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岁兮浮度(五)
混乱中,容澈情急之下护住了怀中的女子,待马车最终稳定不动,自己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身子不由僵住了。
楚宁正好看了过来,一脸无辜地道:“你还好吗?容澈。”
容澈并未回她,只尝试着让自己稍稍抽离一些,未曾想马车因此又是一阵晃动,两人反而凑得更近了。
楚宁满目茫然,问道:“容澈君,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容澈声音僵硬,艰难地开口回道:“无、无事。”
楚宁见他这般,分明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将他压着了,便试着稍微移开些,没想到她身子才刚挪了一小下,就听见这人冷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你、别动。”
她听了这话后,一时惊住,心道:这人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就又对她疾言厉色起来了?
虽是这样想,然而楚宁却也没再乱动了,尽管这姿势显得有几分别扭不适。
车外的秦昱暂时将马车稍稍控制住了,掀开车帘见到这样一番场景时,险些惊掉了下巴。
只见他立刻别开视线,慌乱回禀道:“殿下,此处不知因何竟有处不浅的泥坑,属下方才着急赶路,一时没注意到,这才使二位受了惊。马车虽暂时稳住了,可要完全恢复正常行驶还要些时辰。瞧着这天就要下雨了,不如二位先下车找一处附近的屋舍歇歇脚,待马车好了以后属下再去寻你们?”
“也好。”容澈板着脸回道。
二人下车后没走多远,天便阴沉得不成样子,乌云密布其上,还可见雷声阵阵轰鸣。不一会儿,那雨便不顾一切地降下来了,顷刻间地面上可见一层激扬的水花,越发迷乱了视线。
二人共一把伞,一路上都未见到有客栈驿馆。走了好一段路,才总算寻到邻湖一处农舍,便毫不犹豫地扣了门。
“请问有人吗?可否让我们在这儿暂时避避雨?”
楚宁蜷着身子,双臂拢紧,一面轻跺着脚、一面问道,不时还往手中哈了哈气。她身上已湿了大半,额前也浸了些水花。虽说已是春日里,可伴着这雨而来的风随意一刮,便使人不禁一阵寒颤。
容澈也未好到哪里去,衣衫几近湿透,但仍一副端方从容的模样,并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境遇略见失态。他眉头微微皱着,透过围栏向里看去,却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应声前来。
无人在家吗?他环顾四周,随即目光又收束回来,瞥见楚宁略显苍白的脸以及微微发颤的身子,说了句“殿下别乱走。”便拿起伞径直走入了雨中。
楚宁一心等着人来,并未听清容澈说了什么,待发觉到身旁这人突然走开,顿时睁大了眼睛,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然而雨声太大了,容澈似乎并未听到她说的话,至少楚宁是这么想的。不过,待过了将近一刻,都未见到这人归来的身影时,她便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
望着阴郁的天色,以及尚未得见小的这场雨,楚宁不禁想:容澈不会是厌了她,故而才将她一人仍在这里的吧?否则怎么连伞都拿走了!尽管理智告诉她这种情况应该不太可能,可她又细数了一番自己给容澈留下的印象怎么看这位衡王殿下都不像是有几分欢喜她的样子,反倒该是厌极了她!
也是,似容澈这般的人何等孤高清傲,眼里容不了一粒沙子,若非王命不可违,就凭她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恐怕早该让容澈离得她远远的、再也不要看见的才好!
这么想着,楚宁忽然一下子便泄光了气,生出了几分委屈来。她可是琉月最尊贵的公主呀,怎么就落得这个样子了?不行,不能这么等下去,这附近定然还有别的人家。她就不信了,偌大的王城外,就没有一户肯收留她的!
打定主意,她望着这雨,犹豫了几下后,便以手遮在额前,小跑着入了雨中。
容澈循着围栏一路找过去,最后来到了湖边。他望见湖中心仍停着一条小船,船边似乎坐着一位男子,戴着藤编草帽,犹在临湖垂钓。
这似乎便是那农舍的主人了。容澈正欲走近询问,那男子正好望这边看了过来。没过多久,便见那船缓缓驶向了岸边。
待那船只近了,容澈方看清楚,船上的原来是位老人,虽须发皆白,然精神矍铄,举止间自有一股风流之意,却不像普通的渔民,倒像是哪位避世而居的高人。
老人走下船来,见是位穿着讲究的少年郎君,又见他衣衫尽湿,问道:“可是遇有不便,前来避雨的?”
容澈从容答道:“正是。”
老人观了眼周遭景象,轻笑道:“是了,今日这雨,着实来得有些突然。”又对容澈道:“若你并不介怀,就随我来吧。陋舍虽小,却也还能避些风雨、求个心安。”
“有劳。”
容澈随老人回那农舍之时,不知怎的,心中莫名闪过几分不好的预感。细细追究查探,一个念头在脑海中一晃而过,莫非是算了算时辰,他不由加快了脚下步伐。
“郎君这是急着回去寻人?”一旁的老人突然问起。
心思猛地被看穿,容澈坦然回了声:“嗯。”
与此同时,他脑中浮现出那人瘦小的身影,明明手指冻红了,嘴唇无半点血色,仍在坚持敲着门、唤着人来。思及此,他道出了自己的担心:“她平素最是急不可耐,眼下已等了一段时日,也不知现下却是如何了?”
老人带着些意味的目光看过来,容澈毫不顾忌地迎了上去,回以一个微笑。
老人遂捋了捋胡须,笑了笑,并未多言。正欲继续行路,蓦地瞧见不远处地上竟趴伏着一个小人,看装扮,貌似是位小郎君。
“那是何人?”老人喃喃道。
容澈闻声,忙看了过去,身子一愣,这是
楚宁愈跑着心也愈发沉了下去,她没了伞,在这雨中根本看不清前路,更不要说继续寻那避雨之处了,只觉雨水从四面八方向她倾然灌注,整个人活脱脱淋成了落汤鸡,凌乱又无措,狼狈极了。
正气急败坏之时,她又一个不小心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截枯枝绊住了脚,身子无法控制地向下倒去,扑在了泥水中。
楚宁已淋了许久的雨,衣饰也不知湿了多少回,身子早冻到没了知觉,然这猛地一摔,犹令她感到片刻的吃痛。不过更多的是气闷与不平,她都已经这样了,居然还倒在了这泥地上,孤零零地,无人问津。
楚宁一时心中酸涩、委屈到了极点,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了眼眶,也不管什么仪态姿容,趴在水越积越多的泥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渐渐开始低声抽泣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殿下,地上凉,快些起来吧。”
她并未注意到有人已行至她身前,听到这人的声音,愣了一下,又复大声得起来。一面哭一面问道:“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扔下我走了!”
容澈躬身蹲下,见她通身染上了泥,连面上也溅上了泥浆,面上不觉有几分愠色,道:“不是说好让殿下不要乱走吗?”
楚宁却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哭着不肯起,直道:“你何时说的?我都没听到!我跟你说话也不理我!”
容澈诧然,她说的不理,莫非是当时他拿了伞已走出去若干步,耳边好似传来了一道细微女声,却又听不真切,他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便未多想,原来竟是真的。
“是我的错,殿下还是先起来吧。”容澈道。
听了这话,楚宁愕然抬起头来,见容澈面色平和地看着自己,较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多了些耐心,倏忽间心中的那些悲愤也都消散殆尽了。
她说话犹带着泪腔:“可是,我胳膊麻了。根本起不来”
话音刚落,便瞧见眼前多出了一截修长的手臂。楚宁愣了愣,心中叹了口气,扶着这手艰难地起了身。好不容易爬起来,又发现自己双腿亦失去了知觉,动弹不得。她一脸忧怨地看了看自己,又满是无助地望着容澈,仿佛在说:容澈,我走不了了,你能背我吗?
容澈沉吟片刻,开口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您还是扶着我为好”
楚宁气塞,脸色沉的不成样子,原来方才的耐心只是幻觉么?这人果真迂腐又令人讨厌!便重重地抓着身旁人的胳膊,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挪。
进屋后不久,老人便已备好了热水并盥洗用具,虽比不得宫中周全,甚至说得上是简陋,却已是此种情形下能够做到的最好的了。
两人衣物早已湿了个彻底,尤其楚宁,更是沾了一身的泥,看上去不忍直视。幸而那老人不知哪里找来了两件干净的素色袍子,他们方得以稍稍安置下来。
楚宁拖着稍显宽大的袍子出来时,恰好看见容澈在外间摆弄些瓶罐,及至走近了,便闻得他言:“你,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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