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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绢花


按照书里的剧情,薛远此人极其伪善,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面上谦谦君子,背地里自私阴险,要比人牙子那种坏在明面上的渣滓可怕得多。

        也许是受了原书剧情的影响,刚才在店里,谈卿辞越是看着薛远礼貌地冲自己笑,就越是觉得寒意砭骨。

        她拉着一头雾水的银铃儿一路狂奔,直到街道上嘈杂的人声逐渐冲淡脑海中关于原书的混乱剧情,直到午后干燥热烈的阳光重新洒在身上,她才渐渐平复下来,停下脚步。

        “小姐……”银铃儿跑得气喘吁吁,又实在摸不着头脑,忍不住问道:“你跑什么呢……”

        她双手掐腰,大口地喘着粗气,“人家少爷都来了,看着也是个讲道理的……你不是……不是心仪那间铺子很久了吗,怎么不跟正主好好谈谈?”

        “我就是……不喜欢那个人。”

        关于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薛远是个人渣的事,谈卿辞没法跟银铃儿解释,正好她们现在站的地方背后围着一群人,各个伸长脖子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立马灵机一动,转移起话题。

        她拍拍银铃儿,眼神示意着人群的方向,“她们看什么呢?”

        “……啊?”这话题转得太快,银铃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垫着脚朝人群的方向瞄了两眼,才懵懵地答道:“是又出什么新的皇榜了吧?”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跑到了止戈城里最热闹那条街的街口,墙上正是官府平日里张贴皇榜的地方,不过今天贴出来的却不是什么皇榜。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摩肩接踵地往里挤,谈卿辞也被人群带了进去,瞧见了墙上新贴出来的通缉令——

        悬赏纹银二十两,缉拿止戈城外的山匪头领。

        传说两年前,因北蛮入侵止戈城,大量百姓外逃,后太子战败,无数人流离失所,迫于生计,只得落草为寇。

        在止戈城被今上收复后,也曾几次下旨整治匪患,但早在先帝在位最后的那几年,因为圣体违和,早已无力弹压百官,大胤的吏治就逐渐黑暗,今上登基不久,目前暂时还没有什么好转。

        现在止戈城的父母官就是个尸位素餐的老头,剿匪不过是他向朝廷多讨些军饷的借口,最后都会进入他的口袋;加上在民间,老百姓都传城外山贼是义匪,在战乱中保护过百姓,又是侠盗,从来不对百姓下手,有时还会劫富济贫。

        所以,所谓“剿匪”,从来都只是走走过场罢了。

        谈卿辞看着通缉令上的画像,那位山匪头目大半张脸都戴着面具,除了能看出大抵是个年轻人,也瞧不出别的什么东西。

        反正按照书中剧情,这位山匪头目是不会跟她有任何交集的,她便没有上心,注意力很快就被通缉令下方另一张“小纸片”吸引了去。

        “那也是通缉令吗?”谈卿辞指着那张小纸片随口问道:“怎么连个画像都没有,也太敷衍了。”

        “有画像不真成通缉令了?”银铃儿撇了撇嘴,“那可是真皇榜。”

        两年前,太子战死沙场,两个儿子也一道失踪,大的与谈卿辞同岁,已及弱冠,小的今年才七岁。

        看着那张又小又破的皇榜,还不如旁边走走过场的通缉令,谈卿辞疑惑道:“这么个找法,能找着人吗?”

        “我在藏香阁听那些客人议论过——”银铃儿左右瞟了两眼,才一脸警惕地趴在谈卿辞耳边小声道:“今上根本就不想找回这俩侄儿呢。”

        已故太子才是先帝的正宫皇后嫡出的独子,是大胤血脉的正统,反倒是今上的出身并不好;坊间都传,皇帝并不想找回那两个比自己更“根正苗红”的侄子,只是迫于面子,做做样子。

        “诶,小姐——”银铃儿又戳了戳身旁的谈卿辞,道:“我听老夫人,这先太子年少时,曾被先帝安排进军中历练,当时就在咱家老爷的账下。”

        “先太子尊师重道,一直把我们老爷当师父看的,后来老爷驻守边关,两人常年不得见,但也没有断了情分,但凡老爷返京,两人就会见面叙旧。”

        “小姐,你说,那先太子的长子与你同岁,你俩小时候会不会见过啊?”

        “你天天都黏在我身边,见没见过你不知道啊?”谈卿辞没好气道。

        听出谈卿辞语气不对,银铃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我比你小两岁啊……太小的事儿不记得了……”

        虽然年长两岁,但小时候的事,除了一些特别的,谈卿辞大多也没什么映像了,但她希望最好是没见过,因为她看清了皇榜上那位先太子长子的名字——

        赵景汜。

        就是书里那位“不得了”的男主。

        虽然此人与她毫无交集,但只要联想到炮灰谈青辞悲惨的一生都是为这位“男主”当了垫脚石,就算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她也对这个赵景汜没有任何好感。

        人家自有男主光环罩着,倒是她现在被太阳晒得头晕眼花,只想回家修整一番,好接着找新铺子。

        她一把拽上声旁还在看热闹的银铃儿,“走——”

        “哟——”

        刚挤出人群,谈卿辞就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声音她还算熟悉,一听就知道是找她的,且来着不善。

        “这是上哪儿啊?”

        那该死的人牙子带着另外几个流氓,已经挡住了谈卿辞的去路,一旁的银铃儿见状立马上前,挡在了谈卿辞前头。

        虽然她身材娇小,比谈卿辞还要矮上半头,但之前将军府被朝廷查抄时,也是她抱住了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谈卿辞。

        只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谈卿辞一把拽住银铃儿的手,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后。

        平日里笑归笑,闹归闹,但她知道,真有事时银铃儿永远都会忠心护主,所以她也不允许有人欺负银铃儿。

        她上前一步,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人牙子满脸横肉,表情跋扈,“你这个死丫头,上次装神弄鬼吓掉了我半条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不然呢?那你也装神弄鬼吓回来?”谈卿辞讽刺道:“也不知是谁平日里坏事做尽,才天一黑就吓得尿了裤子。”

        “你!”人牙子气得脸都歪了,“别扯这些没用的!”

        “老子瞧病前后花了有小一两银子,加上遭的那些罪,就算你二两!”

        “正好,听说你最近都在瞧铺面,看来是有闲钱了;乖乖拿银子,老子大人大量,可以不跟你个黄毛丫头计较,否则——”

        他作势撸起袖子,身边跟着的流氓也各个面露凶光,但谈卿辞的脸上却毫无惧色。

        青天白日里,街上赶集的百姓熙熙攘攘,她知道这人牙子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眼下的虚张声势只是想讹她一笔,不敢真的动手

        虽然不害怕,但她也不想闹大,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传进姜氏的耳朵里,没准得吓出个好歹来。

        正在她思考对策时,另一个不想听到的声音突然在人牙子背后的方向出现。

        “大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欺负两个弱质女流,算什么好汉!”

        是薛远,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

        今天是什么日子?

        人渣团建?

        谈卿辞气得想骂脏话。

        这西北的太阳实在太毒,晒得她头疼。

        她缓缓垂头,避开头顶刺眼的阳光,却发现地上她跟银铃儿的影子,被另一个略高大些的阴影遮去了大半——

        有人站正站在她的身后。

        而就在此时,方才还无耻叫嚣着的人牙子也突然闭了嘴。

        薛远那几句废话还真管用了?

        谈卿辞不信。

        她觉得此事蹊跷,一抬头,果见那人牙子和左右的几个跟班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她身后,眼底流露出非常真实的恐惧。

        这群无赖小声嘀咕了几句,居然就这么跑了。

        谈卿辞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去,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约莫三十岁左右,面容虽算不得和善,倒也不像那个满脸横肉的人牙子那般惹人厌烦。

        女人看见人牙子跑远,默默收起了握紧的拳头。

        难道,吓走那群流氓的不是薛远,而是自己身后这个女人?

        谈卿辞想着,正准备上前道谢,薛远却已经凑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薛远殷勤道:“接近入冬,日子不好过,世道也就愈发不太平了;姑娘要去哪里,在下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可以送姑娘一程。”

        见谈卿辞完全不为所动,他又马上补充道:“铺子的事,在下听说了,姑娘若是中意,我们路上也可以再聊聊。”

        比起薛远,谈卿辞更相信吓跑了人牙子的是自己身后那名女子,尽管她们此前素未谋面。

        她实在讨厌薛远,又对那名奇女子充满好奇,直接嫌弃地瞪了薛远一眼,冷冷道:“不必!”

        当她拉着银铃儿绕开薛远想要追上去,那名女子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远了,还正好是她家的方向。

        因为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她不止没有留意到身后的薛远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色一沉,甚至都没有发现身边的银铃儿也眼神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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