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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那身法挺能藏啊


路泽看玄参不停喘气,双腿微颤,眸中带有倦色,知道他已经濒临力竭,心中不由松懈了一些。能和他打到现在,玄参已经很不错了。

        路泽笑道:“玄师弟,我们打了太久,是时候结束了。”

        玄参额角汗珠雨洒般往下落,半低着头,路泽看不到他的表情。

        是啊,打的太久了,是该结束了。

        路泽提着孤鸿过来,挥手一剑带起狂风,玄参却丝毫不动,站在原地,任凭风吹起他的黑发。

        近一些,再等他近一些。

        玄参握紧手里的剑,胜负就在转瞬之间。

        沉气闭眼,玄参一边听着耳边风声一边回想西山路上数十只灵猫扑向他的那一次。

        那身法,他只能用一次。

        但只要路泽够近,一次也就足够了!

        剑有三尺,不足两步。

        人在快要到达目的的时候,总会生出些倦怠与自负,这些情感会影响他们作出的一切判断。

        就在众人以为玄参是要认输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玄参突然提剑,本该抵上他心口的孤鸿,“铮”的一声,剑尖抵在了撩星剑身上,随后玄参手腕一抖将孤鸿振开两指的距离,寻到缝隙,极速旋身靠近路泽,单手捏住他手腕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一脚蹬在他膝盖处,人顿时仰面倒在地上,撩星的剑刃紧紧贴住路泽皓白的脖颈。

        招式并不复杂,是太快了,快到众人根本就没看清黑衣少年是怎么动作的,只一瞬间就已经结束。

        众人震惊于玄参动作之快,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但凡这一日对招玄参露出过这种等级的身法,路泽不可能不防备的。坏就坏在,玄参丝毫没显露过。

        况且,这也不该是一个天灵能露出来的身法。

        路泽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这人和他打了一整天,这身法居然就这么藏了一整天,还真是耐得住,生生耗到他放松警惕,后生可畏啊。

        韩瞿坐在莲花台上微微一笑,轻轻拍掌。

        梁兆却是满目讶然。

        “这怎么可能?”梁兆难以置信道,倏地从莲花台上站起,“就算他天赋再高,现已修至天灵,可他这身法在天灵中也已属上等,这可不是天天听我讲讲剑法道义就能学会的。”

        梁兆不清楚,韩瞿却知道,抖了抖袖子,抄着手同梁兆解释,“商陆,看似没教,实则什么都教了,但凡是个有心的,成长这么快不奇怪。玄参跟我学炼气的时候,西边那条路他奔袭了半年,这半年里从第七日开始,每隔几日商陆就让他带着灵果喂一次灵猫。”

        灵猫嗜血好斗,敏捷性又是兽中一流,一旦盯上一个目标,很容易死咬不放。想起那一团黑云,左侧的舜华一阵后怕,朝台下的人看去,“商陆还真不怕他死了。”

        韩瞿指了指玄参腰间那块木牌,“死不了,那不护着呢嘛。”

        不过确实也受过不少伤,玄参若是害怕,大可换条路。可他却像明白了商陆的用意一般,照走不误。

        下面响起一阵阵哄笑的吵闹声,三人没再继续观看,飞身下去往回走。

        梁兆脸色暗沉,眸中浮了一层阴云,相伴走了一段路,韩瞿和舜华说说笑笑,唯有他沉默了许久没搭腔。

        韩瞿奇怪看他,他这是怎么了?思索半晌想到了什么,拍着他肩膀笑道:“你该不会又和商陆打赌了吧!”

        舜华见梁兆脸色更加不好,瞬间也乐起来,转过身去站到他身旁用手肘碰了一下他,“梁师兄,这狗傻了他也是狗啊,你又招惹他干嘛。”

        梁兆和商陆对赌多年,他就没赢过。

        “唉!”梁兆长叹一声,扔下两人快步离去。

        玄参赢过路泽后,便以灵气耗费过度为由退了比试。

        后面的人也没什么异议,能赢下路泽,差不多也能赢下他们,比不比无所谓了。

        再往上,玄参也打不上去了。

        因为比试大会的缘故,商陆受到特批可以出门观会,但也仅限于观会而已。这几日随着各门比试接连结束,眼看大会就要闭幕,商陆却闲不住了。

        再被关下去他哪里受得了。

        念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胆大艺更高。商陆特意去翻了翻门规,搜罗着能被逐出师门的几条,冲冲地往昭明殿去了。

        待屈舀傍晚回到昭明殿时,推门而进,入眼一地狼藉把他吓得不轻。

        只见殿内百窗开,山风飒飒;黄沙满灌,滚滚尘埃。白纱帐前酒渍染,素锦毯上瓜果乱,黑玉白珠遍地撒,马卒炮车悉数烂,楚汉沿沟分崩裂,山河碎作两半来。琼浆玉液泼洒去,麟角陈玄涂知白。弄断了降香黄檀椅,打碎了芙蓉雕花镜;瓶里菱花秀枝折,盆中瑶草连根断。白玉桌上鸟群争斗扑闪,梨木架前猿猴你追我赶,西边花鹿吃书册,东边灵猫扯珠帘,真真遭了贼一般。

        屈舀一见这熟悉的阵仗,哪里还不清楚,站在门口气的甩袖对身后小童道:“去,把商陆压过来!”

        “这……不好吧……”

        那小童有些犹豫,屈舀想了想,确实不妥,到时候商陆再把这小童伤了可就不好了。只得含着口闷气无奈道:“把人请过来。”

        “是。”

        屈舀又派人招了几个弟子前来洒扫打理,萧澈本来正和梁兆他们一起在高台上观看玄参和路泽的比试,听说昭明殿出了事情也就赶了过来。

        萧澈帮着扶起书架,摆回桌椅,沉声问道:“他是不是又想下山?”

        屈舀没应声,只是不断叹气。

        “要不就放他下去几天,免得又生别的事端。”

        萧澈是担心真的把商陆憋坏了。

        “不成不成!”屈舀连连摆手,“地界要他命的人数不胜数,万一有个差池。”

        萧澈又道:“让玄参跟着不就行了,反正两人迟早也要出去。”

        萧澈说的是事实,总有一天,这两人是要下山去的。

        可现在屈舀还信不过玄参,皱眉道:“他不肯跟着商陆吧。”

        “但玄参是迄今为止跟着他最久的一个了。”

        倘若这个还是不行,萧澈觉得还是尽早换人的好。

        屈舀站在原地沉思,不知道是怎么个想法。

        “掌门,商仙师来了。”小童将人带进殿中,弯腰退出去。

        商陆环顾四周,看着正在收拾擦洗的众人,故作惊讶道:“呀,这是遭贼了?”

        屈舀:“……”

        萧澈:“……”

        屈舀清了清嗓,厉声正色道:“商陆,你今日来昭明殿了是不是?”

        商陆点头。

        屈舀又问:“那这窗户是不是你开的。”

        商陆又是点头,顿了一下道:“可我只是想帮您通风透气。”

        屈舀就知道他依旧是这副说辞,这么多年也不说找个新颖点儿的,切齿道:“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见商陆脸上毫无悔意,又想了想萧澈的话,屈舀狠心一拍桌,怒斥他道:“商陆,往日你胡言乱语,肆意妄为我看在你爹有钱的面上也就放任你去了,如今你把昭明殿作弄成这样,做出此等违反门规之事,你要我怎么留你。”

        “师尊,你瞎说什么大实话?”萧澈心里却是一惊,拉拉他袖子,示意他别瞎说。

        商陆他爹的事儿,怎么能轻易提及呢。

        商陆没注意那么多,听闻能下山,将青霜卸下放到桌上,喜不自禁道:“那我走?”

        屈舀也没想到商陆这次这般爽快,惊讶得下巴一松,收不回去了。

        眼神往周围看戏的众弟子脸上瞥了瞥,一些个年幼的弟子心领神会,急忙跪地求情,“师祖,不可啊,商师叔若是走了,我等日后吃什么啊!”

        “对啊,师祖,商师叔走了,日后涿山依仗谁啊!”

        “是啊,师祖息怒啊,不过是碎了几面芙蓉镜,摔了几架菱花瓶,毁了几盆瑶草奇珍,裂了棋盘,乱了棋子,污了锦毯纱帐,坏了昭明殿,打了您的脸,区区违背门规之举,不至于真的同商师兄动气啊!”

        屈舀:“……”

        最后说话这东西肯定是商陆那边的。

        商陆朝那人感激望去,心中感动不已,朗声道:“各位同门放心,商某走后,家父仍旧会资助涿山的。”

        闻罢,众求情的弟子连忙起身,有人提议道:“那今日便是商师叔被逐出师门的大喜日子,我们摆宴庆祝吧!”

        “好主意!”

        “好啊,好啊,摆宴摆宴!”

        商陆无视众人,独自回自己山头整理好包裹,准备下山。

        玄参比试大会回来看到的就是商陆提起包裹要往外走的模样。

        “师尊,你这是要干吗?”

        这是要下山?

        “徒儿啊,为师被逐出师门了。”商陆将包袱挂在肩膀上,摸着玄参的头温柔感慨道,“自此,我们就分道扬镳吧,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以后别再见了,你就当没有过我这个师尊,我就当……”

        说着,商陆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玄参嘴角抽搐,也不知商陆今日又犯了什么病。不过仍旧听到了重点,被逐出师门?那岂不是就能下山,嘶,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师尊是要下山?”玄参低头心思百转,再抬头,眼底尽是苦涩,嘴角一咧,竟是要哭出来,一把抓住商陆手腕,“师尊怎么忍心留徒儿一人在涿山呢?师尊若是走了,徒儿又能依靠谁呢?”

        商陆身子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玄参恶心的。

        “徒儿愿意跟随师尊一起下山!”

        “大可不必!”商陆将玄参的手甩开,提了提肩上的包袱,随即就要绕过玄参,那动作里的急迫肉眼可见。

        玄参紧跟其后,路过客堂,看到桌边放着梁兆托人送来的瓷瓶药丸,想了想,顺手揣在了身上。

        经过前山,涿山众弟子已经吃起来了,一派祥和之景。

        不是,他记得比试大会还没结束啊。

        抬头上瞧,那红纸黑字还没揭。

        莫非……对于涿山来说,宴席比比试要重要。

        啊,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玄师弟,你不留下来吃席吗?”看到商陆身后跟着的玄参,一位师兄端着碗堆满肉的饭边吃边问他。

        “不了。”玄参时常觉得自己过于正常所以和涿山众弟子格格不入,“我跟师尊一起走。”

        他觉得再不走,就该和他们一样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师祖本来打算将商陆的位子传给你呢!”

        “师兄啊。”玄参默了半晌,抬头望天叹口气,迈步过去揽住同他讲话的这位师兄的肩膀,“走,吃席去。”

        “不敢不敢,我该叫您一声师叔了。”

        这人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没想到还挺上道。

        商陆瞧见玄参离开也不在意,头也不回下山去了。

        “我师尊他下山要回家吗?”

        既然商陆有个有钱的爹,离开涿山应该会回家吧。

        那自己借着商陆离开的由头也离开,应该也没问题吧。

        “回家?”刚才喊他的师兄唤作十星,疑惑看他,眼底带着惊讶,“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玄参往嘴里扒了口饭,抬眼瞧他。

        “商陆是当年涿山收留的孤儿,他哪里有家。”路泽在旁边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凑过来告诉他,也不避讳旁人。

        玄参四顾,没人因为路泽的话而露出异样的表情,热闹依旧,推杯换盏,划拳喝酒。

        难不成,他们都知道?

        “那为何师祖之前总说‘看在他爹有钱的份上’?”

        十星开口解释道:“欸,那是因为几年前商陆与上任魔君打斗,被打坏了脑子,不大记得自己的事儿了,以前的商陆无父无母,没爹疼,没娘爱的,在江湖流浪,甚是可怜。师祖一直将这事儿记在心上,后来想想反正这人也傻了,师祖就给他编造了一个圆满的家世,想让他开心罢了。”

        十星的话让玄参猛地愣住,无父无母么……

        “哎哟,我说拐四啊,你本就腿瘸,还要这个没人要的拖油瓶干嘛!”

        没人要……

        有什么已然忘记的事情从迷雾深处发出亮光,引诱着他一探究竟,又像是压在土底下的幼芽,试图冲破昏暗,可终究全是徒劳。

        那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玄参再回神后好似不曾听见过一般。

        不由抬头朝北山望去,白云掩映住碧峰,西阁隐在云雾里看不清晰。

        “怎么,师叔不吃了?”

        十星讶然看他,挑眉问。

        “师兄还是唤我师弟吧。”玄参微微一笑,“我去将师尊寻回来。”

        望着玄参走远的背影,路泽咬着筷子发呆。

        十星胳膊肘碰了他一下,“怎么了,愣什么神?”

        路泽眯眼,松开筷子沉声道:“玄参这小子,能处。”

        “不是吧。”十星放下碗,仔细打量着路泽,好一会儿也不见这人说话,耐不住好奇悄声道,“你认真的?他可是魔。”

        路泽笑笑,并未说话。

        涿山前门有一守门的童子,看模样不过十一二岁,清秀软糯,两颊圆润。远远瞧见玄参走过来,行礼问道:“可是商仙师座下弟子玄师兄?”

        “你认得我?”玄参学着他模样回了礼问道。

        “商仙师已经下山去了,师祖今早便交代过,若是见了你,开结界放你下山。”

        这涿山还真有结界。

        玄参快走了几步,下了涿山白玉阶,便在山脚下赶上了商陆。

        商陆皱眉看他,不悦开口:“你怎么也跟来了。”

        废话,不跟着他,南苑丢了东西,那不是一查一个准嘛。

        除了他还能有谁?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对商陆很是好奇,这么久了,商陆都不曾在他面前露出过真实实力,都是些没意思的小打小闹,商陆藏得太深了。

        他实在想知道,商陆到底有多强,自己差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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