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坐着摩托车去讨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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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清晨的小村，盖着瓦片的屋顶覆着一层薄薄的霜，路边小草头上似戴着一顶白白的帽子，菜地里的芥菜高傲的枝头也被白霜压低了身子，浅浅水硅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到处闪着沁人冰冷的银光。这天真的是太冷了，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吹来，风像蛇一样从我的毛线裤里钻了进来，在身体里四处游荡，我冷得架不住身子颤抖起来，牙齿上下打架，哆嗦着嘴唇把衣服向身体攥地紧一些。

　　“夏夏，太冷了，你还是上楼去了，别跟着爸爸去工厂了”爸爸帮我紧紧了外套衣领，眉头紧锁着说道。

　　“爸爸，我没事，一会太阳升起来就暖和了”我仰着头，强装镇定，呼了一口气，不以为然的回道。

　　爸爸看了眼我冻得红扑扑的脸蛋，伸出他那双满是厚茧的双手给我捂了捂，心疼的说道：“那走吧，上车”

　　爸爸把我抱起来落坐在嘉陵摩托车后座上，紧接着抬起腿跨坐好，轻抬着戴着手套的右手转动仪表盘上的钥匙，可是寒冷的天气不知是发动机液冻住了，还是火花塞问题，一直打不着火，爸爸起动杆踩了十几分钟，依旧于事无补，打不上火。

　　爸爸翻身下车，转过头来对我说道:“夏夏，车子打不起火，爸爸要先推一段路，让车子预热一下，你坐好了，手抓住后面的栏杆，知道嘛”

　　“爸爸，我下来自己走，刚好可以暖暖身子”我看着刚才因为踩启动杆而气喘息息的爸爸，不忍心给他增加麻烦。

　　爸爸满是欣慰着的看着我，一边推着车，一边开心的说道：“夏夏，是不是怕爸爸辛苦，才要自己走呀，爸爸是个大男人，保护夏夏绰绰有余的哦”

　　“爸爸，其实我能自己保护自己的，您不用操心，我只是年龄小，心理年龄可是快30了呢”

　　“哈哈哈，我们家夏夏是要拔苗助长了嘛，硬生生要把8岁说成30，你这小人精，难怪你妈妈天天说，你就是个小机灵鬼”

　　“爸爸，你别笑呀，我说的是真的呢，我就是年龄小身高矮而已……”

　　我迈着小碎步，小跑得跟在爸爸后面，但是怎么追也追不上爸爸，只能看着爸爸远远的推着车往前走。唉，腿短的悲哀，怎么大步迈也就是小碎步。我大气不停的喘着，每呼出一口，都变成了一阵雾气，因为小跑，脚也暖和了起来，没有刚出门那会僵硬得不像自己脚一样。

　　“夏夏，快过来，车子火打上了”粗重呼喘气声带动身子上下浮动的爸爸坐在车上回头叫唤着我，我加快脚步跑到了爸爸身边。

　　“不着急，夏夏，车子刚刚打上火，不能马上挂挡起步出发，要让车子怠速运转一会，让车子热身一会，不然一会又会熄火的”

　　我手拉着爸爸的衣服，左脚踩在踩踏上，起身直立身子，右脚跨过车子，像划一道弧线一样，屁股坐在了车后座上。

　　车子热身5分钟后，爸爸慢慢挂档起步往目的地出发。靠在爸爸的后背，一股温暖从心底深处升起，原来爸爸的背这么宽大结实，可是从什么时候起，爸爸伟岸宽大的后背变得单薄呢？！是生活的重担，经济压力，让他总是会比同龄人看着年长几岁。没有回到1999，我就不会知道，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这么辛苦，以前的自己还动不动找爸爸索要不该要的东西，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对不起爸爸妈妈。回到现实以后，我一定要对他们好一点，不再对他们动不动乱发脾气了，我在心里暗暗的说道。

　　在冷风中行使了15分钟，我们终于到了爸爸工作的工厂。

　　门口是一扇锈渍满满的铁皮大门，走进里面，一眼望过去，左右各两排高低不一的长板架在桌子上，板上是一个又一个的模具，每个工位的左边都各有一口倒坯的铁皮壶，大约50公分高的，十几个工位把整个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靠近工位，就可以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是从模具发出来的怪味道，类似石膏粉。因为临近春节，工位上都没有人，爸爸带着我径直走到了工位最里面的一个小隔间，从隔间的玻璃，可以看见一个秃了头的中年男子披着外套，坐在桌子前，低着头敲打着计算器，时而叹气，时而裂着嘴嚷嚷着什么。

　　“华阳”走进隔间，爸爸喊了声在算账的男人。

　　秃头的男子抬头看了眼爸爸和我，又低头去敲他的计算器，动了动嘴巴说道“东升，你来啦，这小姑娘是你女儿吧，长得很可爱呀，随便坐”

　　爸爸拉过一把椅子，抱着我坐了下来。

　　“华阳呀，这要过年了，工资给我结一下吧，家里老娘等着拿生活费，孩子也要买件新衣服”

　　“东升呀，你这连来了好几天，也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不结给你，是没有拿到上家给的钱，等我拿到钱了，就会结给你了”

　　“你多少先结一点给我，让我好过年呀，也没想你一年全部结给我，给我结个半年的就行，不然你也知道的，这年怎么过呀”

　　“我们是同一个村的，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又不会跑了你的工资，是真没有钱，又不是不结给你”

　　还没等到爸爸再开口，门口乌鸦鸦的来了一群人，一下子把坐在桌子的秃头男子给围住了。

　　“工资什么时候发呀”

　　“底单在这，你给我结一下”

　　“都要年三十了，工资还没算清楚嘛？”

　　“今天必须把工资发了，不然就不走了”

　　“华阳呀，做人要厚道呀，这大过年的，你不结工资，是想谁死嘛？”

　　………

　　场面一度失控，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追讨着工资，爸爸连话都插不上了，带着我退到边上。

　　秃头男子起身将刚才披在身子的外套穿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给众人分发一圈，点着香烟，提高了分贝说道“大家，别吵吵了，不是告诉你们只要上家给了钱，马上就给你们结工资嘛，明天，明天，你们都来结工资，好不好，这一大早上的，你们个个要来拿钱，银行门都还没开，我找谁拿钱发给你们呀”

　　一个高头大耳满脸胡渣的男人吐着烟圈说道：“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今天还这么说，叫谁相信你呀，不是我们要追着你，过年过节的，大家都要用钱，置办年货，要是平常，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

　　“就是呀，过年要置办年货，要给小孩子买新衣服，没钱拿什么买”另一个满头油头发的男人附和着。

　　“华阳，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确切的时间，不然我们今天哪也不去了，都跟你耗着”

　　………

　　看着这群男人少了平常的稳重，多了生活的气息，一个个能说会道讨着工资，我不禁感叹道：“原来平淡日子里的柴米油盐真的很折磨人”。钱这个东西，真的是到哪里都好使。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真的是万万不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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