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书生
头顶的电风扇呼啦呼啦的转动，吹出来的却是满满的热风。
大家撑着眼皮迫使自己努力的睁开眼睛，可这样的天气除了几个没心没肺的能披着校服睡着之外，他们也是昏昏欲睡。
台上的杨洁停止了讲课，皱着眉头望着台下几近全数昏昏欲睡的同学，使劲拍打了下桌子试图唤醒他们，可依旧有几个没心没肺的趴在桌子上纹丝不动。
好学生睡觉她也就不说什么了，但她是从没见过比校霸还要挑战她权威的学生！
她捻了一小截粉笔在手里攥了一下，眼神扫视一周，单手撑在讲桌上，眼神微眯看着最后一个桌子上睡的像个摆件一样安稳的人。
他正枕着一只胳膊，半个手臂罩着头，手指微曲，长腿盘着，半张脸埋在臂弯里，任谁都觉得这个姿势很难睡着，但他似乎很喜欢挡着脸睡觉。
杨洁扣了扣黑板，怒呵道：“张听宇！”
声音极有威慑力，惹得全班同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纷纷望向最后一排——被单独安排了一个座位的张听宇。
“咱们八班班霸绝对是比咱们学校校霸还牛批的人物了。”
“谁说不是呢，明明跟校霸还是朋友，人家年级前几，周围的朋友学习都是年级数一数二的，谁知道只出了他一个学渣。”
“但我打赌宇哥这次还能化险为夷！就冲他积极认错的态度，咱们杨姐绝对完败！信不信？”
此时的张听宇丝毫不受外界影响，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眼看杨洁就要炸了，坐在张听宇前面的曹舟回身轻轻推了推他，碍于班主任在上边，他幅度也不敢太大，不然早就把他拽起来，还是难免不了压着嗓子提醒：“宇哥，醒醒了，再不起来杨姐就要炸毛了。”
可他深知这样的叫法不会让他醒来，却还是做了，打算趁杨姐没下来的时候把他给揪醒。
声音不知有没有传入张听宇的耳朵，只是曲着的手指动了动，并没有多余的动作。
杨洁下了讲台，曹舟想在张听宇死前最后在朝他提醒一下，却被她一个眼神打了回去，老老实实缩回手回身坐着，身子轻轻斜过去，去偷偷看张听宇。
她踢了一下桌子腿，发出一声扰人清梦的“哐”声，导致桌子也跟着晃了晃。
“草！谁啊！”这一下太过突然，张听宇瞬间被惊醒，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就已经不耐烦的骂骂咧咧了。
声音不大，却让原本吵闹的教室立马变得寂静，就连曹舟都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听宇。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宇哥完了！
教室在寂静了几秒后，嘈杂声一片：“我草！宇哥这次要完了，我收回刚刚宇哥能逢凶化吉的话。”
“宇哥平时也没野到这种地步啊，这次居然跟杨姐面前说草这个字，完了完了，宇哥昨晚肯定又出去喝酒疯去了。”
杨洁知道张听宇不服从管教，本身也是全年级能排个前十的成绩，如今却成了全年级倒数、还吊儿郎当的。
说他眼里没有纪律性观念吧，认错的积极态度可是从来不缺。说他不学无术吧，篮球打的不错，任何事都特别积极参与，似乎只对学习不感兴趣了，毕竟她可是眼看着他用了不到几个月的时间，从班级前几下滑到年级倒数的。
家里有背景，可不管是真的，果然到现在，任谁都无法救的了他了！
可尊重这小子还是有的啊！？在她眼里还算是个好孩子的形象。
杨洁双手抱在胸前，冷冷道：“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张听宇听到这个熟悉的女声这才发觉原来已经上课了，连忙站起身来陪笑，还颇有几番认错的态度，挠了挠头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理直气壮：“杨姐，实在对不起，睡糊涂了，我不应该骂脏话的，对不起，实在抱歉。”
杨姐每次都被张听宇积极且带着诚恳的认错态度给逼退，可每次又因为张听宇“我错了，下次还敢”给惹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敏锐的闻到他身上还残留的酒气，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可说出的话却透着关心：“又喝酒了？十几岁的年纪不要整天拿酒续命。”
“谢谢杨姐关心。”张听宇对她笑出一口白牙。
只是他不知道，如果不拿酒续命，还能拿什么呢？
听他这么说，杨洁知道他知错了，但关键谢谢关心跟下次还敢在他这里就是一个概念。
她揉了揉太阳穴，恨铁不成钢的问：“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张听宇很是诚实道：“不能。”
精致的眉眼微微垂着，双手插兜，再加上他刚睡醒带着的慵懒之气，校服也是敞开的，这诚实的语气显得理直气壮，甚至于颇有挑衅的意味。
这下全班都憋不住纷纷发出杠铃般的笑声。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也只有宇哥了。”
“不能，哈哈哈哈哈，牛逼牛逼！”
“这次宇哥依旧大获全胜！杨姐惨败！”
杨洁气急，抱着双臂瞪了一眼张听宇，随后指向门，按照对他的了解又补了一句：“滚出去！别让我发现你人跑了！不然三千字检讨书！”
“得嘞。”张听宇服从管教，越过杨洁来到了走廊。
不到正午时的阳光也烫的吓人。
走廊里，少年的身形修长，微弓着身子，头慵懒的倚靠在墙上，烈阳耀的他下意识抬手阻挡。
说实话，不知道在烦些什么。
家里没人，手里的零花钱是普通人的几倍，烦来的简直莫名其妙。
觉得喉咙有些发渴，侧身从走廊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杨洁这会儿没工夫管他。
于是转身洒脱的往厕所跑了过去，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捧着水漱了漱口，把原本的瞌睡劲儿一并全给赶跑了。
水渍打湿了额前的几缕刘海，懒散的垂在额前，散去原本不少的闷热跟慵懒气，只觉得连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心情还算愉悦，杨洁的课也就上午这最后两节，索性就想去网吧待到中午放学。
他随手掏出手机，低头点开屏幕，一条未读短信，号码对他来说陌生又熟悉。
眸子里闪过的光有些雀跃，却很快被压了下来，手指悬空停在屏幕上顿了顿，还是没能忍住点了进去。
一个备注为“不认识”的人发来的消息：做饭的阿姨也被你赶出去了，你到底想干嘛？
发送消息是在半个小时前。
我到底想干嘛？是啊，我到底想干嘛？
他几乎从小就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
有，但少的可怜。
父亲没有再娶，没有后妈，亲妈也没有去世，妈妈走的时候干脆利落，把他放在了父亲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家庭就是这么四分五裂。
从小到大的家长会没有一个人参加，司机在高一的时候被他解雇了，就连做饭的阿姨昨天也被他遣散了，要说想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就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想发作，可是又不能。
低头正想这事情，以至于失了神，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一个人，手机也从两手之间惯性飞了出去。
接着他就看到那人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顺着视线抬头看去，阳光挥洒在那人身上，为他镀了整片辉煌，他比张听宇高些，使张听宇下意识偏头躲在少年的身影之下阻挡烈阳。
他一只肩头挂着黑色背包，身形修长，五官清秀干净，下颌线是条优美的弧线，显得并不硬朗，且平添了几分温润。
细碎的光在他眼镜下漆黑的眸里也微亮，鼻子左侧的位置有一颗痣，额前的几缕刘海被艳阳打湿，眉头微皱看着手中摔烂了的手机。
长得有点顺眼，尤其在校服的衬托下一看就是个好学生，有些书生的烟火气，让人莫名好感。
“对不起。”张听宇自知是自己走路没看路，于是迅速后退一步，看着面前的人积极的认错。
书生把手机递给他，皱了皱鼻子，闻到来自他身上的酒味，半晌才说：“对不起……我会赔给你。”
“那就留个联系方式吧。”张听宇向来不会拒绝对面因为好面子的逞强，因为他也好面子，只是会变着法的为对面的逞强而减少压力，点开屏幕，却发现点不开，于是对他抬了抬下巴，“把纸笔掏出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
他对面前书生气息的人莫名有好感，就想着让他少赔一点，于是提议：“这手机可是最新款，官网价11099，算你便宜点折现五千，毕竟双方都有过错。”
听到这个数字让书生皱了皱眉，原本从书包里拿纸笔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以为是张听宇故意坑他多要钱，再加上如今是上课时间，这人拿着手机乱窜，肯定也不是什么好学生，他对那种不服从管教逃课刺儿头的学生没什么好感。
真正厌恶的，不是学渣，而是故意找事，明显是个混混那样的人。
“放心，我会赔给你。”写完联系方式后对张听宇点点头，声音清冷，却莫名觉得悦耳。
张听宇接过纸条，就想逗逗面前的人，眼睛狡黠一转，语气也显得散漫，用食指跟中指夹着纸条，眉梢一扬：“联系方式别不是假的吧？普通学生能赔的起这么贵的手机吗？该不会是想赖账吧？你现在掏出手机加我的联系方式。”
书生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是被讹上了，于是掏出不知道是几年前的智能机当着张听宇的面加上了他的联系方式：“放心，我不会赖账，更不会不赔你，我跟你不一样。”
“什么意思啊？你的意思是我欺负你呗？”张听宇皱了皱眉，看着面前好欺负的书生。
他的态度向来这样，道歉的时候会有些不卑不亢，满脸都是我错了下次还敢的劲劲儿。
一听对面书生的语气，他就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就逗逗你！？还跟我不一样了？
“我道歉了，我撞了人，也说了对不起，怎么？还想怎样？路这么宽你撞上我也有你的不对吧，你还想不赔啊？今儿你赔定了，原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上课时间还拿着手机在校园乱逛，身上的味道还这么重。”书生抬手摸了摸鼻子，就知道面前的是个泼皮无赖，他向来看不上这种不积极上进的人，眼睛一撇，略有些嫌弃。
毕竟这个时间点应该没人会出现在这儿了吧。
“你的意思是我活该呗？”张听宇一下被气笑了，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位书卷子气十足的人，语气散漫，不屑道，“这个时间背着书包乱窜，是准备逃课？咱们半斤八两，你看不起谁呢？”
原本想着去网吧玩会儿游戏，这下手机也被摔坏了，觉着双方都有责任一半一半，谁知道这人还不实抬举！搞得跟讹他一样。
“你等着，别让我知道你哪班的。”张听宇看着书生恶狠狠道。
对面前的书生好感度一落千丈，挑衅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朝一面矮墙走去。
书生看着张听宇的背影，眼里升起一丝厌恶，是对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欺辱同学的那种厌恶。
他看张听宇就是典型的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人。
路过表彰墙，第一张就是一位署名为张听宇所写的作文，一手标准的楷体，几乎堪比印刷，这字是赏心悦目，瞧着瞧着，不由得回想起刚刚所遇到的泼皮无赖，只觉得二者相差千万，如果能有幸见到那位同学，都是荣幸吧。
张听宇去不成网吧了，手机店老板何千他熟，于是把新手机买来，通过了赖账人的联系方式。
还特地备注了一个很符合那个书生的词：【斯文败类】
于是就找了个位置吹着空调打起盹来。
下课的播报铃声响起，还没过一分钟的功夫，手机在掌心猛的一阵，差点震得他手麻。
接了电话，幸亏张听宇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放到耳边，不然他就要被曹舟的吼声给惹的原地耳聋：“快回来啊宇哥！杨姐发现你不在正在通缉你呢！”
“放心，我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你从我桌兜里拿出来一张检讨书给我送过来，我马上到。”张听宇万事俱备，敲了敲何千里屋的房门喊了一声，“千叔！我走了！别睡了！”
不等那头说什么他就挂了电话，认错的积极态度，要说他张听宇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话音未落他就跑了出去，留下未完的声音消失在耳边。
路过便利店时顺手买了一瓶水。
一路上他积极到满头大汗的跑到办公室，而曹舟也在办公室不远处拿着一张不知道张听宇什么时候写的一张检讨书。
除此之外，他的桌兜里还有很多份不一样的。
“老大，我相信你，一定会化险为夷的。”曹舟抬手握拳锤了两下胸口，又指了指张听宇示意相信他。
张听宇接过检讨书对他扬了扬下巴，拍了拍曹舟的肩膀，锤了两下胸口指了指他，表示自己会逢凶化吉。
他站在办公室礼貌的敲了敲，隐隐约约听到杨洁慈祥的声音。
大概过了几秒，就传来一声：“请进。”
张听宇推开门，原本积极承认错误的劲儿在看到那个异常显眼的熟人之后顿时烟消云散。
衣服换成了校服，往哪一站更显的乖顺。
很明显，书生在看到张听宇时也显得诧异。
像是没想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一样。
张听宇拿着检讨上前递到杨洁手里，把水放在她桌子上，敌意的看着书生：“姐？这人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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