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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军罚


军罚

        林溪一个转身坐下,拍着自己的腿,迎安纳闷的看着她,“你怎么跟没事儿似的。”

        她得意的笑笑,一边轻拍着腿一边说:“我和我哥以前被我爹罚跪的时候,我哥跟我说,只要偶尔轻幌身体动一下,或者不断换着膝盖支撑身体,腿就不会太难受。”

        “你经常被罚跪吗?”

        “罚过两次,时间还特别长,所以这一个时辰真不算什么。”林溪伸了伸腿,躺倒在地上,腰咔嚓几声,全身一下子特别轻松,双手为枕,看着灰暗的天空。

        迎安也躺下,道:“我听说,林庄主很疼你个这失散多年的女儿,没想到他还舍得罚你,你是犯了什么错啊?”他好奇问。

        林溪道:“有的时候吧,太调皮,长辈们恨铁不成钢,非得用点特殊方法才会让你长记性。”

        迎安笑两声,“到底是什么?”

        林溪扭头看着他,一副“你干嘛那么想知道”的样子。

        迎安道:“我就随便问问,你不说就算了。”

        林溪说:“我印象最深的两次,一次是和我哥私自去了太白山的禁区,回来被我爹罚。还有一次是因为好奇和吴意冬天毫无防护的去挖藕,那时候小,不懂那么多,就觉得好玩,结果在淤泥里冻得半死,刚缓过神来就被罚。”

        “吴意……”迎安笑笑,“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他也是你们紫宸山庄的人。”

        林溪侧身看着他,“你认识吴意?”

        迎安道:“想不认识也不行啊,他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有时候我在想,陛下怎么可能会那么信任一个紫宸山庄的人。”

        “紫宸山庄怎么就不值得信任了?!”林溪不乐意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迎安道:“我只是觉得,陛下很矛盾,他既想削弱紫宸山庄,又迟迟不肯下手,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其实在我看来,陛下要收林庄主的兵权很容易,而林庄主肯定也会交出兵符。可是,他却这么一直耗着,时不时的给出一个信息,让你们以为他会有什么动作,但是每次又是虚惊一场。就像一个人同时养了一只猫和一只鼠,关在一个笼子里,给他们充足的食物,但是你想想,猫捉耗子是天性,它玩弄耗子是为了玩,但说不准哪天就换换口味,把耗子当点心吃了。”

        “你是说,皇帝是猫,我们是耗子,他这么多年,纯粹是在耍我们?”林溪说,迎安点头。

        林溪翻个大白眼,“看来他老人家还是不够忙,你们得去给他打下更多的江山,让他处理事情去,就没功夫看着紫宸山庄了!”

        迎安道:“你别掉以轻心,你爹虽然没有接受封赏,但是众所周知,他是‘紫宸王’,是唯一的一个异姓王了,陛下不动他,是因为其他异姓王的事情让人有说法,如果你爹一旦犯个什么错,就正中下怀,以我看来,你可能就是那个闯祸的。”

        才被花想容说了闯祸,这下又被他说,林溪都有点相信自己是闯祸精了。

        迎安道:“你别不服,我也知道你不是闯祸精,但很多事情,别人添油加醋一说,好的也会成坏的,就像你抓了西奴王,对谁来说,都是大功一件,你或许真的只是顺手帮忙,但好坏不坏,你正好做了一件干政的事,而你们紫宸山庄,是没资格干政的,更是庄主承诺不干政,这就难免陛下会有想法。”

        听他总是说着“不干政不干政”,道:“说这么多,不就是想鸡蛋里挑骨头吗。”林溪重新躺下,道:“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迎安一笑:“你又不在陛下身边,不配发这种感慨。”

        林溪嘟嘴瞟他一眼,随即起身,迎安跟着她一起,拍拍身上的灰尘,问林溪:“我明天启程回咸阳,你要不要一路?”

        林溪看着他,道:“本来打算好好睡一天的,既然你要走,我也走吧,一路有个伴。”

        ~

        夜晚,北州王犒赏三军,林溪和迎安也在人群里,迎寒好半天才找到她,迎安看到迎寒过来,跟林溪说他回去睡了,不等林溪回话就走。

        迎寒没有在乎迎安的离去,对林溪道:“父皇让我娘和我回朝,你和我们一路吧,有个照应。”

        林溪道:“我已经答应明天和迎安一起走。”

        迎寒眉头一蹙,“他人少,我担心你的安全。”

        林溪不以为意,“这你就多虑了,我一路过来都顺顺利利的,不太平也是来北州地界后,你们这里才是不安全。我得快些回去,我想我爹了!”

        迎寒也不好多说什么,跟林溪喝了两杯。

        北州王看着儿子和林溪相谈甚欢,又看看一旁盯着迎寒眼眶发红的花想容,摇头轻叹。

        ~

        翌日,天蒙蒙亮,迎寒送林溪和迎安出发时,一道军令来了。

        北州王接下军令后,神态严峻的看着林溪,迎寒问道:“娘,父皇怎么说?”

        北州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陛下封赏了北州的将士们。”

        “那是好事啊,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啊?”迎寒纳闷问。

        北州王看着林溪,“陛下还有一道旨意……”

        看着北州王犹豫不决,迎寒有些焦躁,“娘,到底怎么了?”

        北州王长出一口气,道:“陛下说,紫宸山庄林溪无视朝廷法纪,让皇子身陷险境,即刻行‘十鞭罚’。”

        “十鞭罚……”

        在场的人一瞬间都绷紧神经。

        迎寒的心提到嗓子眼,拿过母亲手上的诏书快速看完,怒急攻心,差点把这诏书摔倒地上,他紧紧攥住诏书问母亲,“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何来无视朝廷法纪?何来皇子身陷险境?”

        北州王道:“应该是林姑娘被高云和熙带走,你冲动的去攻打郁兰这件事。”

        “可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行事冲动,为了一个女人带着将士们的性命去拼命,陛下最恨这种冲动行为,幸亏是没事,否则不知道多少人为你的行为丧命。”北州王道。

        林溪心里一个咯噔,北州王这话,更多的是说给她听的吧,迎寒去郁兰是为了她,但因为有丞相李嵘显,所以才有惊无险。北州王表面没说什么,心里对自己肯定还是有意见的。如果迎寒出事,她的一切负面情绪都会向自己发泄。

        林溪感觉到很无奈,有的事情,不是自己不做,它就不会找上门来。

        “可也用不着‘十鞭罚’这么严重吧,父皇这就是让林溪死啊!”迎寒道。

        十鞭罚,林溪也是听说过的,这是秦国最简单却最残酷的军法处置。犯罪者只需承受‘黑风令’,也就是施刑官的十下长鞭鞭打,刑罚完毕,无论生死,过错皆取消。

        但是,似乎还没有人从十鞭罚中幸存。

        十鞭罚是“昭王”时期出现的刑罚,就是当今皇帝夏临政的曾祖发明的,有近两百年的历史了。这近两百年里,总共有二十八人被判十鞭罚,据说第一个接受十鞭罚的人,第一鞭,就被打断脊柱,后来者,最多也就到第七鞭。

        执行十鞭罚的“黑风令”,臂力和内力相当惊人,执行过程,每一次挥鞭,都要用尽全力。仅管十鞭罚显有,但黑风令一直培养着。

        难怪迎寒那么紧张,林溪自己也忐忑起来。

        皇帝果然是时刻盯着紫宸山庄啊,有一点过错都不放过,这下倒好,自己这个没脑子又好管闲事的刚好给别人一个机会,人家就毫不客气的拿她开刀。

        紫宸山庄的人,都是“紫宸军”的一份子,所以她才有资格被军法处置。只是第一次被罚,就罚的这么严重,是幸运还是悲惨呢。

        自己挺的过,皇帝就会暂时不找紫宸山庄麻烦,挺不过,死的也太冤。

        所以,无论如何,自己要挺过这十鞭子,自己可不能死,不能让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也有好多事没有完成,她还要找到张良,还要去见四哥。

        迎寒竭尽全力的为自己开脱,让林溪有点感动,自己还是幸运的,因为无论何时,自己有危险,总是有人站在她这一边,这也是上天给她的福气吧。就为这个,自己也不能死啊,她要报答这些愿意和她站在一起的人呢!

        林溪握住迎寒的手腕,迎寒顷刻间停止争论,他回头看着林溪,目光复杂,更多的是担忧,他第一次心动,怎么能让这心动害死她?迎寒心里明白,是自己的冲动,给了父皇一个开罪紫宸山庄的理由,如果他当时没有跟着丞相去郁兰,父皇就不会有理由怪罪她让皇子身陷险境,终究是他害了她。

        林溪笑了,迎寒的心却更加苦涩,她道:“十鞭而已,我……应该可以。”她十分的底气不足。

        “林溪,这不是普通的家法,你受不了的。”

        林溪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但我没得选,你比我了解你的父皇,在他眼里,我的生死无关紧要,他只是想对付紫宸山庄而已。”林溪看着李嵘显,“其实他老人家没必要那么复杂,紫宸山庄要反,秦国早就姓林了。”

        林溪说出这句话时,在场的人几乎都不敢呼吸了。

        迎寒捂住林溪的嘴,虽然为时已晚。

        李嵘显诧异的看着林溪,她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但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也是林家的人。

        林家和夏家几百年的关系,实力雄厚,他们要反,朝廷不死也得残废。

        可皇权就是如此,即便夏家皇帝明白,林家确实甘心为臣,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分量只能为臣,所以不去妄想别的,到了近两代,林家不接受任何封赏,只保持着财政支持,可以说是彻底划清界限!但他们还是各种方式防御着紫宸山庄,因为他们都不想夏家的江山突然被姓林的反水。

        因为在夏临政眼里,林家的不接受,可能也是背叛的时候少被世人送一些包袱。

        李嵘显自然知道,林家和夏家要是在秦国龙虎相斗,肯定是两败俱伤,这时候,如果不是两方拼着最后一口气论成败,那就是第三方坐收渔翁之利。

        第三方……呵,那就多了去了。

        林溪此时说出这句话,可能是表示紫宸山庄的忠诚,但李嵘显觉得她更多是气话,她在表达紫宸山庄的不甘,在为父亲的忠诚鸣不平。

        如果忠诚换不来信任,那忠诚还有什么意义?

        李嵘显倒吸一口凉气,不再去多想。

        林溪推开迎寒,自己爽快的跪在北州王面前,目光坚定。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看,紫宸山庄的人,不屑于这“十鞭罚”。

        北州王退后十步,看着林溪,再次问道,“你不后悔?”

        林溪冷冷一笑,心想:这是我后悔就能避免的?!总有一天,皇帝你自己会后悔。

        迎寒走到母亲身边,“娘,您真要……”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最好希望她撑得过去,否则你父皇和林庄主的关系就缓和不了了。”

        迎寒看着林溪,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他高高在上太久,世子的身份在北州多么显耀,母亲又宠着,似乎一切都可以手到擒来。可是现在,他却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受罚,而无力阻止。

        是不是只有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毫无压力的保住自己珍爱的?!

        ~

        第一鞭,斜切她的背部,一鞭上去,整个人一麻,林溪真的觉得自己的脊柱被一把刀砍成两截。

        第二鞭,在她还没从第一鞭的模糊意识中清醒,接憧而至,几乎是在第一鞭的同一个位置。林溪整个人一下子失去支撑一般,全身都在麻木中颤抖,她单手扶着地面,明明那么痛,却不知道是哪里痛。

        第三鞭,林溪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染红地面,意识开始模糊,看不清十步外的北州王和迎寒。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勉勉强强听到有个声音再问“继续否?”林溪心想,可以选择的话,白痴才愿意继续,不继续不是白挨了三下,还不能免罪,所以这继续不继续,都是白痴。

        第四鞭,林溪瘫在地上,她感觉到自己浑身冰冷,好像清晰的听到身体里血液流淌的声音,像黄河决堤,奔涌的河水从破口倾泄。天啊,这才第四鞭,她就像到了鬼门关。怎么可以……不可以,为了父亲,为了张良,怎么也不可以在这里倒下,她艰难的双手撑起自己,重新跪好。

        第五鞭,横穿她的背心,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拍碎,她开始用真气护体,勉强找回一点神智。

        第六鞭,让整个左背被削掉一般,这背不是自己的了。她已经不能倔强的直起腰杆,疼痛太过剧烈,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控制自己的真气流动。看来这刑罚是早就想过受刑的人会运功抵抗。

        第七鞭,林溪好像看到十多年前,自己在被人满街追着跑,那个一边跑一边手舞足蹈掀倒别人摊子的人,是她的四哥。还有张良,大胡子,大块头,花叔叔,清水,清念,清溪,惜月姑姑,哥哥,父亲,母亲,高云和熙,混乱的记忆快速的在脑海里不停的闪过。这是十鞭罚承受者的极限了。呵,果然,已经快失去意识了吗?!不行,不能让别人小看紫宸山庄啊!恍惚间,她又听到那句“继续否?”林溪冷冷一笑,记忆里出现四哥那句“别他妈废话,赶紧的……老子今天就赌大……开……”想说,但是她没有力气说出来。

        黑风令看林溪还笑的出来,挥舞着长鞭,再次落下。

        第八鞭,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片静寂,好像一片泉水的声音,不对,既然是寂静,怎么会有声音呢?难道……是黄泉的声音……

        第九鞭,新一鞭的疼痛,让林溪再次喷出一口鲜血,也让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到黄泉,亦或是把她从黄泉上拉了回来。困意卷卷袭来,摇晃的身体始终不肯倒下。

        第十鞭,一切都消失了。

        ~

        被北州王紧紧攥住的迎寒终于挣脱母亲的手,义无反顾的奔向林溪。

        好长的一段路,好红的一片花海,好黑的一片河,河上还有一座桥,似乎没有尽头,悠长的向雾气缭绕的河那边延伸。

        林溪茫然的向前走着,自己浑身轻轻松松的,她记得自己不是挨了十鞭吗,怎么身上一点也不痛?

        忽然,桥上好像出现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目光垂怜的看着自己,手里拿着一朵芍药花。

        林溪走向那个女人,每走近一步,她就远离十步,她身后的桥也是。林溪似乎永远碰不到她,也靠不近那条河,走不上那座桥。

        她停下喘息的时候,再起身,突然就抓住那个女人,但那个女人轻易的挣脱她,然后她再去抓住她,再被推开,反复几次,那女人终于不再推开她。

        女人看着她,笑了,满脸泪水的笑了,她爱怜的抚摸自己的脸,十分疼惜,宠溺。

        林溪看着她,问道:你是我娘吗?

        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但依旧反反复复的问“你是我娘吗?”她不是发不出声音,只是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她知道,这不是那个尖耳朵女人,这是她亲娘。

        女人不说话,只是怜爱的看着她,然后,将她一推。

        林溪骤然发现,自己身后已是万丈深渊,深渊下面,是一道光。

        “娘……”

        “娘……”迎寒叫了一声,“她还有反应,她没死……”

        悬着心的迎安也松了口气。

        迎寒拖着血泪交加的林溪,她的脸,一半都是血。

        林溪泪眼模糊的看着北州王,下意识的叫着“娘……”她不知道自己这时的泪眼婆娑是多么的让人心疼。

        这一声,让北州王彻底动了恻隐之心,她本来也责怪林溪失踪让儿子迎寒陷入险境,林溪却毫无思过之意,觉得一切都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她被她父亲宠坏了,该受些教训。但是,真的该怪她吗?她也不是故意失踪,也没有故意让迎寒去郁兰。这都不是她的错。

        ~

        林溪被众人慌而不乱的抬回客房,北州王叫来医女为林溪疗伤。

        她的背,遍体鳞伤,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触目惊心的红,让人无处下手。

        林溪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冷汗直冒,陷入昏迷。

        迎寒站在一边,想帮忙也帮不上,北州王让他出去,他在这里不方便。

        好半天,才将伤口清理完毕,那十道沟壑在洁白如玉的背上十分的突兀。

        北州王唏嘘看着她背上十道清晰的鞭痕,自己身上一层冷汗,这疤痕,得跟着她一辈子了。对于女子,疤痕是天敌。

        林溪呼吸微弱,医女上药的时候,她偶尔因疼痛shen吟,却未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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