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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钩


骤然放松下来,韩昭昭抱着账本坐在椅子上就是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屋里就她一个人。

        想起陈子惠最后抛下来的话,她又有些后怕。

        这么轻松地把账本给她,她直觉有鬼。

        陈子惠这么一折腾,屋里的一个人她都信不过。

        她拿着账本翻了翻,使劲回想着之前学过的东西,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前几天,管账的出了事,被辞了,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父亲,父亲说过,今天晚上会回家一趟。

        她唤来一个小厮:“我爹说要什么时候回来?”

        “韩大人今天不回来了?”

        “怎的不回来了?”

        韩昭昭的手正拿着账本,“啪”地一声,账本掉到了小桌子上。

        可是把小厮吓了一跳,颤声道:“大人被事情绊住了,明天巡查史要来,没有想到有这么多的事。”

        “衙门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这不巡查史要来,排场不能落了后,刺史拉上许多人准备。”

        韩昭昭感受到了,并州的刺史就是这种作风,使劲巴结上头的官员,把底下的人折腾死都不带偿命的,这位迎接京城来的官员,敲锣打鼓、夹道欢迎一种都不肯落下。

        从上午肃清街道时撵人就看出来好大的官威,越是这样,她越觉得这里有鬼。

        这一伙人是合起来对付她家!

        秦县丞的案子被暂时压下来,就等着巡查使来的时候判,若是楚王一党的人占了上风,给秦县丞定罪的时候,定会把她家拉下水。

        这么关键的时候,下午有人来骗她烧账本,父亲该是回家一趟的,可偏被人绊住了。

        这账本,不给陈子惠,他便是要派人来抢了吗?

        “今天晚上你再带上几个会武的,守好大门,切不可掉以轻心。”

        “姑娘放心,小的一晚上都守在外头,决不让任何人进来。”

        “看好了,把各处都守死了,墙也要找人盯着。”

        韩昭昭不放心,招呼来几个小厮,提着灯笼,跟着他们走到门口,又沿着围墙转了两圈。

        这两遍溜下来,别的不说,她对房子的构造熟悉不少。

        布置好了这些人手,她安心不少,抱着账本回了屋。

        面对陈子惠这样的对手,她不敢捡块松动的砖把账本塞到墙缝里、地缝里,只敢拿在手里抱着。

        晚上吃着饭,她把账本搭在腿上,小心翼翼夹着菜,不让菜汁溅上;吃完饭,坐在暖炉旁,两手抓着账本,仰在椅子上。

        屋里氤氲着热气,不一会儿,韩昭昭就迷迷糊糊的,将近睡着了。

        睡也不敢完全睡熟,窗棂处有一点儿声音,便惊醒了。

        韩昭昭猛地睁眼,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屋里亮堂堂的,除了她,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很。

        应当是风声。

        这种情况下,她并不惧无人,无人时她才不会被暗算。

        她揣着账本,走到窗前,用手掌蹭开窗户上的哈气,扒在上面瞧。

        三个小厮在大门口站着,另有两个小厮在墙边拿着灯笼,走来走去,时不时地瞅着有没有翻墙过来的人,极为谨慎。

        这几个人都是以前在她家呆过几个年头的。

        韩昭昭估摸着现在时候也不早了,那几个丫鬟年纪小,贪睡,该都睡熟了。

        外头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诡异,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坐了一会儿,却也无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她太过于敏感了,可能本就没有这些事。

        在椅上坐了一会儿,韩昭昭的倦意袭来。

        外头都安排好了,她已经尽力了,大概率是没事的,她在这儿等着也是白等,还不如养精蓄锐,等着明天。

        明天绝对不会消停。

        明天是十月初一,寒衣节,这是冬日的第一天,按习俗应当扫墓祭拜亲人。

        后来,在战乱多发之地的并州,又有了告慰将士亡魂的习俗。

        京里的巡查史选这天到晋阳,似有深意。

        明天,他会跟随晋阳的大小官员去郊外祭拜战死沙场的将士,必然会提起前一阵子打的那场败仗,那一万葬在关外的亡灵。

        这个时间点,不提起私吞军饷的事儿是不可能的。

        而她手中的这个账本就是关键。

        她困得不行,打不起精神来,索性放弃。

        她把屋里的几处窗户前都拉上了帘子,再一次确认无人后,才掀开褥子,把账本放在底下。

        账本不厚,压在厚褥子下面根本显不出来,放好之后,韩昭昭躺在床上,正好压在账本的上头。

        她就不信,这回还能有人在她不知不觉中把账本偷走。

        这一觉她睡得香,日上三竿之时,才起来。

        第一件事,拿出褥子下的账本,还在,心里平静下来不少。

        这个时辰,她的父亲与陈子惠他们都应该陪着京里来的巡查史祭拜去了,没叫她,应当就没她什么事,这样最好不过。

        好不容易得了闲,刚过辰时,又不是很晚,她掀开被子,进了暖和的被窝,又有了睡意。

        忽然,有人敲门,小丫鬟急促的声音传来:“姑娘,老爷派来的人找你。”

        韩昭昭麻利地穿戴好,把账本揣到怀里。

        出去时便见到常跟在父亲身边的衙吏。

        “何事?”

        “祭拜时,巡查史提起了军费的问题,韩大人让姑娘拿着账本过去一趟。”

        这种账本只应该预备一份,放在官府中的指定位置,这么堂而皇之地违反规定从她家拿出去,不似她父亲的作风。

        陈子惠的行事风格她并不熟悉,但她直觉这事儿出自他手。

        “陈大人可是说了什么?”

        “陈大人?他没说什么啊,”衙吏挠了挠头:“小的都没见到他,他可是有什么吩咐?”

        韩昭昭连忙否认:“没有吩咐,他什么都没有说过!”

        平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韩昭昭张口闭口陈子惠,不久前陈子惠一路带着她安全抵达晋阳的,再加上他又是青年才俊,衙吏不由关心起二人之间的关系。

        他了然笑道:“姑娘尽快吧,那边催得紧呢。”

        韩昭昭瞅了他一眼,没跟他解释,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不如顺其自然,谣言不攻自破。

        马车一路上疾驰,片刻后就到了地方,一群人不在衙门中,而在郊外。

        为首的是京里来的巡查史,被一群人簇拥着,他二十六七岁,身着绛紫色的衣裳,举手投足间尽显尊贵之气。

        哪怕出身大族,二三十岁坐到这般高位实属不易,在这个重门第的时代,陈子惠出身贫寒,二十岁不到却成了兵部侍郎,实属罕见,手段自是不必说。

        这人将来会与她家反目成仇,她会沦为他的手中,成为玩物,一想到这里,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巡查史后面跟着的是并州的最高长官——并州刺史,他紧跟在巡查史后面,站得笔直。

        他后头紧跟着的是刺史的属官,再往后数上几个才是她父亲。

        而陈子惠站在人群的最边缘,平静地目睹着方才发生的一切,看韩昭昭进来,略微笑了下,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他的表情在别人看来是温和的,韩昭昭只觉后背发凉,瘆得慌。

        “这位可是韩姑娘?”

        巡查史的声音沉稳,听了后莫名有种安全感,语气中丝毫不带有凌人的气势,与陈子惠那种装出来的伪君子截然不同。

        韩昭昭点头。

        “原先秦县丞手中的账本在你家中?”

        他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没有一点儿责备的意味掺杂其中。

        韩昭昭知私藏账本不合规矩,此时,她摸不清楚现状,瞧了一眼父亲,父亲给她回了一个眼神,这是示意她不必犹疑,接着说下去的意思。

        她下意识地瞥了陈子惠一眼,又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韩昭昭犹豫一下,道:“是,在我家中,我带过来了。”

        “拿过来吧。”

        韩昭昭双手奉上,巡查史轻轻地将账本从她手中抽走,并没有追究她家私藏账本的问题。

        巡查史一边翻着一边问道:“这份应该是真的账本了吧。”

        韩昭昭的父亲韩德元回答得恭恭敬敬:“从家里拿过来的这份应当就是了。”

        巡查史又把账往后翻了几页,一只手拿着账本,引并州刺史顾钧过来看。

        “顾刺史,你也来瞧瞧。”

        顾钧对他谄媚,他因顾钧年长于他,在并州做过几年刺史,对顾钧还算恭敬。

        “顾刺史,你瞧这几处数字,似乎对不上。”

        巡查史便是由皇帝亲自派出,到各地检查官员、肃清风气的,查得账多了,有问题的话,扫上几眼就能揪出来。

        不过这回作假的水平比较高,他仔细对了对才发觉。

        顾钧自是不会帮着韩家说话的,他是楚王一党的人,巴不得韩家落难。

        顾钧极为肯定:“就是对不上。”

        巡查史又唤人拿来纸笔,支了张小桌子,埋头算起来。

        韩昭昭暗道不妙,她护了一晚上,让她睡觉都睡不安生的账本很有可能就是假的。

        半晌,巡查史抬头,脸色阴沉:“这便是记录宁武关一战军需的账本?”

        话语中似乎还在给韩昭昭机会。

        可这回,她不敢说了,悄悄给父亲递了一个眼神。

        可父亲回答得干脆,记的却是那些事情。

        “国库拨下来的银子足有五千两去向不明,韩大人作何解释?”

        刚才巡查史埋头算账的时候,韩昭昭就已经有心理准备,可当这话真的出来的时候,她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

        那厢,陈子惠盯着她,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回,鱼又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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