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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第 173 章


《小牧场》/春溪笛晓

        第一七三章

        春寒料峭,正是万物发生的季节。章修严的生日在三月三,正巧碰上国际贸易交流会开幕,袁宁和他一起加班以表庆祝。

        袁宁又被抓了壮丁,负责组织这次交流会的志愿者们。同时他还要负责其中一个展位,展示华国的激光照排技术。没办法,寒假他被甘老塞进来负责《陶瓷艺术》的排版,结果项目组里的人都沉迷技术不愿露脸,只能让他来展示项目成果。

        这其实并不是利用激光照排技术排版的第一本书,但“陶瓷”之于华国有着十分特殊的地位,拿到这次交流会上展出实在再适合不过。袁宁把计算机连上投影,给对这项技术感兴趣的与会者展示项目成果。

        一个寒假的学习让袁宁对这陌生又神奇的机器有了大致的了解,心里对许多年前就提出电脑可能大面积普及的张会长颇为钦佩。不管是大数据计算还是大批文字的处理,电脑都十分便利,四哥那边还兴起了“互联网”,若是能大规模应用起来,也许真的能做到足不出户而知天下事!

        袁宁镇定自若地应对着围在展位前的人,有些报社和出版社的负责人嗅出这项技术的突破性,当场就在合作意向表里填下了自己或者单位的名字。还有一些不太了解的外行人则是被袁宁给吸引过来了。

        陌生的技术、陌生的机器,台上那面容稚嫩的少年操作起来却行云流水般流畅,甚至还能用外文流利地与外国友人交流。

        现在的小孩都已经这么了不得了吗?

        赵记者远远看见袁宁的展位,拿起相机对着袁宁拍了两张照片,一转头,碰见几个拿着相机的同行。对方见赵记者望过来,笑着和赵记者打招呼。正寒暄着,其他人突然静了下来。

        赵记者沿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领着外宾过来,不是章修严又是谁?当然,让其他人震惊屏息的并不是章修严,而是他领过来的外宾——一个两个都是了不得商政要员,新闻里能看见的那种!

        所有人都在安保线外有序地对着这一行人猛拍起来。赵记者也跟着拍了几张,感觉即使是与这些了不起的人物走在一起,章修严也毫不逊色,那挺括的身姿、那矫健的脚步——还有那沉稳有度、不卑不亢的仪态,都让人忍不住把目光停伫在他身上。

        赵记者听到不少人已经开始议论起章修严到底是什么人了。

        章修严并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国内展区是他负责的,自然由他领着外宾过来。他已经绕着人走了一圈,远远见着了袁宁,章修严不打算避开,领着人便朝袁宁所在的展位走去。袁宁没有离开展位,脸上含着笑意与章修严打招呼:“章部长。”

        章修严让袁宁给外宾讲解项目技术。这批商政要员里有一些是亚洲的,文化、文字与华国同出一脉,将来这项技术若是要对外输出便是面对这些国家。章修严知道项目组那边野心很大,目标是占领整个华语市场。

        袁宁看得出由章修严亲自带来的这批人分量有多重,不过他已经和其他人轮番讲解大半天,没有临阵怯场的道理。他礼貌地用《陶瓷艺术》作为实例,结合精彩的陶瓷文化对技术进行展示。

        即使外宾们都是身居高位、见识广博的人,看着投影仪上放出的精彩内容,再听着袁宁灵活的讲解,都感觉自己正在享受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有从事文化行业的随行者注意到这项技术的重要性,都决定留下来看看能否引进。

        在袁宁讲解将要接近尾声时,袁宁手边多了一杯温水。袁宁眼角余光扫见章修严正立在一场,悄悄朝章修严笑了笑,接过温水握在手里,给讲解划下一个完美的句点,然后目送章修严把外宾们领向另一个方向。

        安保线外有两个被宣传吸引而来的年轻人正停留在不远处,看起来约莫都才二十二三岁。女孩面庞清丽,一双眼睛明亮又灵动,她好奇地凑到身边的青年旁问:“维维你在拍什么?”

        “刚才那个领着外宾的人,”青年因为女孩的凑近而脸热,即使已经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他还是有些害羞。青年说,“他和展位上那个孩子认识的,刚才他趁着那个孩子在解说去倒了杯水。”

        女孩看向展位那边,发现展位上的少年手上确实端着杯水,顿时有些惊奇:“真的啊!”

        青年说:“上次在景阳湖边我也看见他们了。他们当时应该就在为这次交流会做准备,骑着自行车在这附近观察场地。”

        女孩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眼熟。等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她终于确定那种熟悉感并不是错觉。女孩说:“我过年的时候去给大爷爷拜年时见过这小孩呢!当时这小孩正在和大奶奶说话,大奶奶好像很喜欢他,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青年知道女友家里不简单,犹豫了一下,看向展台上的少年:“这小孩看起来就很厉害。”因为他比较内向,所以非常羡慕这种开朗外向、面对再大的场面都能从容应对的人。

        女孩见袁宁的展位前人少了,拉着青年过去和袁宁说话。

        袁宁愣了一下,良好的记忆力让他很快就想起眼前这女孩的身份。这女孩也是韩家的孩子,叫韩盈盈,不过是韩二爷的宝贝孙女,从小被宠着长大,但没有被宠坏,性情很不错,袁宁对她的印象还不错。袁宁笑着向韩盈盈问好:“盈盈姐好。”

        韩盈盈没想到袁宁还记得自己,而且乖乖巧巧地喊自己一声“盈盈姐”,顿时觉得自己多了个特别棒的弟弟。她热情邀请:“你这边快忙完了吧?要不我们请你吃饭。”

        袁宁眨了一下眼,看向一旁的青年:“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韩盈盈见袁宁眼底带着促狭的笑,对他更加喜欢,挽着青年的手说:“当然不会!对了,他叫姓晏,单名一字维,我叫他维维,你可以叫他维维哥!”

        袁宁从善如流:“维维哥。”

        章修严晚上要陪吃陪喝,袁宁本想自己凑合一下,没想到正巧碰上了韩盈盈。他没拒绝韩盈盈两人的邀约,和韩盈盈他们一块到附近吃饭。韩盈盈活泼,晏维内敛,两个人的性格倒是互补得很。吃饭时韩盈盈问起袁宁是不是认识章修严,袁宁没隐瞒,含笑说:“他是我大哥。”

        晏维想说“可是他姓章”,转念一想觉得这必然有段故事,说不定还会触及袁宁的伤心事,也就把话吞了回去。

        袁宁一向敏锐得很,哪会察觉不了晏维想说什么。他说:“我是小时候被收养的,当时没改姓。”

        袁宁这么坦诚,韩盈盈和晏维都没再多问,聊起了别的话题。一顿饭结束,袁宁还得回去整理白天的资料,早早和韩盈盈两人分别。

        袁宁回到家,想到章修严在外面肯定吃不多,忙完正事之后立刻钻进厨房,从灵泉那边取出一些新鲜食材提前处理好。过几天是惊蛰,最近天气已经转暖,偶尔天边还会响起几声闷雷,小阳台的植物丛里已经有小虫子啾啾地叫。

        这季节吃莲子和银耳都很不错,接下来他们还得继续忙,得煮点莲子银耳汤润润喉咙。袁宁和莲花们讨了一朵青青的莲蓬,摘出莲子,壳一剥,露出白白胖胖、圆润可爱的莲子。银耳也长得很好,一采就是雪白雪白的一簇,拿到眼前仔细一瞧,每一片都晶莹漂亮,像是精雕细琢过的白水晶。

        袁宁把莲子和银耳处理好,放下去炖汤。

        接下来就是一些别的食材,排骨、牛腩、山药、番茄、胡萝卜等等,有些是人参宝宝们种的,有些则是平日里袁宁见了好的,都放在泉眼那边存着。泉眼那边十分奇异,人参宝宝们种下的东西长得快,储存在里面的东西却腐烂非常慢,大概是因为里面可以低温保存而且没有太多微生物污染。

        章修严打开屋门,立刻闻到一阵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他心中一暖,换好鞋进屋,走向厨房,只见袁宁在里面忙碌,细致地处理着每一样食材。

        听到脚步声,袁宁转过头看向章修严,说道:“我就知道大哥你大概会在这时候回来。要陪着外宾,大哥你肯定没吃饱吧?”

        章修严点点头。这种场合他们基本没办法吃太多,比较好的是不必陪着喝酒。见厨房里只有香味没有成品,章修严又问:“你没吃?”

        袁宁说:“遇上韩家一个表姐和她的男朋友,跟他们一起吃了。”

        章修严这才放心。

        袁宁说:“快好了,你洗个手帮忙端点东西出去。”他边说边把蒸过的山药取出来去皮切条,“我做些金沙山药,你等会儿端到对面去,让曲奶奶他们看戏曲时吃一点。”

        章修严依言洗了手,便见袁宁把熟透的咸蛋黄摊匀在锅底,加上调料,再把刚才炸熟的山药条也放进去,就着咸蛋黄翻炒均匀。不一会儿,白白的山药条染上了均匀的金黄,那蛋黄质量上乘,竟热油一炸质感如绵绵细沙,怪不得要叫金沙山药。

        袁宁让章修严去对面送小吃,自己则把其他食物装盘端出去摆好。等章修严回来了,他给章修严端上一碗长寿面:“生日快乐!”

        章修严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飞快地把袁宁亲手做的长寿面吃光,又和袁宁一起尝其他吃食。袁宁一向只做家常菜,不过用的食材好,处理得也很精细,味道都很不错,章修严的嘴巴已经被他养刁了,到外面吃饭都吃不太习惯。

        两个人一起把碗洗干净、厨房收拾好,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袁宁洗好澡,穿着睡袍躲进章修严被窝,等着章修严洗完澡出来。

        章修严一上-床就被袁宁抱了个正着。春天的睡衣比冬天要单薄许多,两个人抱在一起时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猛烈的心跳和滚烫的皮肤。章修严只觉得一股热意涌遍全身。

        袁宁亲上章修严的嘴巴。

        章修严声音都哑了:“不要胡闹!”

        袁宁小声说:“不胡闹。”他脸红通通的,声音也有点小紧张,“大哥,我用手帮你好不好?过了今天,大哥就二十三岁了!都可以结婚了!”

        章修严深吸一口气,想把袁宁拎去隔壁房,却没有办法把袁宁推开。他想和袁宁亲近一些——更亲近一些,袁宁也和他一样。

        袁宁见章修严没把自己扔走,立刻笨拙又生涩地用手“帮助”起章修严来。初春入夜以后还有点凉,袁宁的手却热乎乎的,即使章修严竭力控制着自己,还是忍不住胀大了一圈。袁宁还是第一次和“小大哥”这样亲密接触,心咚咚直跳,差点把手收了回来。

        章修严:“……”

        袁宁知道临阵脱逃是十分可耻、十分恶劣的行径,瞄见章修严脸色不太好,有些害羞地亲了章修严一口:“大哥我不是很会,我再好好试试!”袁宁努力地想让章修严舒服一些,动作却还是很笨拙,弄了半天还不得门法。好在即使他什么都不做都会让章修严难以克制,终于在大半小时后让章修严顺利发泄出来。

        章修严抱起累着的袁宁再去洗了个澡。两个人已经往前迈了一步,没有再退回去的道理。章修严从背后环抱住袁宁,帮他舒缓着这个年纪最旺盛的欲-望,又有袁宁刚才的“实践示范”,章修严显然做得比袁宁刚才好,边亲着袁宁敏感的耳朵边让袁宁释放。

        袁宁平时除了想要章修严亲亲抱抱之外,几乎算得上是清心寡欲,很少被色-欲蒙蔽意志。真正被章修严抱在怀里“互助”过后,他有点没力气,把脑袋埋到章修严怀里不愿意动。

        章修严把袁宁抱回床上,由着袁宁像只小兽一样软趴趴地挨着自己怀里。

        这小混蛋平时撩挑得起劲,真正让他如愿他又像是被欺负惨了一样,以后他恐怕还得继续克制。

        章修严亲了亲袁宁的额头:“晚安。”他的唇微微往下挪,“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袁宁觉得自己的脸快要红炸了。明明是很简单的事,他却做得那么糟糕!性-生活和谐可是爱情和婚姻维持稳定的重要基础之一!袁宁小声说:“我会好好学的!”

        章修严:“……”

        章修严说:“不用,”他亲上袁宁泛红的耳朵,“这样就很好。”他可不想袁宁每天用自己来“实践学习”,那对于一个身心健全的正常男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折磨。

        袁宁伸手抱住章修严,把脑袋埋到章修严胸口,听着章修严的心跳睡觉。不一会儿袁宁就进入“梦里”。

        泉眼周围已经看不到黑色丝线的踪影,时不时又星星点点的白色光点飘落在泉眼周围,像雪一样融化在泛着粼粼波光的水面。

        小白虎察觉袁宁的到来,嗷呜一声朝袁宁跑来。或许是因为有泉水的滋养,又或许是因为老虎个头本来就长得快,小白虎的身形已经非常高大,站起来已经到袁宁胸口!

        小白虎是袁宁看着长大的,即使它已经长成了有点庞大的凶猛猛兽,袁宁也不觉得它有多可怕。袁宁上前抱住小白虎蹭了蹭。

        小黑在一旁的巨大岩石上趴着,懒洋洋地睨向袁宁和小白虎。小白虎由着袁宁蹭了好一会儿,忽然半趴在地上,示意袁宁爬到自己背上去。

        袁宁愣了一下,掂量了一下自己的重量,再掂量一下小白虎庞大的体格,放下心来,手脚并用地爬上小白虎毛茸茸的背脊。

        小白虎伸伸脖子,意思是让袁宁抱住它。

        人参宝宝们跑了出来,见袁宁坐在小白虎上,顿时激动地围着小白虎蹦蹦跳跳:“要坐!要坐!”

        小白虎叫了一声,维持着半趴的姿势不动。人参宝宝们个头小,抓住袁宁的鞋子和裤腿往上爬,很快跑到小白虎背上,高高兴兴地说:“上来了!上来了!”它们没有忘记它们最爱的小伙伴,“小黑!上来!”

        小白虎仰头看向小黑。

        小黑站起来,没理会小白虎,径自往前跑去。

        小白虎屁颠屁颠地跟在小黑身后。

        小黑个儿小,身形灵活,不一会儿就跑出许远。小白虎腿长,屁颠屁颠地追在小黑后面,背着袁宁和人参宝宝们也不觉得费劲。

        小白虎跑得快,晃得袁宁眼睛都花了,只能乖乖抱住小白虎的脖子不动。

        等小白虎往前跑的速度缓了下来,袁宁才发现眼前的景色有些陌生,四周都是光秃秃的岩石,走出很长一段路才能看见一些岩石风化而成的泥土。这里是哪里?

        袁宁睁大眼睛想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却发现四周的岩石霍然一空,眼前一片明亮。人参宝宝们哧溜一下,从小白虎顺滑的虎毛上滑了下去,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好久才兴奋地朝袁宁喊:“田!田!”

        袁宁顺着人参宝宝所指的方向望去,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高处。从这个地方俯瞰,可以看见被田野包围着的宅院、绕着田野环流的“人工河”以及水蓝色明珠一样镶嵌在宅院之前的湖泊。

        没错,池塘的面积之大,已经可以被称之为“湖泊”。而沿岸栽种的五棵果树树冠早已蔚然成荫,连成一片广阔的绿海,从高处望去,最青翠、最生机蓬勃的,就是这么一片绿!

        袁宁说:“这是山上!”他好奇地从小白虎背上爬了下去,转身摸了摸背后那坚硬的岩石。若不是小黑和小白虎发现岩石之中有路可以往上走,他还以为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没想到隐藏在雾气之中的居然是这种悬崖峭壁。袁宁站在人参宝宝后面说:“下面就是我们平时呆的地方。”

        人参宝宝们还是很兴奋:“对对!我们的地方!”

        袁宁注视着云雾之下的美丽田园,正有些失神,忽然感觉身边好像站着个人。

        袁宁一愣,转头看去,只见那存在多时的虚影在灿亮的辉光之中几近实质化!那是一个宽袍广袖的男子,头发用玉冠半束着,有一绺乌丝轻轻垂下,越发衬得他容色如玉。那男子仿佛没注意到袁宁的目光,只静静地往下望去。

        过了许久,袁宁看见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男子转过头来,眸光之中有着欣慰与释然:“你已长大成人。”

        袁宁呆了一下。他听到“虚影”的声音了!

        “虚影”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袁宁的脑袋。他的动作没什么力气,像温煦的风吹过似的,若不是袁宁和他面对面地站着肯定不会发觉。袁宁追说:“您是……?”

        “不必追问我是何人。”对方笑了笑,对上袁宁明亮澄澈的眼睛,“灵泉乃是旧时战乱频起、生灵涂炭,引星辰之力而成,本是为解万民之饥馑寒伤而生,可惜得之者或有私心或有忧惧,而知之者索求无度、不留根本,终至灵泉枯竭。灵泉如此,万事万物亦如此。此泉本已枯竭,你得而活之,本应为你所有,而你从无取用侵占之心,是以我得以多留一些时日。”

        也许是因为久居灵泉,对方学了几分白话,又掺了几分古话,听起来有些古怪,但说得清清楚楚,话中之意并不难理解。

        袁宁仔细听着,有些震惊。灵泉是引星辰之力而成?在千百年前已经有人能做到这种事吗?再想到灵泉上方飘落的光点,袁宁知道这恐怕没办法完全用科学来解释。若是按照象牙的解释来,那就是当人诚心祈愿、诚心向善之时,灵泉就可以聚星辰之力而活!

        就像地球万物生长靠太阳一样,灵泉的留存靠的是隐匿在天穹之中的某颗星星或者许多颗星星。

        所以若是人心向善,灵泉其实是不会衰竭的?

        “虚影”说:“纵使灵泉衰竭,也终有重现之日。”他含笑注视着袁宁,“我已无牵挂,今日是我离去之时。愿你此后能保有本心,不被名利所惑。”

        袁宁说:“您——”

        不等袁宁把话说完,“虚影”实质化的身形又渐渐虚化,最后彻底消失在袁宁眼前,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袁宁怅然若失。

        人参宝宝们抱住袁宁裤腿,把袁宁两条腿团团围住:“不难过!”

        袁宁回过神来,对小白虎和人参宝宝们说:“走吧,我们下去!”

        袁宁和人参宝宝再次爬上小白虎的背。这次袁宁没再因为风太刮人而闭上眼。他仔细看着小白虎跃下陡峭的峭壁,背着他们几个起落,重新回到平地之上。到顶上看过之后,袁宁知道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灵泉这边的地已经不会再变大。他们所在的地方像个窄小的盆地,又像个宽大的火山口,周围都被高高的岩壁环抱着,形成一个温暖而封闭的空间。

        想到“虚影”消失前所说的话,袁宁心情有些沉重,他示意小白虎把自己送回宅院门前,推开门走进去。等他打开门后往里看了一眼,愣住了。“虚影”已经和他道别了,宅院里的棋桌旁却还坐着个人——是他最熟悉的那个人。

        袁宁跑了过去,一把抱紧章修严:“大哥!”

        章修严知道在灵泉这边休息的效果很好,而且可以在这边好好看书,所以刚才拿了本书在棋桌边借着外面明亮的“日光”翻看。见袁宁突然对自己投怀送抱,章修严立刻察觉他情绪不对,抬手揉揉袁宁脑袋,问:“怎么了?”

        袁宁说:“那个人消失了,他刚才和我道别!”

        章修严也知道“虚影”的存在,甚至不止一次听到袁宁与对方交谈。虽然对方不会说话,但袁宁却能理解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和对方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意见。而在棋艺方面,对方也给了袁宁不少指点。

        可以对于袁宁来说,那个不会说话、没有实体的“虚影”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章修严把袁宁抱进怀里。

        袁宁往章修严怀里蹭了蹭,想把难过的感觉蹭光光。章修严安抚了袁宁一会儿,拉着袁宁一起看书,让袁宁的注意力转到书上面去——那“虚影”能存留至今本就是意外中的意外,即使是“虚影”本身也不会希望袁宁为他难受!

        第二天袁宁和章修严都醒得很早。有灵泉在,他们一点都没因为昨晚的“放纵”而显得困乏。晨跑、吃早饭、出门工作!

        交流会圆满落幕之后,袁宁终于可以歇一口气。从去年入学开始,他就一直忙个不停,连喘气的空当都没有!既然正事都忙完了,袁宁决定履行承诺,到了春天就带李女士到牧场去。

        韩老爷子早有安排,见袁宁提出来了,也就把安排提上日程。他身体还硬朗,不愿意这么快就退下来,所以注定不可能有太长的假期。为了让李女士玩得尽兴,韩老爷子特意在华中省那边安排了一系列的行程,既不耽搁工作,又能陪李女士多呆几天。

        一切安排停妥,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往牧场出发。比起六七年前,通往牧场那边的路已经修得笔直又整齐。牧场周围办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农庄和农家乐,这个穷镇穷县早已彻底翻身,大部分人都富得叫人眼热。没办法,这边的环境保护得太好了,一整片连绵的森林像条绿色的绶带一样环绕在四周,即使是在卫星上看也掩不住它的美丽。

        土壤肥沃,作物繁茂,牛羊散养在丰沛的草野上,三三两两地埋头吃草,见了人来也不怕,那气定神闲的模样叫人明白它们在这边生活得有多惬意。

        城市里的高楼越起越多,许多人渐渐觉得那里是“钢筋水泥筑成的囚笼”。一大批先富起来的人开始怀念自然,怀念健康而闲适的生活。于是在农村人削尖脑袋往城里挤的同时,城里人又开始时不时忙里偷闲往乡下跑。这边环境好了,空气好了,粮食和蔬果也长得好,再加上从前袁宁曾经邀不少同窗来过牧场玩耍,许多人想要放松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边。

        牧场周围变得繁荣而富足也非常正常。

        而因为来这边的客人们爱的就是它舒适而淳朴的模样,所以这一带依然保留着美丽的乡野风貌。

        车子一驶入乡里,袁宁就和李女士说起眼前能见到的是什么:“已经过了春耕的时节,田里都是矮矮的稻苗或者麦苗,远远看去是一撮一撮的青色。最近阳光很足,雨水不多,不会有涝害,也不至于旱着苗子,看来今年肯定能丰收。”

        李女士感觉亮亮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让她感到舒服无比。她说:“真不错,连空气都比首都新鲜。”虽然看不见,李女士却还是努力分辨着这边的光与影,“上回你送来的米粮就是这边产的吗?”

        “是的,程叔他们从牧场这边送去给我,我带了一些给你们尝尝。”

        袁宁与李女士说着话,不知不觉已到了牧场前。袁宁让司机停车,扶着李女士走下车,从大门一直往另一边走。洋房因为孤零零地建在池塘边,平时都是程忠在守着。袁宁一家人过来时更喜欢住到新建的那片住房里。

        那一排楼房都是这几年才建起来的,所有的房间都有着良好的采光。楼房的模样是袁宁提出设想,请人统一设计的,远远看去就觉得屋子与四周融为一体,赏心悦目至极。

        程忠和罗元良都知道袁宁今天要带人过来,早早就候着了。一见到袁宁领着李女士他们走来,程忠就迎上前说:“我已经叫人杀了牛羊,肉都处理好了,你们一路上坐车肯定累了,先喝点汤解解乏,等会儿牛肉和羊肉就可以吃了,炖的焖的都有,都是牧场养的,保准很香!”

        罗元良还是不爱说话,他年纪与章修严一样大,模样看起来却要小一些,不过他的皮肤被牧场的阳光晒成健康的小麦色,身体也被锻炼得健壮而健康,倒是把他的年纪给掩下去了,牧场没有人不听他的。

        袁宁上前给了罗元良一个拥抱:“罗哥,好久不见了!”

        罗元良上回去首都给他送过米粮,但袁宁正好没在,是章修严接的。袁宁想象了一下罗元良与章修严交谈的画面,完全没办法想出三句以上的对白!

        罗元良点头,轻轻回抱袁宁一下,算是打过了招呼。他见客人不少,对袁宁说:“我去捞点鱼虾。”

        罗元良没说多少话,站在李女士身边的韩老爷子却还是免不了多看罗元良一眼。这体格可真不错!韩老爷子说:“你这罗哥一看就知道是经常锻炼的,可比你的小身板儿强多了。”

        韩老爷子是行伍出身,最欣赏的就是身体强壮、满身力量的人,连韩闯都曾被他扔去特训过一段时间。袁宁与韩家相认之后他觉得袁宁哪都好,就是身板儿弱了点。虽然上大学之后又长高了一点,但离韩老爷子眼里的“结实”标准还有挺大一段距离。

        若不是袁宁忙得连轴转,做的又都是正经事,韩老爷子恐怕都想手把手地带袁宁练一练。

        袁宁听到韩老爷子的评价之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颇为认同地直点头:“罗哥从小就比我厉害得多!”

        韩老爷子:“……”

        李女士笑了起来,拍了拍韩老爷子的手背,让他别要求太高。

        韩老爷子哼道:“你们就惯着他吧,一个两个都把他惯上天。一个男孩子连点苦头都吃不了,算什么男子汉!”

        袁宁装作没听见。

        这时有个妇人拎着一篮鸡蛋走过,见袁宁带着客人回来了,热络地招呼道:“宁宁回来了啊!今天是春分,要到我们这边来玩吗?都说‘春分到,蛋儿俏’,我们无论男女老少都要试试‘竖蛋’,要是能把鸡蛋竖在桌子上,一整年都会顺顺溜溜的!”

        李女士觉得有趣,由着袁宁把她领过去。妇人屋门前果然已经聚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眼尖的小孩先看见了袁宁,都兴奋地跑过来:“袁宁哥哥你回来了!最近天气好,早放晴了,风也不错,你能给我们画风筝吗?”

        袁宁欣然答应。

        小孩子们都拉着袁宁“竖蛋”。这习俗就像它的名字一样简单,就是想办法把新鲜的鸡蛋立在桌子上,鸡蛋两头都滑溜溜的,要立起来自然不容易,所以大部分人都失败了。

        袁宁目光在篮子里的鸡蛋上扫了一圈,拿起其中几个掂了掂,选出一个,在光溜溜的桌子上瞄了一圈,把蛋放了上去。在所有人屏息注视的时候,那白里透着红的鸡蛋晃都没晃一下,稳稳当当地立在了桌子上!

        “哇!袁宁哥哥好厉害!”“真的立起来了,刚才都没人能立起来!”

        袁宁笑眯眯地回到李女士身边,自夸道:“姥姥你看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李女士用丰富的经验戳穿袁宁:“你刚才特意挑过鸡蛋吧?你挑的肯定是大头那边比较大、比较沉的。这样的鸡蛋当然容易在桌子上立起来。”

        小孩子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他们纷纷围到鸡蛋篮子旁,你推我搡地挑选起脑袋大、脑袋沉的鸡蛋。不一会儿,其中几个小孩的鸡蛋也稳稳地立在了桌子上!

        “真的站起来了!”小孩子们纷纷表示自己不崇拜袁宁了,要崇拜懂得多的李女士!

        袁宁也说:“没想到姥姥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他记得李女士是城里人,一般城里人是不会关心节气变化的。

        李女士微微失神,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个啊,是你姥爷教我的。”

        韩老爷子没有跟过来,而是和程忠在牧场里走动。袁宁看见李女士的神色,没再多说什么,转开了话题。

        这时上山去巡视林子的方家姥爷得了信,从山上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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