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阳关

鎏心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赤脚下床紧紧搂住他，她生平第一次，有了不想失去的人，以至于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的寒冷而发抖，却不肯松开这失而复得的珍贵。

        萧仁景意识到自己连夜冒雨而归自然衣衫湿透，不忍心让她感冒着寒便松开了她，忽然瞥见她紧紧握住的温袍，心中有些吃惊，问她，“这衣服，是给我准备的吗？”

        鎏心点了点头，递给他换上。

        萧仁景从背后的包袱里取出一块黝黑短小的牌子，上面只有几个歪歪斜斜的小字，用着稚嫩的刀刻出的正楷，写着已故永历侧妃林氏许之灵位。

        他缓缓的递过去时，鎏心有些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牌位，颤抖的将抱在怀里，她回来江安的唯一目的，只有这一件事。

        “若是伤心，便哭出来吧。”

        他淡淡的安慰着不善表达的鎏心，知她不喜露色，特意将她搂在怀里，此刻的寒风疾雨在外头狂傲呼啸，山林摧枯拉朽的断枝残骸，鎏心脆弱的心灵这一刻不用强颜欢笑，她窝在萧仁景怀里大哭起来，哭得双眼通红，不可自拔。

        鎏心这辈子承受的太多伤害，大多都是她不可选择的，出生时被人唾弃，父死母亡失去这辈子最大的保护，寄人篱下时饱受冷言冷语，她将自己装在全都是刺的躯壳里，谁也无法轻易靠近她，正如她也没有任何机会靠近别人。

        影卫趁着暗夜倏然跃入屋内，此时的鎏心早已昏睡毫无知觉。

        “太上皇已经退位，请仁王回宫继位。”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暗卫拱手作揖，此时的南召已经由太上皇清除余孽，当初追杀仁王的成王已经在三司认罪，本应该随着使臣回国的仁王迟迟未归，不得不冒险来请，“请陛下即刻启程，不宜再继续耽搁，早已归国为好。”

        “出去吧，本王再看她一眼，便会随你们回去。”

        他冷冷的吩咐道，目光还是一刻不停的落在鎏心身上，她似乎还困在梦魇之中，或许把她留在这里是最正确的事，何必叫她与自己一并在深宫里忍受宫廷诡谲。

        只是她并未真睡过去，忽然握紧了萧仁景的衣袖，睁开双眼，吐露一声很轻的乞求，“求你，带我一起走…”

        这句话落在萧仁景的耳中已经是随风消散，不认真点听还以为只是风声过大的幻听，正如鎏心从未问过自己是谁，他也没有问出那句你为何要装哑巴。

        暗卫们当即选择冒雨行路，呼啸而过的几匹骏马在山林里显得有些突兀，马车里鎏默默不语，她对这片土地并无过多的眷恋，母亲的牌位像是一种无形的安慰，她自江安来，余生天涯海角是何归处她也不害怕。

        夜里城墙孤单的灯笼勉强照亮“阳关”二字，守城的太尉还在熟睡之中，只有边防的官兵还在坚守岗位，暗卫昌平下马递上得到北照同意的通行文书。

        雨夜里双方都看的不太清对方的脸，举着灯笼的官兵照亮了玉玺的印章，自然也不必去阻拦，开门允通。

        忽然远处急匆匆的有一队驿站的人马举着火把策马而来，带来即刻封锁阳关的消息，州府收到紧急文书说裕国公府丢了一位翁主，官兵此刻真是左右为难，。

        “请使臣下马，待我方检查无误，自然放行。”官兵首领自然不愿意得罪邻国的使臣，冒着雨把事情原委说清，拱手作揖拦在马车面前，见仍未下来使臣，眼眸微微示意，阳关的士兵统统都围了上来，语气加重起来，“请使臣下马接受巡查，我方并无意阻拦！”

        马车上的帘子拉来走下来萧仁景，他高大的身影站在驿长面前，阴沉的脸色如同夜雨般冰冷，驿长心想着此人必定位高权重，不敢轻易得罪，弓着腰把灯笼往马车里照。

        这车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块像是牌位形状的东西覆盖在黑布之下，他欲伸手进去再弄个清楚，就听见后边的人冷声道，“驿长不是寻人么，却喜欢翻箱倒柜？”

        “是下官唐突了。”

        驿长缩回了手，连忙作揖道歉，见对面的男人阴冷的像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塑，孤傲的让人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只好让出位子让他重新上马车。

        暴雨倏然就下的极大，马车也顺利走出关外，昌平扬鞭而起，骏马嘶鸣，狂奔而去。

        阳关门沉重的再次关上，贴上禁止出入的封条。

        “莫要怕了，不会再有事了”他忽然打开后面的暗格，捏起鎏心青丝上的细木屑，握着她的手，却舍不得让她委屈，语气有些懊悔，“让你躲在里面，真是对不起了。”

        她摇了摇头，喜欢挨在他的身边，她真的好喜欢萧仁景身上的龙潭木香，好喜欢他说话时眸里含情，喜欢他的一切一切，就像是当年先生望着母亲眼里的喜欢。

        突然马车疾行起来，萧仁景警惕起来，脸上一沉，拉起车帘就见数支利箭射在车壁，他立刻将鎏心护在身后。

        一个蒙脸的刺客跃上马车先将昌平刺伤踢下马，鎏心一时胆大，用着亡母的灵位将刺客砸昏过去，自己也吓怔住。

        此刻暗卫策马追上，控住马车缰绳，大声道，“是成王的余孽，从东边的小道埋伏着等着陛下回宫，陛下快走！”

        话音刚落，就被利箭射中倒下，萧仁景勒住马车缰绳把控方向，后边的刺客紧紧追着，又有一个刺客直接破窗而入，拽出用短刀抵在鎏心的脖颈上。

        “想不到仁王心里还藏着个姑娘，将兵符交出来，不然我让她立马毙命！”刺客手中已经有了十足的筹码，见萧仁景眸的紧张不已，把短刀贴近了鎏心脖颈两分，威胁到，“快叫出来！不然仁王您只能等着替这小娘子收尸！”

        萧仁景早已妥协就要将兵符交出来，可鎏心知道这是他保命的筹码，他日后的荣耀光辉都在此一举，自己不能拖累了他的未来，突然攥着刺客的衣服。

        刺客大惊，被她奋力一撞，两人一同摔出飞奔的马车，刺客当即被暗卫围剿，万不得已，竟然选择抹脖子而坚守誓言。

        鎏心撞上了一块巨石，昏迷过去。

        仁王顺利回宫继位。

        那夜只晓得聚集了整个太医院的御医和医女，进进出出在皇极殿内，每个人都低头谨慎的完成自己要做的事，谁也没有胆量将那病榻上的女子望一眼，只知道倘若救不回来此人，连棺椁都已经备好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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