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声撕心裂肺的猪叫响彻听风谷的天空。青梳终于在今年报仇雪恨,打败了去年靠着偷偷踩了一脚未死的猪而以微妙之差获胜的师姐。

        和之前青烟的“听风谷第一智”不同,这样一个重要的奖项肯定是由药谷长老亲自颁发的。师父作为荣誉指导者也要上去,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不过不管是青烟还是青山都看出了些名堂。

        “我怎么感觉师父好像不怎么待见药谷长老?他们有什么过节么?”青山问。

        宋清然显然知道一些内情,脸上透着些诡异。青烟隐隐觉得他下一句就会冒出个“你猜”。还好他只是叹了口气,“五师叔和四师叔从小就是这样。四师叔的能力一直不如五师叔,所以四师叔坐上药谷长老的位置,五师叔自然一直心存芥蒂。”

        青山长长的“哦”了一声,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药谷长老当年想把青梳收过去,师父死活不肯。”

        “那是肯定的。你师父手上好不容易有个筹码,怎么可能随意让去。”宋清然说得悠哉,还不忘看了一眼青烟。

        宋清然对青烟总像在拿着芦苇逗小猫。看她心情一沉一浮就觉得格外高兴完全无视青烟的情感需求。

        青烟没什么反应。宋清然觉得无趣,悻悻靠在椅背上,看台上青烟端着“听风谷第一仙”的木牌走下来。

        大赛结束后,观看的弟子陆续散去,准备去其他地方走走逛逛。

        青烟有些乏,青山却推着她去向师父求情。青梳站在师父身边,正好也朝青烟他们走过来。

        青烟站到师父面前,青山抢在她开口前就急忙说道:“师父,师妹有话跟你说。”

        师父眼里带着明显的疑惑,青烟抿抿嘴,没什么感情的复述了一遍青山之前让她说的话,“师父,就让师姐参加比武大赛吧。她准备了很久了。”

        师父先是看了眼青山身上红灿灿的大红花,沉思了很久才答道:“青山多次犯错,屡教不改,不能放任。”

        青山失望的又哀求道:“师父,求你了,我都答应好几个师兄了,我要是不参加就要脱裤子给他们看了。”

        听到青山的话青烟简直想以头抢地。她擅自答应这样无理取闹的事还说出来,根本就是火上浇油。

        师父这回理都没理会她,径直迈步离开。青梳跟在他身后,也没理睬青山和青烟。

        这要是换到平时是再平常不过的。只不过自己的意图没有达成,青梳又刚好赢了制毒大赛,青山顿时冒出股无名火,已经打算将自己置于死地而后生。

        “师父只知道偏心二师妹。”

        周围顿时霎那间仿佛安静下来。这样一句话就像在烈日下不断膨胀的一颗心脏,它跳动跳动就会爆炸。

        青烟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心里有些害怕。虽然她没见过师父发大火时候的样子,不过青山一次次挑战着师父忍耐的下限,也许总有一天会摸到那根脆弱的底线。

        其实不对在先的绝对是青山无误。在场除了青山自己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可是谁都知道比武大赛对于她的重要性。没有人愿意妥协,就肯定不会有个和谐的结果。

        “你再不自我反省,为师就只好将你送出谷。”师父的话像散了层霜。他的怒气就是冰层上冒出来的寒意。

        青山不甘心地咬咬下唇,有愤怒,有伤心,有失望。

        青山走远,青梳也跟着师父离开,人来人往中又只剩下青烟一个人。没人去在意她得到的“听风谷第一智”,也没人在乎她的喜怒哀乐。

        “你不赶紧去劝劝你师父和师姐?”宋清然冷眼旁观。

        青烟垂下头。

        劝什么。还让她来回跑上跑下的去做和事佬么。反正就像青山说的,师父眼里只看中青梳,她或者青山如何,其实师父早就无所谓了吧。

        宋清然在一旁不懂声色的观察的青烟。她的情绪早被宋清然看透。是觉得稍微有些幼稚可笑,不过说到底再大年纪的人也会为些小事争风吃醋,就如他三师兄和四师兄,小时候同睡一铺,三师兄这样正直的人也会因为担心四师兄被师父责罚而替他做小抄。那么多年过去,到头来两个人闹得形容陌路。当真叫人无可奈何。大概在青烟不到十岁的时候,青山来了第一次初潮。

        那时候的师父还没有被岁月淘汰。满头银发配上姑且还可以用“年轻”来形容的脸蛋,总还是可以吸引到一些师姐的垂涎。在途经之处会有许多女弟子驻足围观,青烟三个徒弟跟在后面,就像替他端茶倒水的小道童。

        当时的青烟还不大,再加上受青山的影响,不自觉就会得瑟起来。不管那些师姐们怎样羡慕嫉妒都没法接近得了师父,师父对她们也是冷冰冰的,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可自己却能跟在师父后面跑来跑去问东问西,心里那种得意劲都快让她的屁股都翘上天。

        那天青山如往常一样像恶霸头子一样走在前面,准备去扫荡一旁辈分比自己低的男弟子的寝房。青烟胆子没她大,有些缩头缩脑跟在后面。也许是受不了青山的绝对统治,一旁有个对男女有别还没多大认识的小师弟一拳打在青山的屁股上,然后就见到她屁股后面红了一大块。

        当场就有人晕倒在地,尖叫声此起彼伏。青烟结结实实被吓着了,见到那么多血以为青山就要死了,坐在地上“哇”的就哭了出来,哭声震耳欲聋,很快就把在师父给哭了过来。

        师父一边匆匆往男孩子的寝房内走,他身后还跟着当时袖子边沿没过指尖的青梳。屋外围满了过来看热闹的各种弟子。因为挡住了光线,师父皱了皱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不悦的沉沉说道:“都让开一点。”

        这样的师父青烟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上总是风轻云淡,情绪很少起伏,更很少流露出太多压制在心里的波动。当事人青山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一摸屁股上都是血,还以为是那个小师弟蹭上的,自己觉得莫名,茫然的嘟囔道:“咦?我没觉得屁股疼啊。”

        青烟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揪着“肇事”的小师弟,生怕他跑了,大声的说着“就是他打的师姐,就是他打的师姐”。

        师父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放下了心,只是周围都是不懂世事的男弟子,再加上不懂世事的青烟,脱下自己的外衣,只是使了个眼色,青梳就会意地走上前接过,拿给青山盖住。

        青烟见师父没什么反应,青山也好好的没事,渐渐的止住了哭泣,可怜兮兮的抽噎着,手却还拽着小师弟不放。

        见到青烟的师父来了,而且似乎不大高兴,以为真的是自己打伤的青山,小师弟顿时也吓得哭了出来。他鼻涕横流的景象后来每次回忆起来都让青山和青烟笑得满地打滚。

        从那以后就很少有师弟敢靠近青山和青烟身旁超过五步。

        回去后师父就让青梳煮了一锅红糖水让青山喝。青烟也尝了一小碗,而且还好心的问师父喝不喝。师父摇头,青烟还不肯善罢甘休,一脸天真的问:“师父的屁股也会流血么。”

        师父轻咳一声,没有回答。

        一路往比武大赛的地方走,青烟想起了一些往事。她以前喜欢拽着师父垂下的袖子走路,青梳跟在旁边不言不语,青山最喜欢就是走在师父右前方,说两句话就要扭回头问师父一句“是不是啊”。随着师父年岁渐长,过往的习惯已经被抛之脑后。懂了点事后她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时常跟在青山后面把枯枝烂叶混在师父常喝的茶叶里,躲在远处,故作淡定的看他喝下,然后得意忘形的拍手叫好。作弄着不会生气地师父永远是她们快乐的源泉。

        青烟嘴角挂着笑,没想师父却冷不防回过头。还来不及收回莫名的表情就见到师父目光里带着点惊异望着自己,大概是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大正常,是不是什么时候该带去治一下。

        青烟赶紧跟上去,解释着自己只是想起了过往的一些事。突然记起宋清然提到过药谷长老和师父之间有过节,本着一个人落水也要多拉个下水喂鱼的,青烟神色清明的问道:“师父,你和药谷长老关系不好么?”

        师父明显身子一僵,声音闷闷沉沉,“你听谁说的。”

        “清然师兄说的啊。”青烟笑得很天然。

        师父这回回过头,眼里已经染上一层肃穆。

        青烟愣了愣,以为师父想到了什么,赶紧转换了语气,“不肯说就算了。”

        比武大赛不同于制毒大赛。观赏的弟子大多都没什么涵养。脑子里的构造大部分和青山无异,都觉得能够一指弹飞一幢楼一脚踩塌一座城才是英雄中的豪杰,再不济也是狗熊中的真英雄,所以就算凳子摆得坐下就起不太来了也阻止不了他们全都蹲在椅子上,大声喧哗企图用自己三天没漱口的口气熏死台上自己不待见的参赛弟子。

        青烟远远就见到青梳坐在最后一排的最边上,她身旁的小师兄正准备从脚上脱下一支鞋往台上丢,可她却视若无睹,仍旧是面无表情。

        早就没了空位。青烟和师父站在人群后面,台上正在对抗的是一个师兄和一个小师妹。师兄光是比出了第一个招式小师妹就已经开始梨花带雨。师兄面子上挂不住,就不好直接过去安慰,手势比着只有来回小步跳。小师妹稍微一转身,趁师兄放松警惕的时候一个箭步过去,绷直了的脚背准确无误的踢在师兄的档下。

        连青烟都觉得仿佛听见了什么破裂的声音。再之后,师兄捂着裤裆痛苦的跪下,最后还是被其他的弟子抬下去的。

        评分的师叔迅速举起一根棍子,判小师妹获胜。

        一瞬间里青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竟然看到评分的师叔脸上隐约的讪笑。

        敲过锣后,就轮到了青山上场。

        青山把头发全部盘到一起,又用之前青烟赢回来的和谷主相同颜色的裤腰带绑好,固定在头顶。

        奇葩的发型有点像盖了一坨牛粪在头顶。青烟稍微想象了一下觉得有些反胃,用力晃晃脑袋,想把不宜画面剔除出去。

        对手轮着胳膊上来,似乎觉得眼前这位瘦不拉叽的师姐完全没有威胁性。他对台下的人长大双腿,好像是在说“来啊,朝我档下踢也没问题!爷们铁做的!”

        青烟心里暗自替他默哀,希望一会他还能剩一口气回去。

        一旁的师兄喊了声“开始!”,两个人都摆好招式,下一瞬间就见朝对方冲了过去。青山的动作很快,直接一个下腰,再一个扫堂腿,等青烟看清楚时她已经双脚踩在师兄的背上,欢乐的蹦着。

        师兄一脸痛不欲生,被人搀扶着下了台。一旁的青山却还没意识到自己溜小鸡的招数已然给同门弟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终生阴影,一个人乐呵呵的朝青烟挥了挥手,然后手握成拳头用力向下打,还夸张的用力跺了跺脚。

        青烟不明白青山这个动作究竟想表达什么,反正她只解读出来一个意思:再来一个就把他揍趴下,然后用脚踩成稀巴烂。

        几轮过后终于进入最终决赛。药谷长老手下的伏岷师兄成了青山的对手。

        这完全就是一场两代人共同面对的战争。伏岷师兄在开始前先面带微笑说了句:“承让了。”

        和其他上台比武的师兄师弟完全不同,伏岷师兄言谈举止间总透着股大气。青烟偷瞄了眼身旁的师父,果真看见他眼里起伏不定的微妙情绪。他估计也在心里暗自不爽,怎么药谷长老教出来的徒弟这样气质不凡,而他教出来的青山就像身坚智残。

        锣声之后,伏岷师兄也不着急出招,背着手静静等着对面已经摆好架势的青山。从没有见过这样蔑视自己的对手,青山觉得自己有些怂,沉了沉气,几步冲出去。

        伏岷师兄灵巧的躲开了青山的所有招式,青山喘着气恶狠狠的瞪着他,好像路边瞪着提着肉的行人的疯狗。伏岷师兄还在微笑,他的淡然让青山无法冷静,又上前胡乱施展了几招。

        这一次青山踢中了伏岷师兄的小腿内侧,伏岷师兄吃痛的半蹲下,按着脚踝一举手,示意认输。

        台下的师叔立即举牌,判青山获胜。观看的弟子们都沸腾起来,伏岷师兄从头到尾没主动出过一招,青山也赢得太容易了些。

        只是赢了就是赢了,青山还是愣愣的接过给她的“听风谷第一侠”。

        青烟也没弄明白最后伏岷师兄是怎么败下来的,青山那一脚踢得不算重,不至于会让伏岷师兄疼成那副模样。

        “伏岷脚踝上有伤。”师父终究还是师父,轻而易举就看出了端倪,“而且……他是故意输给青山的。”

        就连青烟都能看出伏岷师兄的实力绝对比两个青山加起来还要有余,所以之前她一直不大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了师父一说,明白过来一点。只是为什么要相让于青山这点叫她匪夷所思,抬头看了看师父,他似乎也有些不明就里。

        身后忽然传来轻笑。青烟听到那个语调和声音,脸色立马就耸搭下来。她连头都不是很愿意回,却必须忍受对方走到自己身边。

        “宋清然,你来了。”师父对宋清然的到来还是有那么一点欣喜。

        青烟却不然,刻意平视前方,装作没看见似的。直到师父强迫自己向宋清然问好,才草草鞠了个躬,“见过清然师兄。”

        宋清然脸上顿时展开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青烟小师妹到底是五师叔教导出来的,比起其他同辈的弟子来说要懂事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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