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情书
周忻大多时候都会趁着课间跑来找答岸，每天变换着借口，一会儿说教室的风扇坏了，一会儿没水了，来蹭口水喝，一会儿又说自己神使鬼差走错班级了，当借口用尽，又把用过的烂理由捡起来，孜孜不倦，乐此不疲。
旁观者都说，周忻脱胎换骨了。
自从两人顺理成章的谈恋爱，他时不时的制造出浪漫，各种玩法，让答岸无法抗拒又无可奈何。
周忻总是趁着月黑天高，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把她拦截下来，牵着她的手，逼进初遇的巷子口，霸道的亲吻她，亲到她骨头酥软，嘴唇红肿，眼底泪光闪烁，才怜爱的放开她。
接着又是生理和心理的折磨，他埋在她的脖颈间，扒拉掉碍事的校服领子，霸道又温柔的咬着她的锁骨，一会儿又攀在耳边，与她厮磨，说着溺死人的情话。
每回答岸幽会回来，总能看到齐微薇一脸不高兴又不甘心的坐在车里等着她，前面开车的家庭司机对着自家小姐一阵调侃。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再次回到他们初遇的故地，已经是另外一番滋味了。
这一天，周忻郑重其事的对她说：“从今天开始，我要每天给你写纸条。”
答岸啃着一块酸甜口味的排骨，抬起眼，“为什么？”
周忻凝眸一瞬，答岸熟悉这个表情，他心里又在编造什么合理的借口了，果真听见他说：“学生时代怎么能没有纸条，以后我给你写，你也要给我回，一天一次。”说着，他把一块去了骨的排骨肉夹到答岸的碗里。
答岸被他的理由愉悦到了，笑骂：“幼不幼稚。”
周忻道：“你说我幼稚也行，愚蠢也罢，但我还是想记录一些谈恋爱时的小心思。”
答岸看着他无比认真和真诚的眼神，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淡淡道：“一个有理智的人谈恋爱时，可能像一个狂人，但绝不会像一个傻子。”
“啧，你听谁说的？”
“苏格拉底。”
“………”
下午课间，她果真收到了周忻的纸条，摊开，是一段肉麻的话：
[dearmyanswer,见字如面，时针流逝，我特想你，分分秒秒都不停止，不由得想起了宇宙大爆炸，散落无数瀚海银光，在我目不转睛盯着黑板时，宇宙里的分子，皆拼凑成你的样子。我是混沌的宇宙，你是我的万顷银河。]
什么纸条，明明是一封情书更贴切。
答岸笑着读完，她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周忻盯着墙上的挂钟绞尽脑汁咬文嚼字的模样，心里像倒灌出来的蜂蜜，连呼吸的空气都飘浮着甜味。
她从笔记本撕下一张白纸，上课铃声响起，趁着老师还没来的空隙，她认真思考着，该写点什么才好。
她不想写我爱你，我想你之类的情话，觉得自己性子挺传统的，不知如何表达爱意，太浓烈不习惯，太平淡又怕厌倦，不如折中，斟酌词句尽量含蓄婉约一点，最好周忻读不懂。
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周忻跟她解释的光锥原理，那时候的她听得懵懵懂懂，但也大概领会其中之意，思忖片刻，才动起笔。
既然收尔之银河，那就赠尔之宇宙。
好看的字体从笔尖缓缓流淌，停笔的那一刻，老师刚好从门外进来，分秒不差。
白纸上的墨水不一会儿已经风干，永恒的情话延伸至宇宙深处，热烈且赤诚，在混沌里顷泻出浪漫璀璨的银光。
周忻是她刻在宇宙之上的永恒诗案，每一粒尘埃都是她触手可及的渴望。
刚下完课，周忻就准时准点的跑来答岸的教室，伸手讨要纸条。
答岸的座位靠在走廊边的窗台，她挨着窗户坐，周忻一惯随心所欲的散漫作风，来去自如，行踪不定，这会儿大张旗鼓地现身，站在走廊外面，然后从外边拉开窗户缝儿，趁着答岸认真埋首学习的时候，曲起一根指骨节轻轻刮她耳朵软肉。
答岸停下笔，转过头，就看到了笑得一脸灿烂的他。
“纸条呢？”他伸出手掌。
“写了写了。”
答岸把早已写好的信纸递给他，抬头，眼睛明亮，那一双含了水的眸子里沾染些许走廊边上存留的闪闪阳光。
周忻接过信封，倾着身体，直把头颅往里伸去，低头，落了一个脸颊吻。
“你没看到我身边都是人吗？”答岸瞪他。
“那就让他们看去。”
“以后在学校里不许随便亲我，我可不想变成gossipgirl。”
周忻双手交叠，撑着窗沿，逆着身后湛蓝色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他扬起嘴角，勾唇道：“那你说一说，什么条件下才允许我亲你？”
答岸回以一笑，“梦里。”
周忻捏了捏她的脸，笑道：“调皮。”
“反正不可以对我动手动脚的，影响校容校貌。”
“好呀，你的话我一直都奉为圭臬的。”
答岸往后一靠，眯了眯眼睛，满脸不信。
他笑道：“真的，你招招手，我都会爬着滚着到你身边来，只听你话。”
“嗯哼。”
两人隔着窗台对视。
周忻刚想蹦几句甜言蜜语，铃声乍然响起，打断两人花前月下，带着催促，同学们纷纷涌进教室门，好几个路过的同学往周忻这边看来，他把头退出去，站直了些，在答岸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他笑着说：“宝贝儿，靠过来。”
“又怎么了？”答岸无奈，却也站起身。
“跟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
话未成句，周忻忽然伸手后扣她的后脑勺，用力往窗外靠去。
……
柔软的唇瓣覆盖下来，她听到教室里传来同学们无比惊讶的唏嘘声。
她不用看都能想象出那是一副多么震惊的表情。
周忻伸出舌头，在寸寸目光的围观之下，几十双震惊不已的瞳孔中，和她隔着一扇窗和半堵墙来了个缠绵不休的舌吻。
热烈又胆大至极。
空旷辽远的天空拂来一阵清爽的风，轻轻吹起两人的头发丝儿，吹皱了心湖里早已泛滥成灾的涟漪，他们仿佛站在自由的天地间，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两人目窕心与，顷刻间的年少心动在众目睽睽当中，变得膨胀，变得坚实，变得镌心铭骨，像天地万物复苏时爆发的生命，生生不息，久久未停。
……
答岸看着周忻的身影消失在走廊转角，眼神放虚，还未从上一个情景中回过神。
身后有人悄咪咪地议论:“周忻也太浪漫了吧，刚刚那一幕简直是小说设定，电影情节，我这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么刺激又唯美的画面。”
“理想男友就比如这样的。”
“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也只有他能干得出来了吧。”
……
沈舒舒把答岸拽回座位，她也没少震惊，周忻的一举一动都无比疯狂，那一个明目张胆的窗台吻，又拽又酷，像她这种心如铁石，毫无情感波动的人也跟着惊羡不已。
她道：“周忻真他妈酷毙了，连制造浪漫都这么特殊，不愧是高级别的恋爱脑。”
答岸耳根烧了一片红，眼里盛着柔软的水，嘴上却喃喃道：“他对于我而言，是喜从天降的惊喜。”
今生今世，她都不会再遇到更好更特别的人了。
周忻一边往教室走着一边打开纸条，快进教室时，忽然顿住脚步，仿佛失去了力气一般，软绵绵的，连后背撞上了人都未觉得疼痛。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纸条，盯着那发自肺腑，言之切切的每一个字。
[我想我是透明的光锥，你刚好是时间轴，穿梭了我一生的光阴，无论过去，当下，还是未来，遇见你是命中注定，而喜欢上你，是我的意料之外。]
那一刻，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有欣喜，甜蜜，庆幸，心动，他感觉自己漂浮在宇宙上空，周围盛开着浪漫的玫瑰，他能闻到玫瑰花的芳香，能看到巨大的银河流淌，目之所及，通通指向了答岸，他差点忍不住撒腿就跑回头把她拽进怀里，凶猛的吻住那片柔软的唇瓣，无论如何都不放开。
他怔愣的回到座位，手里的纸条还摊开着，原来一句话就可以让他粉身碎骨，让他欣喜若狂，让他丧失理智，让他丢了魂，失了魄。
我也喜欢你，如亘古不变的宇宙，长长久久，没有期限，恒久不息。
从那天开始，周忻写小纸条更用心更卖力了，有些是长长的大文章，有些是肉麻的自创情诗，古代的国外的，能用则用，但又不是凑字数，每句话都真诚，每个字都端正。
两人似乎暗暗较劲了起来，比谁更有文采，谁创的情诗更辞藻华丽，你赠《菩萨蛮》，我回《上邪》，你借沈从文的绿叶红花，我回朱生豪的诗雨夜相思，如同诗词大比拼的修罗战场，颇有语不惊人死不休之感。
这么一来一往，从一天一封信到了两封，有时候一个上午就高达三封。
再这么下去，他俩能出一本诗集。
答岸累了也倦了，她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墨水，把能想到的情话差不多用了个遍，渐渐地，她索性放弃，只是敷衍的回，有时候是一条数学公式，有时候是随便从书上摘抄下来的句子，有时候是一份元素周期表，有时候正眼都没看，抄一道题目送给了他。
这不，周忻的小纸条又准时送达，不得不打心里佩服他的毅力和耐心，她随手摊开，又是一篇又臭又长的文章，比《离骚》还要长，她差点两眼一闭，晕死算了。
离骚都没周忻骚。
都快临近高考了，他怎么还有这么多心思和时间给她写小作文的。
囫囵吞枣看完，最后在一本由厚变薄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大大的纸张就写了一个字：嗯。
未了，她逗趣似的在后面添了个微笑的小表情，笑弧故意翘得老高，可爱中透着诡异。
下完课，周忻不一会儿又出现在教室门口，简直成了这个班的常驻嘉宾，他讨要完小纸条，又心满意足的走了，衣摆一扬，不带走一片云彩。
看到如此敷衍的小纸条，某人倒是不乐意了，他甚至觉得答岸不看重他，对她来说，自己不够重要，答岸居然开始敷衍他的爱意了。
心里委屈又难过，他恨不得用意念穿过楼层质问她原因，又恨不得希望这世间真的有意念传达的技能，这样他就可以随时随刻的跟答岸说上话了。
蒋寒从他身边飘过，看着周忻愁云密布的一张脸，他学着看透一切的长者，一手抚摸着并不存在白胡子的下巴，一只手摇晃了下手里刚打的凉白开，还逢场作戏的吹了口，施施然道：“哎，真是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啊。”
“……”周忻正值黑云压城呢，差点忍不住伸出一只脚狠狠踹他屁股上，让他栽个满地找牙。
当晚放学，周忻就劫持住了答岸，把她往巷子口里塞，两手撑在她的脸侧，垂着头看她，语气里饱含着明显的委屈和怒火：“学会敷衍我了？”
答岸不自在的偏了偏头，他温热的气息包裹在其间，喷洒在她的五官上，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就这么贴近她，能不心乱神迷吗？
“不是给你画了笑脸吗？”她舔了舔干湿的嘴唇，干巴巴的说。
周忻看着她露出一小截红彤彤的舌尖，往两片诱人的唇瓣一扫，身体一紧，喉结上下滚动，莫名心燥热，忍不住吞咽了一把口水。
他故作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不想写，那就说出来，每天跟我说一句情话，不许重复。”
答岸气鼓鼓的反唇：“我又不是情场高手，又不是大文人，情话还能脱口而出？”
“我喜欢你。”他忽然说。
答岸一愣，没来得及消化他的话锋一转，耳根有点红。
他又说：“那就每天一句我喜欢你，怎么样？”
“不要。”
下一秒，周忻狠狠堵住了那张不听话的唇，舌尖长驱直入，不给她任何反抗的余地，在她的口腔里来回扫荡着。
答岸使劲儿推搡他的胸口，越是用力他胸膛就压的越深，吻得越急切。
靠。
她心里只有这个字。
终于，在答岸快要被吻得窒息，他终于离开了嘴唇，又惩罚性咬了口，一副餍足的表情，混杂着笑意，“you\''resosweet。”
答岸瞪他：“you\''resohate！”
他俯身又吻了吻那张依依不饶的嘴唇，笑眯眯道：“you\''resodelicious。”
“youareverylascivious！”
周忻一遍一遍的吻着，时而加深时而浅出，温柔又缱绻，连巷子口的小猫都慵懒的张大嘴巴“喵”了声。
他放开了答岸，深深的望着她，眸光流动，像下一秒就要陷进那双眼含秋水的眼里，薄唇轻启：“you\''remyanswer。”
——
时间在笔尖流逝，一眨眼就到了人间五月。
窗外的枝丫开始疯长，蝉鸣声聒噪起来，南方已经进入了夏天。
答岸的成绩渐渐跟了上来，周忻每天都来给她补习，自从上次拿了年级第一之后，他一直稳稳的占了第一的宝座。
齐微薇和蒋寒依旧每天你吵我闹，好不快活。
听说学校参加保送的同学都稳稳当当的拿到了保送资格，他们已经不用来学校上课。
写着高考标语的横幅挂在高楼处，随风飘荡着。
五月底，学校组织拍毕业照。
答岸拍完了班级毕业照之后，蒋寒又举着手机给答岸和周忻拍了好几张。
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背后是操场和湛蓝的天空。
“咔嚓”一声，周忻和答岸的笑容定格在屏幕里。
蒋寒筛选着照片，不禁感叹：“忻哥，你笑起来真要命。”
简直帅呆了。
答岸闻声低头欣赏着照片里的人。
少年眉目如画，唇角飞扬，一头短发在微风中轻轻吹起，他侧过头看着答岸，天地之间，花草树木都变得温柔起来。
她心一动，像被羽毛轻抚了一下。
答岸回头寻找周忻的身影，就看到了这一幕。
周忻站在红色的跑道，背着光，他的身量高挑挺直，一身傲骨，校服的衣摆被微风轻轻吹起又落下，周围万物都黯然失色。
此间少年，哪怕光阴荏苒，物转世移，依旧是那个倔傲不训，让人心动的少年。
看得答岸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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