商品生意，没想到，你自己摸索，勤奋，用很短的时间，就做出来这个规模。真的很佩服！希望在上海，我们能继续合作愉快！”
陈达昌已经不记得大家在说什么，眼前的人开始晃动，眼睛不聚焦，40度的五粮液，也是白酒啊。
变脸开始的时候，陈达昌已经自己先变脸了。陈明宋在二楼阁楼上看了天井里的川剧变脸，连连叫好。李欣把大家送回田林新村，陈达昌已经无法再正常交流了。倒床就睡。
第二天醒来时，陈明宋已经自己打车去了机场。桌子上留了一个字条，像学龄前儿童写的字：
“达昌，我走了，谢谢你，希望你好。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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