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胃痛

走在夜色笼罩中的小路上，明翊很自然地趴在季筠霄的背上四处张望，看到马路对面一家小店掉漆的牌匾，也觉得很有意思。

        踏进酒店正门，明翊就开始有些不安了，她把头埋在了季筠霄的颈窝里，现在他们的距离所剩无几。季筠霄很明显地感受到明翊呼出的气打在他的耳朵后侧。

        暧昧在发酵，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简单告别，明翊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独处给了她一种安全感，但她依然觉得心慌。已经有点吃撑了，但明翊还是拿出了零食，开始咀嚼。她也不是饿，只是咀嚼这个动作，能帮她缓解焦虑。

        明翊知道这是不好的饮食习惯，暴饮暴食是绝对不可取的，但她的自制力此刻下线了。

        怀着负罪感，机械地进食，明翊的思绪短暂地从情感问题中抽离，想到了高中朋友偶尔某天和她聊起大学见闻，提到曾在宿舍楼公共卫生间听到过催吐的声音。

        当时明翊沉思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后来，她每每暴饮暴食的时候，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进食障碍、身材焦虑这些问题。

        成为一个成年人的前几年，明翊面对过各种此前不曾在生活中露面的复杂问题。那些曾困扰她的问题，至今没有一个答案。

        但所有悬而未决的问题中，有一个已经有了答案——她会和一个怎样的人结婚。

        在明翊15、6岁的时候，这是一个显得比她必然要高考更残忍的问题。是否要结婚，这是先需要明确的。当时明翊无法确定自己以后有没有结婚的意愿，但只要一想到她可能要结婚，可能要和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人结婚，她就如临大敌。

        成长确实是一个不断接受自己的平凡，与自己的无能为力和解的过程。但她曾多次深夜一个人窝在被子里，虔诚祈祷：如果我非要结婚，希望对方是个帅哥。

        如此想来，她至少实现了她少女时代关于婚姻一半的憧憬。而幸福美满的另一半，没人能保证。

        半夜自省完毕，想要睡觉了，明翊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睡不着。胃胀的感觉很明显，站起来来回走了一段时间，还开始不规律地胃痛了。

        回到上海后三天，症状没有好转，明翊决定去医院挂个号看一下。

        在医院公众号完成预约后，明翊还是忍不住在网上检索了一下自己的症状，看看可能是什么问题。

        “不要随便在网上查症状，跳出来的结果会让你坐立不安”，明翊不是第一次这样告诫自己。但她的手还是不受控制地在搜索框输入“胃癌早期症状”。

        查完以后，明翊再没有睡着觉，临到天明，才匆匆地做了个梦。

        这是明翊离职前倒数第三天，闹钟响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思考了三秒钟，给上级领导发了请假信息，直接挂了最近的三甲医院消化内科的门诊号，风风火火地赶往医院。

        坐出租车去医院的路上，明翊没有看一眼手机，她用力地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狠狠地记住只停留了一秒，就变成一团模糊色彩的便利店牌子，她还记得这个名字“五光便利店”。如果不那么幸运的话，这就是她在认为自己是个健康的普通人的时间里记得的最后一家小便利店的名字了。

        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一定程度上分散了明翊的注意力。

        下一个把她从无尽的担忧里解放出来的消息是医生建议她做个胃镜。

        “医生，无痛胃镜大概要等多久才能做呢？”

        “要排队的，最快下个礼拜吧。”

        明翊没有纠结，直接选择了普通胃镜。她真的等不下去了，她必须马上知道结果。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没病也吓出病了。

        接受胃镜检查的时候当然很难受，但对未知的担忧和恐惧压倒了这种不适感。

        负责检查的医生告诉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保险起见，还是做个活检，让她五个工作日后来取病理报告。

        明翊刚放下去的那颗心又吊了起来。

        本来因为胃部不适，最近胃口就不怎么好，现在是更吃不下饭了。

        一直担心健康问题，明翊都快忘了还有季筠霄这么个人了。回到家，看到他坐在沙发上，明翊还觉得有点恍惚。

        “你回来啦？”

        “嗯。”

        出差结束了。

        明翊象征性地点了点头，就挪着步子朝自己房间走去，门啪嗒一关，没动静了。

        季筠霄觉察出明翊哪里不对，又猜不到缘由。

        观察了半天，半夜贴在明翊房门上，听到屋里传来抽泣声。

        本来还想着要为自己的破门而入找什么理由，打开床头的灯，看到明翊皱着脸、委屈抽泣的样子，季筠霄将这些顾虑抛之脑后。

        “怎么了，宝宝？怎么哭了？”

        季筠霄的声音好温柔，半夜害怕得睡不着觉的明翊一下子又找到了发脾气的底气。她惯会审时度势，别人退一分，她便进一寸。她在季筠霄面前格外蛮横，大半是因为季筠霄总是惯着她的缘故。

        明翊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音里还带着呜咽：“谁让你进来的？大半夜闯进女生房间，你礼貌吗？”

        说完就别过头去，她刚刚哭得气都喘不匀了，肯定很丑。

        还没等她来得及拉开距离，就被季筠霄搂着转过身，带到了怀里。

        她确实还没改掉小孩子脾气，在季筠霄肩膀上蹭了蹭眼泪，整个人卸了力气，依靠在他的臂弯里，明翊感觉好多了。

        她哭的时候确实是希望有人来安慰她的，她的哭声能让门外的人听到，倒也不是有意为之，但这种想要引起家人注意的强横是从小养成的。这样无意识的行为，背后是带着你快来安慰我的心理需求在的。

        “到底怎么了？”

        季筠霄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还轻轻摇晃着。越来越像哄小孩了。

        明翊倒是心安理得。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尽量连贯地说完一句话：“我前两天开始觉得胃胀、胃痛，昨天白天就去医院看了一下。给我做胃镜的医生说应该没什么问题，但还是要等病理报告出来才能确认。怎么办？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知道大概率就是慢性浅表性胃炎，不算严重。但我又忍不住去想那个小概率事件，要是它真的发生了，那该怎么办啊？”

        季筠霄说了很多话来安慰明翊，明翊感觉他今天晚上说的话比她之前听到的加起来都要多。其实她已经不紧张了，也没那么害怕了，但她没有喊停。

        连着打了两个哈欠，明翊到底还是困了。眼皮搭在一起，半梦半醒间意识到季筠霄替她掖好被角，要离开了，又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睡衣边角，没有说话。

        那么轻的力道，把季筠霄整个人牵制住了。

        倾身向前，凑到明翊耳边，轻声问道：“怎么了，宝宝？”

        明翊闭上眼睛，说了干脆利落的两个字：“陪我。”

        抱就抱吧，明翊还非要往他怀里钻，腿也不安分，要搭到他的腿上。

        季筠霄知道明翊现在已经半睡着的状态了，人也不太清醒。他尽力忍耐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转了个身，背对明翊。

        怀里的人突然离自己远了，明翊下意识去够，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睡意褪去几分，人有些清醒了。

        血一下子涌上头，在黑夜里脸变得通红，谁也看不到。明翊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嗯，我，我没想到，是我不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到。”

        她含含糊糊解释了几句，季筠霄都没给出反应。

        “你还好吧？没关系，我能理解的，基本的生理学常识我还是有的。这很正常嘛，你不用感到尴尬的。”

        明翊还打算说下去，被突然转身的季筠霄捂住了嘴。

        “别说了。”

        安静了半分钟，又转回去，背对着她，继续说道：

        “乖，睡了。”

        明翊这时候是真的困了，都没心思想尴尬不尴尬的，一闭上眼睛，就又睡着了。

        等到一周后，拿到病理报告，确认自己没事，明翊第一时间通知了季筠霄。

        “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太好了，我终于不用再吃那些淡不拉几、没有味道的菜了！我要吃肉，我要狠狠地吃肉！”

        季筠霄都能想象出来电话另一头明翊眉飞色舞的样子。

        明翊不在他面前，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他还是很快敛去脸上的笑容，用冷静沉稳的语气答道：“不行。慢性胃炎需要长期注意合理饮食。”

        话虽如此，季筠霄还是妥协了，当天晚上明翊迟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黑椒牛肉粒。

        两个人又很默契地分房睡了。

        其实明翊觉得和他睡一张床也没什么不好的，这几天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一个人。

        但要她主动挽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没关系，他们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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