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观音
卢内人正在擦着宫内陈设的梨花交椅，听见外面闹闹哄哄的声音，陈宫位置偏僻，往日里就不会举办什么喜庆之事，便将手中擦拭的抹布绞干，擦了擦手，迎着出门去不忘道，“宫内不可喧哗，你们怎么就…”
鎏心就站在原地，侍奉的抬灯宫女低头站在她的两侧，晚风吹过，她的三千乌丝扬了起来，少女唇红齿白，眸中含光，和那年她来的时候一样，一样的那么安静如斯。
“是秀娥回来了么…”
卢内人远远的问她，一时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发抖的跑过去紧紧的拥抱住她。
陈宫里原来伺候的宫人们一拥而上，将瘦弱的鎏心团团包围着，那年她离开后，仁宗并未遣散宫女，而是维持宫殿原貌，日常清理打扫，就像有人还在居住一样。
“秀娥，太后有请。”
青衣的宫女来请，对她的称呼还是一如既往，携来一顶官轿，请她坐上，四个内监前后左右抬起来，持灯宫女走在前头引路。
鎏心并非在文华殿见的耿莘，而是被送到皇城最辉煌的恒福宫，安和县主也跪在里面，只留着一丝的气息，她被严刑拷打，如今见到进来的亓官，忍不住问了那句没问的话，“你到底，跟仁宗有什么关系…”
“他待我有恩，救过我的命。”鎏心淡淡的说，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来还他一命。”
安和县主冷的一笑，但也不觉得身上的伤有多痛，将逝之人，其言也善，“别相信帝皇，不然你会像耿莘一样搭上了后半生…”
鎏心不理解她的话。
“权当，给你讲个故事罢了…”
安华县主不禁叹了一声气，回忆起旧事，那年她和安和都是十五岁的年龄，父亲升迁，官拜五品，任职上京巡抚，邀请盛都的士大夫们，曲觞流水，畅所欲言。
安和第一眼就喜欢了苏震，不顾一切的求父亲去登门拜访，要嫁给他做妻。
“他是个无业的人，家世又没落，你怎么偏偏喜欢上他那样的人，姐姐你太傻了。”安和那时候劝她，别因为一副皮囊就毁了自己的所有，充其量他那时候是个太师府上的小厮，能跟着来宴席已经是光耀门楣的事。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会告一段落，安华却没料到姐姐如此痴情，好端端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就在太师府门口不远处，躲在官轿里，眼巴巴等着他的出现。
父亲是个软耳朵，终于出面上门去提亲，苏震说承蒙厚爱，家贫不敢耽误小姐，躲在家丁堆里的姐姐哭了起来，站出来就骂道，“我知道你喜欢太师府的小姐，天天出双入对，瞧不起我是个巡抚的女儿！”
安华那时想既然郎有情妾有意，姐姐怎么可能还会有机会嫁给苏震，谁会料想天子知道这件事，用着滔天的权势下令苏震迎娶姐姐，赐他为候爵，赐姐姐为县主。
连自己也得了县主的称号。
太师府嫡女嫁给肃宗的那天，天下大赦，十里红妆，万人空巷，盛大的场景都让人难以注意巡抚安家也在嫁女，不敢贸然与天子比排场，安和就那样嫁进苏震家中。
“姐姐说，她原以为自己比不上耿莘，风华正茂，眉心嵌着红豆般的痣，蓄着一缕灵气，叫人看一眼就会心动，她怎么样，都不可能从苏震的眼里抹掉了耿莘的存在…”
安华县主正说着，脸色就变化起来，变得叹气，“谁会知道，天子也看上了她…”
皇家恩爱，天子呼来，耿莘若是不从，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你可能不知道，耿莘那年也是抗旨不从的么…可是再后来…她就从了…真是好生奇怪，一道圣旨，会关联多少条性命……”
安和县主觉得全身的疼痛随之而来，蛊毒发作，咬着牙撑着痛，吃力说道，“帝皇家的权势，远比你想象中的恐怖…”
宫人们将安和县主抬了出去，鎏心见到耿莘，站在门口，换上端庄的凤袍，头上插着九尾凤簪，雪腕佩着粉透缠纹玉镯，此刻目视远，母仪天下也不失为最贴切的形容。
“在这里，能看看整个皇宫大厅…”耿莘轻轻的说着，目光看着跟着走出来的鎏心，“本宫以为你不会…不会再进宫里来了…”
她能听懂耿莘的话。
安和县主无缘无故的与她讲述旧事，也只不过是耿莘故意安排她这样说的，无非要劝退自己，她和耿莘有这一桩交易，或许是廉小雨还需要别的照拂，而太后能保他。
耿莘莞尔一笑，朝她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乌丝，“深宫似海，别留在这里。”
“我可以问娘娘一个问题么。”
鎏心打断了她的话，这话一落，耿莘也有些吃惊，似乎记忆中的鎏心并不能开口言语，如今一张嘴，就冷不丁的只问了一句话，“娘娘您，有爱过苏震吗…？”
耿莘避而不答。
“皇爷并未见我，是娘娘您保护我。”鎏心正视耿莘，心中无愧，抬眼看观音，“娘娘这样做，不也已经忤逆了皇爷的意思。”
“本宫已经忤逆他很多东西了。”
耿莘轻轻道，转而扭过头对她一笑，感叹道，“你远比以前，能说会道很多…”
鎏心没有被她的话题转移，而是冷静的看进她眼底最深处，苏震二字足以让她表现出细微的瞳孔颤动，可见用情至深。
“回去吧，你会见到啊景的。”耿莘吩咐宫人将她送走，独留在恒福宫内。
萧晋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大殿之内，手持钿长的白玉烟杆轻轻吮了一口，狭长的眼眸瞥向她，半带戏谑的语气，“原来当年夫人嫁给吾…真的那么不喜欢吾么…”
耿莘见他似乎有些生气，跟着他进殿，坐在他身边，恰似有愧，不敢抬眼看观音。
“好呀，夫人真的有愧…”
他开怀一笑，将耿莘拉在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撩拨她耳后的细发，附耳过去，“可惜了，夫人已经嫁给吾，不可以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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