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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王鉴巧莲喜结连理,王樾巧莲暗生情愫


  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道礼节,王鉴和赵家姑娘赵巧莲的婚礼在半个月后如期举行。

  婚礼当日,新娘赵巧莲一大早就沐浴盛服,命妇装束,戴凤冠,披霞帔,穿大红圆领袍,着真红对襟大袖衫,盖锦袱,簪花披红,束素光金线丝带,华贵典雅。新郎王鉴着乌纱圆领束带公服,缀补子,戴红花。主婚王玺和主妇大夫人蔡秋娘盛服出席。平日里穷酸惯了的赵老汉今日打扮得像模像样的,活像个富贵的员外。八抬大轿,十二名锣鼓手,锣鼓喧天,欢天喜地地迎娶赵巧莲到王土司府,好不热闹。在去往义佛山迎亲的路上,蟠龙坝的老百姓议论纷纷。

  “这赵老汉屋头,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啊!”

  “百善孝为先,孝儿孝女都是有好报的。这赵家姑娘孝顺,懂得报答赵老汉的生养之恩,才能命好嫁进王土司府呢!”

  “我还以为这王鉴公子会迎娶哪家大家闺秀呢,没想到竟然迎娶的是我们贫苦老百姓的女儿。”

  “说明我们王土司大人不分贵贱,是真正的爱民如子啊!”

  “就是!要是换了别人,才不会让王鉴公子娶个我们穷人家的女儿呢!”

  ……

  婚喜现场的辛夷,看着王鉴和赵巧莲一脸幸福的样子,眼眶里泛起泪光,分不清到底是为大哥王鉴的婚事喜悦落泪,还是想到卢有心的冷漠难过流泪。

  同样在婚喜现场的二夫人曹鸢娘,偷偷与一旁的王樾窃窃私语。

  二夫人用手半捂着嘴,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别人听了去:“樾儿,你这位哥哥可不能小觑啊!”

  王樾不屑地说:“母亲大人,您是说王鉴接受了父亲大人安排的续弦?您不必大惊小怪,王鉴大不了就是想早点从柴房出来,这才选择妥协顺从。对于王鉴,我还是了解的,他就算从柴房出来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二夫人摇了摇头:“樾儿,你可千万不要小瞧王鉴。我听下人说,这次续弦可是王鉴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王樾咬了咬嘴唇,半虚着眼睛,盯着远处的王鉴:“都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还想跟我斗?那我就好好陪他耍耍,让他输得心服口服,永远翻不了身!”

  赵巧莲进王土司府的第二天,王鉴着盛服去见岳父赵老汉。王鉴来到义佛山赵老汉家重新刷了漆的房门外,站着等候。赞礼进去通报,赵老汉到门外高兴地迎接王鉴,王鉴恭敬地作揖进门,随从带着红包跟在后面。赵老汉从西边台阶上,王鉴从东边台阶上。赞礼带着王鉴从屋子里出来后,去见赵巧莲的亲戚们。亲戚们在赵家设酒宴款待王鉴,以宾客之礼招待,赵老汉的亲朋好友和村里的乡亲们个个喜笑颜开,纷纷盛赞王玺和王鉴。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传万,王玺因安排嫡长子王鉴迎娶贫贱的卖柴翁赵老汉之女,广收民意,尽收人心。一时间,宁武司的百姓们对王玺、王鉴父子更加敬佩,无不竖起拇指拍手称赞。

  热闹的婚礼之后,一切趋于平静,已是寒冬光景。

  王玺派人告知卢有心,要为辛夷画一幅画像。卢有心愣了一下,本想借故推辞,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

  王土司府里,辛夷正经端坐地等待被画,卢有心磕磕碰碰地蹦出一句话:“辛……辛夷小姐,前段时日多有得罪,可是……”

  不等卢有心把话说完,辛夷强忍着内心的波澜,淡然一笑:“没什么可是的,不碍事。”

  卢有心尴尬地笑了笑,笑容有些拘谨:“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诸多地方得罪了辛夷小姐,还请小姐多多包涵。”

  “没什么,你开始画吧。”辛夷假装云淡风轻地答道。

  有些人表面上无欲无求,实则是一种求而不得的无奈。辛夷自知也许从一开始,她便芳心错许,会错了意,兴许卢有心和她的故事从来就没开始过。没有开始,又何来结束?辛夷不再奢求什么,能见到卢有心,就算是一种收获了。

  卢有心收拾好笔墨纸砚和色料,叮嘱辛夷表情放自然点,动作放轻松点,用细致的笔法描绘辛夷的一眼一眸。卢有心时而聚精会神地盯着辛夷看,看得辛夷有些羞涩。时而用来之前就调好的墨汁,一笔一线地在宣纸上描摹辛夷的明眸皓齿,神情很是专注。

  卢有心的人物工笔画,线条优美流畅,一丝不苟。如行云似流水,妙手写徽真,水剪双眸点绛唇。不一会儿就把辛夷的容颜印刻在纸上。

  一旁看着的婢女们,一个个赞叹不已。

  辛夷满心欢喜地接过画一看,却吓得一个寒战,不小心把画掉在了地上。

  “怎么了,画的不好吗?要不要再改动改动?”卢有心见辛夷一脸惊恐,忙问道。

  辛夷用发抖的双手拾起地上的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没……没什么,画得真的很好,不用改了。谢谢你,卢画师。”

  王玺从辛夷手中拿过画,仔细看了看,对吉喜吩咐道:“这幅画把我家辛夷画得很传神,惟妙惟肖,卢画师果然画功了得!吉喜,把这幅画拿去装裱起来。记住,要最精致的绫裱。”

  令辛夷惊恐而困惑的是,她分明看见这幅画像上她的眼角和嘴角滴着血,那血比朱砂还要红,为什么别人却看不见?似乎有一种千年不散的怨念,游弋在画中。画中的辛夷表情狰狞,肉体被束缚着,灵魂被捆绑着。辛夷看不到这幅画里她的美,唯一刺目的是眼角和嘴角上那几滴猩红的血。

  这个房间里飘逸着淡淡墨香,辛夷感受到了一丝异样。辛夷强行给自己各种解释。每一种解释看似合理,实则牵强。没有人真的喜欢自欺欺人,只是不敢去面对那个血淋淋的真相罢了。

  这一刻,辛夷比谁都清楚,和普通的墨汁有所不同,卢有心的画里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奇异墨香。

  赵巧莲嫁进王土司府后,府上的下人们干活聚在一起时,私下议论起来。

  “新来的大少奶奶真是命好啊!同样是穷人家的女儿,别人成了府里的大少奶奶,而我只能做婢女,唉!”

  “大少奶奶总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要不然大公子怎么会娶她呢?”

  “那可不,那天迎亲我负责给大少奶奶梳妆。这大少奶奶别看以前是做农活的,五官却生得标致得很呢。傅粉抹脂后,美得像画里的人一样!”

  “是啊,我那天负责给大少奶奶更衣,要是我是个男子,我也心动啊。”

  “但愿这位大少奶奶能让大公子早点忘了之前那位病故的大少奶奶,也好让大夫人早点抱上孙子。”

  “是啊,二公子膝下都一儿一女了,大公子却还没有子嗣,这不给大夫人急得嘛。”

  ……

  下人们七嘴八舌的闲谈,传入了王樾和二夫人曹鸢娘的耳中。

  一日吃过晚饭,天已黑了,屋外的寒风乍起。王樾和二夫人在王樾的房中闲谈,王樾主动说起这件事。

  二夫人皱着眉头,有些担心:“看来这一次,蔡秋娘和王鉴还真是母子同心呢。樾儿,你可要小心了,绝不能让王鉴重新得到你父亲大人的欢心,千万不能给王鉴任何可以翻身的机会,否则我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王樾鼻子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蔡秋娘以为她给王鉴找了个填房夫人,就能生娃?只要我不让王鉴生娃,王鉴就等着绝后吧,一个绝后之人怎么可能当上世子?我要让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二夫人感到不可思议,瞪大眼睛,问道:“你还有不让别人生娃这个本事?”

  王樾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贴在二夫人耳朵边细说着他的计谋。

  二夫人听完,嘴角挂起一丝笑意,仿佛这个冬日里涪江涤荡不绝的水波,绵绵不断,一直流荡到很远的地方。

  ↲(分段)

  转眼间,又到了每年十月初一的寒衣节。

  寒衣节与清明节、中元节,是历朝历代传统的三大祭祖节。在寒衣节这一天祭扫,纪念仙逝亲人,谓之“送寒衣”,寒衣节因此得名。这一天也标志着严冬的到来,是为亲友等所关心之人送御寒衣物的日子。

  寒衣节当天,王土司府上下忙活起来,为亡人送寒衣过冬,进行一些象征过冬的传统活动。

  王玺的三位夫人带着几位少奶奶,在这一天将提早做好的棉衣拿出来,让丈夫和儿女换季,顺带图个吉利。王玺和他几个儿子带领府里的家丁,在这一天整理火炉、火盆、烟筒。整理完毕后试着生火,以保证天寒时能够顺利取暖,讨个红红火火的喜头。

  忙完手里的活,大少奶奶赵巧莲亲自去到东厨,为全家人做手擀荞面。整理好火盆的王樾见状,悄悄去了东厨。

  “二公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膳夫见王樾到东厨来,感到惊奇,毕竟东厨不是少爷们该来的地方。

  王樾爽朗一笑,眼睛看向赵巧莲的方向:“大少奶奶都来得,未必我还来不得?”

  赵巧莲朝着王樾莞尔一笑:“二公子你说笑了,东厨本来就是我们妇人该来的地方啊。今日是寒衣节,我再怎么也得应应节,给大家做一顿荞面吃吧?”

  王樾大笑起来:“真是有劳嫂嫂了,我正好趁此机会尝尝嫂嫂的手艺呢。”

  “要是做出来不好吃,二公子可别见笑啊。我是乡下人,做出来的怕是不能合大家的胃口呢。”赵巧莲一边认真和面,一面回应王樾的话。

  王樾见赵巧莲如此谦卑,忙给赵巧莲打气:“嫂嫂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啊,都进了我们王家的门,哪里还是什么乡下人?说起来我挺羡慕大哥的,能娶到你这么一位秀外慧中的好夫人,要是……唉,不说也罢!”

  “二公子,怎么了?”见王樾欲言又止,赵巧莲忍不住问起来。

  王樾打发走了东厨的膳夫,待四下无人,这才缓缓开口,神情惆怅:“唉,说起来我都不好意思开口……拙荆你是见过的吧,那个恶婆娘我真是忍无可忍,恨不得立马休了她!”

  赵巧莲停下手中正在揉的面团,不解地问道:“晚星妹妹怎么了?我看她平日里挺温柔的啊。”

  “那都是假象!她一直都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王樾越说越气,“她在你们面前装得温柔贤惠,一关上房门就对我恶语相向。我白天在佥事衙门帮父亲大人处理各种政事,又忙又累,晚上回去早就筋疲力尽了,哪里还有闲心伺候她?她不但不体谅,还各种猜忌,说什么我肯定是在外面有人了,整天扭着我又吵又闹,还抓得我身上到处是指甲印,我真是不堪其扰,不胜其烦!这恶婆娘真是好肉剜疮,没事找事,弄得我现在每天晚上根本不想回房休息,赖得和她吵架。唉,要是那恶婆娘有嫂嫂你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可怜人不只是二公子你一个呢……”赵巧莲缓缓说道,眼睛里盈满哀愁。

  “嫂嫂何出此言?”这下轮到王樾问赵巧莲。

  “二公子,你是我夫君的弟弟,你应该知道我夫君对他发妻朱氏的感情有多深。洞房花烛夜按理说是个大好日子,我夫君却告诉我,他心中只有过世的朱氏。要不是为了早日从柴房出来,老爷和大夫人非要他娶我做填房夫人,他打死都不会娶我这样一个乡下人。是,我是出身低微,也不懂什么琴棋书画,配不上他一个土司嫡长子,但我绝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嫁给他的!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一个爱她的男子?我也一样啊。如果当初不是许媒婆说他喜欢我孝顺,我又怎么会嫁给他?我情愿嫁给一个比我家条件还差的男子,也不愿嫁给一个不爱我的贵公子!他凭什么要白白践踏我的真心?二公子,我知道我不该给你说这些,我夫君知道后肯定会更加厌恶我。但我想到我们都是可怜人,如果在你面前都不能说说我的苦处,那我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赵巧莲说得梨花带雨,全然不顾手上还有面粉,一边哭诉,一边任凭沾着面粉的手指在脸上抹泪,留下了荞麦色的面粉印。

  “唉……嫂嫂,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啊!”看着哭得这般伤心的赵巧莲,王樾泛起一丝怜爱,见赵巧莲脸上沾着面粉,忍不住伸出手想帮她擦去,又觉得这样做不妥,手伸出去一半便忙着收回来,只好用言语提醒她,“嫂嫂,你脸上沾上面粉了……”

  赵巧莲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胡乱地用手抹脸,忘记了她手上沾有面粉,脸上的面粉印越抹越多。

  看着赵巧莲笨拙的模样,王樾非但没有觉得赵巧莲蠢笨如牛,反而觉得眼前的赵巧莲山眉水眼、温婉动人,更添了一分慌乱中的可爱。

  王樾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草番部落进奉的羌绣手帕,上面绣着精巧的慈竹图案。王樾双手递给赵巧莲,语气极尽温柔:“嫂嫂,用这个擦擦吧,用手擦会越擦越脏呢。”

  赵巧莲尴尬地接过手帕,脸刷地一下红了,像是龙州的落落晚霞,那一抹红很美很诱惑:“谢过二公子。”

  王樾见时辰不早了,在东厨和赵巧莲这么待着不太合适,必定惹来闲话非议,借故向赵巧莲告辞:“嫂嫂,我还有点事,须得先走一步,那我就不打扰你做荞面了。你不要太操劳了,有什么事多吩咐下人去做,你看你这么劳累,还是要多保重身体啊。”

  “那好,二公子你慢走,多谢二公子关心。多做点不碍事的,我以前在乡下都是做惯了的,叫我整天闲着反倒不习惯了呢。”赵巧莲破涕为笑,目送王樾离去。

  小心翼翼地叠好王樾给的慈竹手帕,赵巧莲将手帕放入怀里,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赵巧莲脸上的红晕荡漾开来,久久不退。淡淡心曲,缓缓流淌。左顾右盼,低吟浅唱。怕负了春风,恐湿了衣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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