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长发北漂（一）
李欣的户口迁移到北京了。
FH中文台总部在北京，做为政府邀请驻京的投资企业，享有和高新技术企业同等待遇。公司让李欣缴纳了3200元户籍迁移的代理费，让人力资源公司帮忙办理了相关手续。
张佳蓓的家人也很赞成，两个人持有中国含金量最高的户口，将来孩子受教育可以选择在北京或者上海就读。李欣和张佳蓓当然是没有感受过户口的作用，但父母这一代人深知它的威力。倒回去20年，这本薄薄的户口本，可以决定你的肚子吃得饱还是吃不饱。现在好多了，不会因为它而饿肚子。但户口依然决定着你的孩子是不是能在上海北京的学校念书，决定着你考复旦交大同济北大清华的录取分数。李欣还没在北京买房，身份证上的地址就是集体户口的地址，大概几千人的身份证地址都一样，没房，但拥有北京户口。
张佳蓓和李欣约定每周各自奔波一次，往返于京沪两地。这周轮到张佳蓓去北京。她周一就预定了周五晚上的特快卧铺票，下了班，到上海火车站，正好可以赶上这趟夕发朝至的列车。
四月底的北京，已经漫天柳絮纷飞。李欣在北京站外面等她，喷嚏不停地打，响彻首都。张佳蓓还没出站，就听见他中气十足的喷嚏声。
李欣已经习惯了穿得比较规整，即便是周末也穿得认真仔细。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夹克，是登喜路最新上市的休闲装，裤子是深蓝色的棉质休闲裤，穿一双棕色懒人皮鞋。自从到了北京工作，每天都是西装革履，出差也懒得带几套衣服，就是西装皮鞋。渐渐地，李欣发现一个规律，就是他但凡穿得非常认真，心里就会多一些自信，说话做事更加有力量。如果今天穿得随意和邋遢，自己说话好像都有点没底气。后来就坚信人靠衣装，每天把穿衣服这件事做得很认真。
看见张佳蓓出来，李欣远远挥挥手。
两个人见面还是忍不住当众拥抱了一把，毕竟一周不见，还是有点想念。李欣现在漫天飞，出差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总是要在周五飞到上海，或者从北京回上海。两人在这种两地分居，但是节奏刚刚好的状态下，关系越来越默契，也逐渐变得更加亲密。
李欣现在的收入是属于外企高管的级别，工作两年足够在北京买房首付，但相比上海的买房政府支付按揭的条件，当然是首选上海。但做为一个北京户口的外企白领，没有套房在北京，实在也是说不过去的。
“你的鼻子好像特别敏感嘛，北京的柳絮太严重了，漫天飞舞，整个北京城像是棉花匠在弹棉花。我下了火车就觉得鼻子不舒服，但没像你那样打喷嚏。回头戴个口罩吧。”张佳蓓很关心。
“没事没事，这段时间过了就好了。现在是有点难受。据说五一节以后就好一些了。我们先回去吧。”
李欣开着公司的红色捷达轿车，往家里去。住在王府井附近的这个公寓楼，在附近已经算不错了，公司每月补贴的租金，买套房子交按揭是绰绰有余。张佳蓓也一直想和李欣商量确认结婚的时间安排，如果未来他的发展还是继续在北京的话，张佳蓓建议在北京至少买个两人可以住的房子，以后条件好了再换大一点的。
“我最近在看北京的房价，二环以内的房子已经涨到快一万元一平米了，我看你的工资涨的速度肯定赶不上房价。我们要尽快去找找房子了，要在北京安家，再小也要有个窝吧？！”张佳蓓第一次提出要在北京安家，这之前张佳蓓一直坚持要在上海工作生活，北京冬天冷，夏天热，生活习惯和南方还是有大差别。
“好啊，这两天我们抽时间先到处逛逛，看看附近的房子。如果按揭支付两成，我们马上可以买。公司的住房补贴，我们可以用来支付按揭款。”
“到家我先电脑上查一下，买张北京地图，我们先把范围确定一下。”
两个人直接回家了，李欣准备的周五晚餐，其实就是在楼下的香港茶餐厅订的外卖。两个例汤，三个菜，一个澳门炒饭。张佳蓓也接受了李欣完全不会做饭的事实，自己也没啥厨房的本事，这样的晚餐，已经很满意了。
吃了晚饭，李欣负责收拾碗筷，张佳蓓收拾家里，一个礼拜攒下来的垃圾和灰尘，就指望她来北京打扫。洗洗弄弄，张佳蓓动作麻利，先搞好了卫生，就打开电脑查房子的资料。
李欣一个人住习惯了，电脑也从来不关机，张佳蓓晃动一下鼠标，开始上网。
没找几个资料，电脑就上的小企鹅闪烁。有人给李欣留言。
头像是个长发美女，ID“长发北漂”，“周末好！最近忙吗？好久不联系了。”
张佳蓓心跳得砰砰响，看着闪烁的QQ上美丽的女子头像，她一下愣在电脑桌前，“李欣，有人在QQ给你留言！”
“什么？谁啊？你帮我回一下。”李欣QQ平时也不怎么看，白天公司不让用，最多晚上在家里才偶尔看一眼，不知道谁会联系他。
“长发北漂！”
“哦，等我来回复吧。”话音刚落，李欣就冲到了电脑前，“我来我来，这人好久不联系了。”
张佳蓓站起来腾出椅子，站在边上看他坐下打字，“周末好！一如既往的忙啊，好久不联系了，你还好吗？”
“就那样吧，有时间聚聚吧。”
“好的。聚聚啊，听你安排。这两天正好我在北京，时间地点你定。”
“明晚三里屯？上次那个不插电酒吧？”
“好的，明晚吧，一起吃晚饭吗？”
“晚饭不吃了，去坐坐吧，想聊聊天。”
“好的，明晚八点？”
“好的，明晚见。”
张佳蓓装作若无其事的在旁边拾掇东西，眼睛撇这屏幕，都看在眼里。但她憋着，啥也不说。
李欣主动开口了，“明晚我们一起去三里屯见个朋友吧，约了八点。”
“谁呀？”
“陈姗。陈达昌的初恋女友。好久不联系了，不知道找我啥事。”
“哟，就是以前你说过的那位女生宿舍的同学？陈达昌被开除就因为她？”
“嗯，就是她。”
“哇，终于能见到真人了。我可是一直记得这个女同学啊，你给我描述得真是天仙下凡一样美丽啊。”
“哎哟喂，那不是我描述的好吗，那是在陈达昌心里的样子。初恋嘛，哪个都是天仙。你不也是天仙吗？”
“呸，我信你才怪了！”
张佳蓓听李欣说过陈姗，那次是在老周那里吃饭喝酒之后，李欣不知道什么话题说到了陈达昌被学校开除，引出了这个名字。具体怎么描述的，记不得了，但她记得一个很清楚的词就是“仙女下凡”。
“她一直在北京吗？我好像没听你说过。”
“一直在北京，从重庆毕业就来了北京。只是平时联系很少，那次在公司楼下碰到，才联系上。她找我，一定有什么事情。”
“那明天你自己一个人去吧，我去的话，会不会不方便？”
“切！考验我啊？真是陈姗，明天你必须一起去。”
张佳蓓美美的笑了，终于放下心来，不是李欣在网恋。
第二天，两个人开车把二环附近的新楼盘都跑了一圈，可能是北京冬天的确不适合植物生长，新楼盘冬天种下去的小树苗还裹着塑料薄膜，几个楼盘都没有南方那种郁郁葱葱的绿色。张佳蓓没有一个看中的，南方的女孩，在春天看不到绿色，还是不适应。
张佳蓓对北京的气候真不适应，原本还算适应，这柳絮满天飞以后，在户外多呆一阵就受不了了。也开始打喷嚏，眼睛也不舒服。
“李欣，这首都太不适宜人类居住了。当初这个朱元璋的侄子怎么要到北京来建都呢？唉，这人太没品位了！”
“总结得完全正确！那时候一个南京一个北京，两个首都，当然南京更加适合人类居住了，可这朱元璋的侄子怕别人在南京骂他篡党夺权，所以才选了北京。修了这么好的紫禁城，后面的皇帝就省事了，我们老百姓可是受了苦。唉，咋办呢？这可是咱们的首都啊，政治中心，漫天柳絮还好，初春的时候还有沙尘暴，没看见北京大妈出门现在还围着丝巾吗。唉，命苦。能不能将就一下啊，我现在也没办法回上海工作，只能委屈一下了。”
“再继续看吧，二手房也可以纳入我们的视线了，新楼盘，绿化都太差了。推开窗户，没有一点绿色，和漕溪北路的万科楼盘，简直没法比啊。”
“二手房？我是无所谓的，三手都可以，只要你满意就行。”
回家歇了一会儿，还继续吃了楼下的港式晚饭，就去了三里屯。
不插电酒吧九点才开始有演出，之前就是放音乐。李欣也有日子没来这里了，进去之后发现装修一点没变，人也不多。
看看手表，才八点半。
李欣和张佳蓓找了靠窗的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要了两瓶科罗拉啤酒，每个瓶口还被塞了一片柠檬。
“上次我和陈姗就在这里聊天。”
“我记得你说过她在北京已经有男朋友，结婚了吗？”
“反正没听说结婚，上次好像也没怎么提到过她的男朋友。我也不好意思多问，今天也没说带男朋友，一会儿你关心一下呗。就算帮达昌关心一下。”
“我看你对陈达昌啊，比对你妈还好。见他的前女友，积极得很啊。”
李欣知道张佳蓓是开玩笑的，陈达昌做事做人没得说，在上海买的房子还花钱装修，这可不是一般的上铺同学能办到的。承包广告公司，来上海做生意，都是和李欣自己有关系，没有陈达昌，估计李欣现在还在重庆电视台里打杂。
“男人嘛，一辈子必须要有一个两肋插刀的兄弟，为你插刀，或者你为他插刀，都要能插才行。重庆码头文化，男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基因，没法改。”
“哼，我吃醋不可以吗！”
李欣冲她哈哈一笑，“他可是睡在我下铺的人，你可不是，你是直接睡在下面的人，不是下铺，哈哈，还吃什么醋啊！”
张佳蓓抡起拳头就砸过去，“欣胖子！我不喜欢你这样油腔滑调的！哼！下三滥！”
“哈哈哈，好的好的，他是睡在我下铺的兄弟，您是我供在床上的女神！这样说就高尚了？”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李欣现在的确比以前会说话了，逗得张佳蓓也哈哈哈大笑起来。
不到九点钟，陈姗出现了。
已经快四月底了，还穿了一件毛呢大衣，全身黑色，小腿露出黑色丝袜，一双黑色中跟皮鞋，挎一个黑色香奈尔小包。
张佳蓓和李欣都没注意到她，她就已经站在了两个人面前。
“陈姗来了？！快坐快坐！”李欣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张佳蓓也跟着站起来，腾出一个座位。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张佳蓓，昨天从上海过来度周末。”李欣赶紧给陈姗介绍，“也没经过你同意，我就带来了，不介意吧。”
陈姗有点小小意外，但毕竟是老同学，带上女朋友很正常，“当然不介意了，能有女朋友一起陪着，我这心里才踏实呐。至少可以放开喝酒，放开聊天了，不是吗，呵呵，你好张佳蓓，我是陈姗，李欣的校友。”
张佳蓓伸出手来，握着陈姗的手，“久闻大名，终于如愿见到真容啦！你好你好呀，我可是一直听说你的，没想到真见到了。”
两个女生就坐在了一起，李欣反而坐在对面，像是被两个女生在面试。
“喝点什么？”张佳蓓赶紧问。
“苏打水。”
“喝这个啤酒吧，科罗拉，很淡的。”李欣建议，“我们好像上次就是喝的这个吧？”
“最近不太喝酒，还是喝苏打水吧，健康。你们喝，我负责说话。”
陈姗坐在对面，李欣稍微仔细看了看她，感觉比上次胖了不少，发型也有所变化，大波浪的长发，剪短了。
“陈姗，你知道吗，你就是他们的女神！我在上海可没少听说你的名字，提起你，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人间村姑吧，哈哈，哪有什么仙女下凡？谁这么不厚道啊？”
“陈达昌呗！”张佳蓓说完，立刻收住了嘴。知道自己有点鲁莽了。
“来来来，我们干杯，祝愿我们重庆大学的仙女诸事顺利！美丽永恒！”李欣赶紧打圆场，端起啤酒来敬酒。
“谢谢，祝你们早日花好月圆，洞房花烛！”
音乐响起，今晚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个抱着吉他的歌手，木吉他，一个凳子，一个话筒，没有报幕，上来就唱。
淡淡的吟唱，熟悉的旋律，每个在场的人都能吟唱的一首歌，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了嫁衣……”
顿时全场一起轻轻哼唱起来，这首歌，载着所有在场的人青葱岁月，上下铺的兄弟，四舍楼上的女生。
歌手淡淡地反复唱着，台下的所有人成了他的伴唱，一起左右摇着身体，和着节拍，一起律动。吉他曲快结束的时候，隐藏在旁边一个小提琴手，优雅地拉响，用琴弦把这首《同桌的你》推向高潮。
陈姗、李欣、张佳蓓，和在座所有的同龄人，思绪被清澈沙哑的嗓音和琴声带回校园。细心的张佳蓓注意到，陈姗的眼泪悄悄划过眼角，她装作若无其事地顺手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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