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纤云藏巧(一)
楚宁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间堪称简陋的木屋中,她打量了一番屋内的摆设,眸中闪过片刻的茫然。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在莲叶镇查案吗?对,还有容澈,她后来遇到了容澈,他人呢?难道不是与自己一起?
楚宁轻敲自己的脑袋,试图记起更多细枝末节来,可稍一深入,又觉头痛欲裂,脑海里涌入的尽是些破碎的画面。
门在此时被推开,进来一个着素衣的男子。楚宁仍在床上,尚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对上那人的面孔,发现却是容澈。
“这是刚煎好的药,你趁热喝了。”
楚宁见他身前果然端着一个碗,犹冒着热气,还未走近便能闻到一股涩苦药味。
“能不喝吗?你不是不知我有多不喜喝药。”她自小体弱,从小到大不知喝了多少药,如今一听见喝药便口中发苦。“而且,我又不是人,这凡间的药对我也没用,喝它作甚。”
容澈自是知晓,将她脸上写满的抗拒尽收眼底,平静解释:“我们从那幻境出来后,你便开始昏迷,还不慎伤了脚,想来应是你先前落水时受邪毒侵了体的缘故。不过问题不大,只是我法力尚未恢复,先在此暂居几日。这药亦是我亲自采来的,虽都是些凡物,但多少能起到些作用。”
楚宁听了,越发混乱了。也就是说,她现在又病又瘸,身边虽有位仙君,却近乎没有什么用,甚至连自己在哪也不知!
“容我好好想想。”她说完便又看了看这四周,还试着动了一番脚,果然右脚传来一股酸胀痛楚,最后目光停留在面前这人身上。
这人所着的虽是凡间的寻常衣衫,却无法掩盖他本身的光华,宽肩窄腰,长身玉立,连面容都是沉静似水的,叫人不敢轻易亵渎了去。
楚宁慌乱中移开了目光,“那你可有蜜饯?否则我真的喝不下去,喝了也会吐的!”她这话亦并非在推脱,虽说这偏僻处很难寻到她要的东西,却也比喝下后全吐了的好。
谁知容澈听了,似早有准备般的,将腰间挂的一个锦袋取下递给了她。
楚宁怔怔接下,打开一看,居然是糖。
呃,向来不苟言笑行事端庄的容澈仙君,竟随身带着糖,这若是说出去会有人信么?
压下心中的起伏,在身旁之人的注视下,楚宁只得乖乖把药喝了,随即剥了颗糖放入嘴里,她眸中一亮,是桃子味的。
容澈见她已喝下了药,便退出去了,余下楚宁一人在屋内怔怔出神。她方才亦想出去,谁知被容澈拦着,称她的脚还伤着、不宜下地走动。于是她便听了话,乖乖在这里躺着。
不过她方才好像忘记问,莲叶镇现在如何,以及那夜的启玉、苍梧两位仙君,如今却是在何处、又有无大碍?
好似还有很多问题待她去解决,楚宁看了看四周,又恍惚觉得这样也不错。无人打搅,无事烦忧,唯有偷得的几日闲光,再加上一个容色出众的郎君,不过这位郎君若是不板着张脸、少些许肃正之色,那便更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容澈与老人的讲话声,楚宁还未听出个所以然来,那老人已推门而入了。
“姑娘,你可算醒了,都睡了将近两日了,可把你那位郎君急坏了!”老人须发皆白,面容和善地说着。
睡了近两日?呃,容澈方才没告诉她这个。等等,“我那位郎君”?这、这不会说的是容澈吧。
“婆婆,您误会了,我与他并非那、那种关系。我们”楚宁在脑海中搜寻着贴切的词汇,却发觉心头一片茫然。她与容澈算得上是什么呢?非亲非故,连朋友都不知称不称得上,再说了,他们一个是世人尊崇洁净无瑕的天上仙,另一个却是备受争议避之不及的万鬼王,说出去又会有谁信呢?
“没什么关系,就是路上碰巧遇到,随手捡来的!”
老人似乎没有没听见她说的,坚持道:“姑娘,你与那位郎君可是闹矛盾了?婆婆是过来人,都经历过这些,有什么事情不肯好好说道?更何况那位郎君近日来不眠不休地照顾你不说,还亲自上山采药。昨日回来时,脸色都不太好,也不知是伤着哪了?”
伤着哪了?
楚宁刚才喝药时,只听得容澈说是他采的,便没多想,现在看来,容澈当初在那幻境中被压制得法力全失,又同她一道出来,她这么一只千年道行的鬼尚且受了伤,容澈大约也不会好很多,如今又要照顾她这么个不省心的病患是她疏忽了。
难怪容澈今日总板着张脸,想来是恼了她嫌她碍手碍脚吧。
老人见她如此,略感欣慰道:“这就对了,若真有了误会,解开了便是。姑娘你模样生的好,那位郎君亦相貌俊朗、品行更是不必说,你们二人是极为登对的,若因了旁的什么缘故错失了姻缘,那便不值得了。”
楚宁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注意听老人说的,忽然冒出个“登对”,心中大惊,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与他怎可相提并论呢?婆婆,我、他、他肯定、必定以及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楚宁倒不是对自己没得信心,她是对容澈没信心啊!
若是旁的哪位仙君倒还有可能,只是那是容澈,一个向来奉行大道至简、清心寡欲的千年木头仙,否则那三界流传的花边新闻里怎么都是些“又一个花容月貌的仙嫔沉沦于爱而不得的容澈大人手中”的叹惋中。连他们少时相识这等绝佳的套近乎理由,她都未从这位木头仙身上讨到半点好脸色,更何况旁人呢?
老人这回却听懂了,面上一派困惑表情,“那、那你们”她话还未出口,门外恰好响起容澈的声音。
“老人家,柴火我劈好了,您出来看看该放在何处?”
“好好好,我这就出来。”婆婆答了,仿佛忘了刚才她所说的,笑道:“说曹操曹操到,若是我再年轻个几十岁,说不定也会一颗心全扑到这位郎君身上了。”
楚宁也摆出张笑脸,勉强应了,才发觉对于一位头脑糊涂的老人,还是没得必要解释得太清楚。她心道:那是,容澈十四岁便才貌惊人了,她还帮着宫中女官们传过书信呢,只不过他看都没看就全仍了出去
也就是那次起,楚宁才知晓这容澈,大约是不喜这些情爱之事的。所以即便年轻了多少岁都没用的,木头就是木头,是不可能开花滴!
她摇了摇头,继续躺下,睡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楚宁渐渐可以下地走动了,整日也乐的逍遥,只是却仍旧没有莲叶镇与启玉苍梧二人的下落。至少她是没有听到任何消息的,也未见容澈告知她,是以楚宁才总算得知他们二人所在的村落是如何的与世隔绝!
在楚宁都快忘了这事时,村中却流传起了两件怪事:
其一来自邻近的一方小城——锦云城。不知因何缘故,接连有人出现渴睡、梦魇之症,人却无甚大碍,大夫也言并非得了病,只让好好休息。
其二仍是关于这锦云城的。却是有一户章姓人家,是远近闻名的高门,祖上曾官至宰府,只不过到了这一辈人口单薄,老爷夫人膝下仅养了一个女儿。这位小姐自小体弱多病,是以常在闺中、极少出门,老爷夫人亦是疼爱无比,养到十六七岁亦不舍得将女儿嫁出去。
可奇怪的是,相传前些日子章府中来了位上门姑爷,正宿在这章家小姐房中。更为惊骇的是,这位姑爷虽英俊不凡、仪表堂堂,却镇日昏迷不醒,邻近一带的大夫都瞧了个遍,也得不出个究竟。有人疑心是被鬼怪附了身,便请了当地有名的道士前来,却依旧是无功而返。到如今,竟是有几分无可奈何了。
只是这章家小姐却似乎不愿放弃,日日近身照料,是以旧疾复发,近日已卧床不起了。
二人听了,略略思忖了片刻,便决定告别老人,前往那地一探究竟。
他们抵达锦云城时,已是黄昏时分。
刚入镇便瞧见一家客栈,灯火昏暗,大门紧闭。二人察觉有异,便去敲门:“掌柜的,还有客房吗?我们路过此地,想住上一晚。”谁知里边传出一顿叫嚷声:“满了满了,到别家去看看吧。”
楚宁心知这话有假,既是客满了,又为何从里间没传出一点声音来,反倒安静无比,分明在搪塞他们,不愿让他二人在此处落脚!
容澈道:“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
楚宁气闷:“只有如此了。”
谁知他们接下来一连敲了好几家客栈的门,却都是与先前那家客栈一般无二的情况,都称客满了,令他们上别处去,像是在避着二人似的。
楚宁赶了大半日路,早累得不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在河边寻了处石阶便一屁股坐下了,一边捶着腿一边没好气地道:“我看啊,他们哪是避着我们,他们怕是避着这城中的鬼怪吧。”
他们本也没把这城中出现的鬼怪放在眼中,来此处也是为了寻找那两位仙君的下落,若是这怪真来了,顺手收拾了便是,却不想刚来便被一众客栈拒之门外,连方才一路走过来的人对他们也是指指点点的她倒是无所谓,反正也没少经历过,可是容澈也跟着她这般,真是气煞人也!
楚宁偏过头去看容澈,却见他眸光澄澈,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静立在一旁。不知怎的,她心中的那股不平便也渐渐消散了。
月色微明,水光潋滟,人声亦渐远去,竟有淡淡杏花香传来,清清浅浅的撩人心弦。
楚宁稍一抬眼,瞥见容澈的素色袍子,想起一事,便问:“你的法力恢复了么?还有,你、你之前受伤了?”
容澈道:“只恢复了三四成。”随后一怔,方道:“无事,小伤而已。”
楚宁顿了一下,原来他真的受了伤,是同她出幻境时受的?还是后来她本打算再问下去,却被前一句回复吸引住了全部思绪。
三四成了?
她曾听闻,容澈曾用不到两层法力便将西境山林中修行千年的鬼魅收服过,还毫发无伤地从那鬼的地界里走了出来,连身上的白袍都是纤尘不染的,更不必提他这数千年来铲除的那些邪魔歪道了
虽说其中大部分是楚宁从走街串巷的说书先生以及那些人间的话本里听来的,多少有些夸大赞美的成分,但也与实际上的差不了多少——论法力修为,容澈的确是她见过的第一人。如果真要说谁能与之有一抗之力,那应该就是那位了。
不过据她所知,那位向来不问世事、又漂泊不定,想要见上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楚宁上一次见他都已经是数百年前了。若是这二人对上,却不知谁输谁赢。不知怎的,她竟还有几分期待。
楚宁站起身来,精神抖擞道:“容澈君,既然如此,我们赶紧去除了这城中的鬼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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