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千岁忘忧(三)
楚宁见这只鬼一阵风风火火出现又消失,正疑惑他究竟要做些什么,院中那男子消失的树下便又现出了一个人影来。
她匆匆出现,急忙往四周围一阵搜寻,最后视线定格在廊下的楚宁身上,问道:“他人呢?方才还在这里的!”
楚宁心中越发不解了,这不正是那日在忘忧谷中见过面、而后又传言失踪的月华轩掌柜唐妩么?怎么又忽然出现在了这里?等等,她问的莫非是
“他已经走了,就在刚刚。”楚宁道。
看不清是失望还是疲惫,女子美眸半垂,顿了片刻,复又镇静地向她躬身行了个礼,温声表明了歉意,而后向院外走去。
楚宁凝睇着唐妩略微失魂落魄的背影,脑海里渐浮现出几日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出声叫住了女子:“唐掌柜,我虽不知你与方才那鬼之间有何瓜葛,但听他的意思,他来此处,为的便是我手中的这块灵石。既如此,他就一定还会再来寻我的。他若有心躲着你,你此时去寻他也未必就能找得到他人,何不就暂时留在此处,兴许还能见上他一面呢!”
唐妩闻声,转过了身子,面露诧色,缓缓才说道:“只是你为何要帮我?前几日在那谷中,我还”
没等她说完,楚宁便笑道:“大概是我这人多管闲事惯了?!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许是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说不定。你当日肯收留我们入客栈,那今日我留你在此处等那人再度出现,一来一回,也挺公平的,不是吗?至于先前在忘忧谷中,是双方的立场问题。我知你并无害我之心,这就足够了。”
唐妩听到这话,不禁笑道:“世人都言公主殿下是位十足不好惹的人物,任何人只要碰上了,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依我看,传出这话的人只怕连殿下是何人都不知晓,便一个劲儿地只胡说八道了。”
楚宁见她如此说,心中一汗,没好意思地道:“这话只怕不假。不过我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啊,我想说的是,我知世人对我爱重,见不得我受一丁点儿委屈与诟病,这才作出些出格乃至狂热的举动来,我亦理解他们对我的维护与怜惜。只是如你所言,这份爱于我亦是负担,只怕终有一日,便如烈火烹油般带来无穷祸端”
唐妩听楚宁此言,只觉近乎悲观了,可稍一细想,却又不能说并不透彻,遂温声道:“其实这又有什么要紧,世人向来如此。我在此千年,见过的人不计其数,究其根本,不过是不愧于心,便足矣。况且眼前之人才应是最紧要的,其他的,都算不得什么的。想必里头那位公子也是如此想姑娘的!”说罢还朝楚宁宛然一笑。
楚宁听到最后,觉得有些怪怪的,她与容澈近日来关系是缓和了不少,可却并非亲近到了这种程度,至多是容澈后悔从前待她太过冷漠,这才想要弥补几分的!她正欲开口辩道,只听得身后的门倏忽间被打开了。
“启”楚宁以为出来的是启玉,然而话还未说出口,瞧见面前的苍白俊颜时,嘴一时都忘了合上。反应过来时,见容澈穿戴齐整,她忙看向一旁的启玉,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大约是:为何这人不再多休息一会儿,怎么现在便起身出了屋?竟是一点儿也不将这伤当回事儿了么?
启玉回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大概是说,他家君上向来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即便是他想拦,也拦不出这人。
楚宁正欲开口劝容澈回屋休息,只听得这人温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方才那男子,未伤及你吧?”
楚宁看过去,见他神色如常,只是看上去仍有些虚弱,回道:“嗯,没有。”又记起刚才之事,便道:“我想,大概是我布的这个法阵的问题。原想能护你二人周全,不曾想却招来了那鬼,也是我一时疏忽了。”
容澈轻咳了两下,道:“无事。即便没有法阵,他迟早也会来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让殿下受惊了。”
楚宁听他说这话,似乎对那鬼了解颇深,正欲问他,只听得他对院内的唐妩道了句:“我们又见面了,杏仙!”
唐妩面上并未见惊诧之意,躬身行了礼,问候道:“容澈仙君。”
容澈微微颔首,问道:“若我没猜错,方才出现在院中的,是千年前失踪、天界遍寻不得、曾经一统西境的鬼王江辞吧。那日你会出现在忘忧谷,也是为了寻他,我说的可对?”
唐妩心知他所言俱实,只好一一点了头,思忖半刻,又道:“其实仙君在第一日见面便看出我的身份了吧,只是没有当面说破。那日能够入谷,是我没有料想到的,你们恐怕并不知晓,在那之前,我已在谷外等了近千年,直到那日那位公子来寻我,将这一消息告诉了我,才能一遂心愿。”
此言一出,院中之人俱是一惊。在此处等待千年,只为关在忘忧谷中不知年岁、不见来日的那么一只鬼么?
楚宁忍不住问道:“若是他根本不在忘忧谷,或是这忘忧谷的封印永远无法开启,那你是不是就会一直等下去了?”
唐妩面上出现了片刻的迷茫,回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虽说这一千年看上去是漫长了些,可是对我而言,其实算不上些什么。毕竟,遇到他以后,此后我想做的,除了找到他、待在他身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唐妩边说着,脑海中回忆起与男子最开始的相遇。
在她还不是杏仙的时候,那位名唤江辞的西境鬼王也还没有变成鬼。那时,她还尚是一颗生长于西边一处不知名山谷中的杏树。
谷中气候优沃,灵气充盈,又远离尘世,她遂承天恩雨露,渐通了灵性,有了法力。只不过因自身惫懒,在谷中一同生长的其他花花草草皆能够自如幻化出人形之时,她仍旧是一颗静默生长的小杏树。
那时,她眼中的天地不过谷中几何,整日不过与些花草虫蝶为伴,日子过得简单而惬意。直到一日,山中突然来了一伙人,见她这颗树生得灵秀葱郁,便想将她连根掘起,运到王宫中栽植。
她虽不解这些人是何意,却在他们准备开始动手时察觉到了危险,便动用法术将人驱赶走了。本以为此事就这样了结了,谁知过了几日,这些人又出现了,还带来了一位法力高强的道士。原来他们并未死心,反而欲借那道士之手将她操控住,进而使目的达成。
她被禁锢住,全然动弹不得,正举足无措之时,一位少年出现了。他似乎并不喜欢道士和法术,年纪虽小却武功了得,轻而易举便赶走了那群人。
那也是身为一颗树的她,见到山谷中除花草幻化的一个真正的人,而且这人还生得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想,大约是好看的吧,至少他的眸子比夜空的星子明耀,脸颊较杏树花瓣更白皙无暇,笑起来时,仿佛晨时的甘露,又似清芬的花蜜,除了话多了些。
唉,她那时想,话多就多吧,至少这人救了自己一命。没想到那之后,那人就每隔几日,都会出现在山谷中,坐在花树下对她倾诉。有时是练完剑以后稍作休息,有时则是过来独自喝酒。是以,她便知晓了关于这人的许多事情。甚至比这人想象的还要多。
原来,少年最开始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他本是长于王宫中的一位皇子,但因生母早逝,又非嫡出,且才色出众,因而时常受到冷落和打压。他出现在此处,亦是王上派其镇守西境边土的旨意所致。少年虽无奈,却不得不听从王命。而那日的相救,亦是他初至此处的一个无意之举。
少年:“为何我父王不信我,我并无夺嫡之心,我至多不过是,想要做好一些,站的更突出一些,这样他才会看到我。”
杏树:是他眼神不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能少说几句就更好了,这一天天的,不嫌累吗?
少年:“我也不是要故意让王兄在校场难堪的。我四岁开始习武,骑马射箭、舞刀弄剑都不在话下,他自小体弱不说,连最基本的招式都学不会,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胜过我?难道我身为不受宠的庶子,就命该如此、活该不受人待见?”
杏树:不明白。为何你不能赢?庶子又如何,不一样是皇子?况且你这么厉害,连隔壁山头的杏树松树柏树都羡慕我能有这么一位俊俏的郎君能每日舞刀弄剑给我看呢!”
少年:“或许我是不是该更努力一些,让大家看到我的成就,这样,我就不必如此忍气吞声地活着了!我已上了奏章,即日出兵讨伐夷狄,待我凯旋,再来与你畅谈!”
杏树:终于可以清净几日了!那你早去早回吧!
她一开始也的确清净了几日,可日子久了,不免又觉得周围太过安静,反倒思念起那个鲜衣怒马、畅怀抒意的少年来。可是这回她却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来。直到她自己都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时,少年终于出现了。
只是这一次,他是身披鎏金盔甲的将军。似乎才从漫天硝烟的战场上返回,甲胄之上犹带着鲜血与杀戮的气息,就连他的眉间,都是从未见过的狠戾残暴。这场收服夷狄的战争他取得了大获全胜,但她能感受到,这位少年将军似乎并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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