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扬州菜
大船行驶了三天三夜后靠在纵舟山渡口补给物品，搬上来各色的瓜果蔬菜，鸡鸭鹅鱼也几十只，都由菖蒲妈妈一并清点。
鎏心靠在甲板上的一处地方坐下，独自望向江边浪潮，思绪也渐回到那年她和朴嬷嬷从雍州到京都时的光景，那时并未有王府的人来接，乘了一艘不小的船出发的。
“群主，两边冷，这件斗篷是老太太让您穿上的。”船家女侍立在一旁，手托一件银白色的花鸟刺绣斗篷恭敬的向鎏心问安。
她点了头，系上温暖的斗篷，仍旧喜欢在甲板上吹风，祖母待她越好，内心的不安就尤为激烈，想起离府前老人说的话。
那年来京都前听过衡王府老人说过一两句闲话，老祖母并非齐侯府上嫡女，反而是山野绿林的出身，做的是杀人放火的买卖，甚至还亲自割下过人的脑袋来。
鎏心迫使自己脑袋清醒些，老家人疯疯癫癫的话不可以听，何况齐侯府自己也去过，老侯爷，忠勇公夫人也都见过。
“群主…”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鎏心慢慢的扭过头来，看见朴素灰衣的朴嬷嬷，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笑容可掬，顾不得一切就扑过去连忙搂着她，搂着最亲近的人。
朴嬷嬷温柔的抚摸了她的乌发，眼里都是关怀备至，一别两宽，又听说她被人掳到南召，“那年没照顾好群主，是老奴的错…”
鎏心连忙摇头，宽慰这位陪伴自己许久的朴嬷嬷，两人坐在甲板上聊了许久，朴嬷嬷说是受老太太的邀请，自己赶来相聚的。
“老太太仁慈，说让我陪着群主您一起到扬州看看好风景。”朴嬷嬷不等鎏心手语打完就回了话，半响，这才说，“其实，老太太其实已经知道群主您能讲话的…”
她一怔。
鎏心默的僵直坐着，朴嬷嬷很久以前也知道自己能开口说话，只是选择了坚持看自己手语，可老太太不一样，难怪她昨夜说的那番话，鎏安定然已经和她聊过这件事。
“群主是、和老太太生了矛盾么？”朴嬷嬷为自己的出言感到不安。
她摇了摇头，玉手将衣袖一角攥的生紧，被朴嬷嬷轻易察觉出来，连忙道，“若是群主不喜欢到扬州，老奴带你回江安吧！”
“我一定要到扬州去。”鎏心轻声止住了她，朴嬷嬷被她突然开口的声音也镇住。
菖蒲已经点好账目，朝着两人的方向走过来，她比朴嬷嬷还要年长些，颔首向朴嬷嬷表示欢迎，又对鎏心道，“老太太说来开饭了，群主和嬷嬷都移步到花厅用膳吧…”
一行三人也走过两扇雕花的木门来到花厅，伺候的女侍如鱼贯入，端来的美食已经换成江南一带的特色，龙井虾仁，水晶肴蹄，软兜长鱼，蟹粉狮子头等。
“鎏心，过来陪我坐这一桌。”老太太招呼鎏心过来坐自己身边，其余的月桂和朴嬷嬷，安翁也分在边上的一小桌。
菖蒲也陪坐在老太太的身边，将其中一道蟹粉狮子头递到鎏心面前，“这道菜是名菜派头，群主可要好好尝尝味道。”
鎏心夹了小半块一尝，明显就能感受猪肉肥嫩，蟹粉鲜香，是时鲜佳作的菜品。
“你爷晕船的症状加剧，这顿饭就你我祖孙两人一起吃，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在我这里都不管用，畅所欲言就是。”老太太话说着，又夹起对面炝虎尾放在鎏心碗里。
她轻轻的用筷子一戳就将“虎尾”分开两段，露出雪白的肉，放进嘴里入口即化，浓郁的汤汁包裹的黑色“虎尾”原来是鳝鱼肉。
“祖母是扬州人么。”
鎏心轻轻的张了张口，声音很浅，对面的老太太和菖蒲却听的一清二楚，老太太有些为难，菖蒲先抢了一句，“老太太是齐侯府出来，京都祖籍，老身才是扬州人…”
老太太柔笑了起来，见鎏心的眼神里分明是不相信，这时奉菜的侍女如鱼贯入，给每个人都端来一碗鸡汤煮干丝置于面前。
“这是扬州干丝，特意用鸡汤烩的。”为首的女侍躬身说道，将汤匙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舀起干丝端详会儿，厨工技术上乘，能将豆腐切成如此细丝，半响，话中有话，“已有许久未见如此好的干丝了…”
“怕老太太觉得不正宗，找的厨子是江南扬州的。”女侍低头回话道，又指了指外头门，“厨子在外头等着，老太太要见么？”
“不必了，赏赐下去即可。”
话刚说罢，先尝了一小口，又叫鎏心尝尝江南的特色，吩咐侍女送一份给王爷。
这时鎏心也能发觉老太太有意无意的在透露一些事情，自己也不能过度追问，余下的时间这段饭也就吃的安静下来。
午膳过后，朴嬷嬷陪着鎏心到茶室歇息，见侍女送来的是两杯龙井茶，便说，“这是江南有名的龙井茶，郡主尝尝吧。”
鎏心轻轻的接过去，低头抿了一口，滋味甘甜，香气清高，在舌尖的香味久久未散，她似乎陷入沉思，并未言语。
“嬷嬷，你记得衡王府后厨那位老门房么…我上京时他还特意来送我的那位…”鎏心低喃着，指腹抚过瓷杯上的五彩景画。
朴嬷嬷愣了一下，那位老门房原先是跟着衡王爷从京都来雍州江安府，得过二夫人的帮扶，只是后来年纪大了，混的痴呆。
“那老门房说，祖母不是侯府的人，要我不可尽信裕国公府的人。”鎏心说着，看向僵坐的朴嬷嬷脸色苍白，有些不自在。
“我也曾听说过这事，那门房是上了年纪的，胡说罢了，那是天子旨意，国公爷娶的就是齐候府的老太太，怎会出错呢…”
朴嬷嬷还清楚的记得那年，国公爷作为先帝嫡亲胞弟，十里红妆娶的老太太，皇恩大赦，雍州江安府不仅被天子作为封土赏赐给国公爷，还因此也赦免不少的囚犯。
“我遇见过大嫂嫂，杀了人。”鎏心还记得祝槐是死在傅敏的面前，“后来，我听见大嫂嫂说是祖母安排她靠近我…”
那夜将折子拿回来时听到那场傅敏和觅音王妃的对话，她害怕一不小心弄出声响，逃跑时千鎏辉没有注意到自己，反而是有人替自己暴露位置，引走了他。
“祖母分明…”
“群主别乱说话…！”朴嬷嬷连忙放下茶杯，将大门仔细的再看一遍是否关紧，走到鎏心面前小声道，“老太太是从蜀中回来的，回来后一直护着群主，怎会害你呢…”
鎏心正欲开口，突然听见外窗一声轻微的脚踩栏杆的声音，手中攥着的那杯茶也捏的紧，此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朴嬷嬷耳朵并不如鎏心灵活，不知道外面正在有人偷听，“老太太是个好人，群主也可想想这些日子的事情…”
“我累了，想歇会。”
她轻轻的将杯盖盖上，强忍着害怕示意朴嬷嬷出去，待她不放心的还是走了出去时，鎏心还是坐在榻上一动不动。
窗外的人似乎也走了。
两刻钟过后，她似乎下定决心，鼓足勇气，“嘭”的一声推开窗户，江上的渔船三三两两而过，平静的江面偶尔跃起小鱼，似乎都在预示风平浪静中深藏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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