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听雨论天下

“这是七八百年前的事了，与我大唐何干？再说了，我大唐已有江淮之间几百里土地和诸多大城，岂是孙吴可比？”吴王不耐烦地打断道。

        “殿下所言有理！历史只会相似不会相同。

        我前面说过，大唐虽占据江淮间几百里土地和城池，可是并无多少天险可以迟滞敌军或者依托防守。

        殿下寄希望的的无非就是诸城将士死守待变而已。

        可人性趋利，士卒多是江淮子弟，江淮并不是大唐核心区域，此间自古多战，他们未必愿意为大唐死守。当谁的子民不都是种地纳粮吗？

        相反，他们更可能易帜投降。

        军中江南士卒会跟当年孙吴同样想法，这里又不是我的家乡，何必死守呢？

        自唐末以来，各路军阀混战近五十年，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百姓并没有经过汉唐几百年的熏陶形成家国信念，对新国的认同感很低。

        此外，我主皇上宅心仁厚，且朝中主和派很多，恐怕很难统一主张贯彻誓死抵抗到底的国策。万一半途松懈妥协，淮北诸城就成了孤城，白白损失近十万兵力。”

        韩况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算是分析的相当明白了。

        吴王听完，脸上有些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沉思良久没有说话，起身回屋去了。

        其他人不敢打扰，都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等他吩咐。

        韩况走在最后心里忐忑不敢，倒不是担心吴王处罚。他不知道自己掺和这些事会有什么后果，会不会发生影响历史走向的连锁反应。

        他坐在椅子上对着门口开始发呆，一股空虚感萦绕心头难以挥散。

        一阵噼里啪啦的雨声打断了韩况的思绪，他猛然抬头，不知道何时天色暗了下来开始下雨。

        众人听韩况这么一说都感到很丧气，那几个侍从一个个时不时要瞪他几眼，恨不得冲上来揍他一顿。

        他自责道：“韩况啊韩况！你没事吹什么牛呢？老老实实待着，说不定啥时候就回江宁继续过你朴实无华且枯燥的少爷生活了。整天大鱼大肉还没有风险，最多就是被老韩骂几句嘛。

        现在倒好，铁定出不了军营了。以我对吴王的了解，他要么把我带在身边用他的成功来对我进行打脸；要么觉得我说的有那么点儿道理，留着我当个参谋偶尔给他提供点儿灵感。

        搞不好他上战场还得带着我，关键时候用我来当肉盾挡箭呢。

        南唐蹦跶不了多少年了，我何必跟着一条道走到黑呢？”他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吴王原本说是第二天启程前往泗州，可大雨天黑停歇以后，黎明前后又开始下了起来。窗外乌云密布，看来是走不成了。

        韩况坐在门口看着院里的雨滴肆意落下，除了喝茶没什么事可干。

        半晌时候，穆荣撑着伞和吴王一起过来了，他赶紧规避垂立一旁。

        吴王摆摆手让他坐下，自己也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他们两个一起看雨，良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吴王打破沉默问道：“韩况！你昨天的分析不无道理，可大唐不能束手待毙无动于衷啊。我李家两辈基业岂能拱手送与柴荣？

        你可有应对良策？哪怕是减少一部分损失也好啊。”他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来跟韩况平等对话。

        韩况看着他无奈失落的表情，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今天才知道一个王爷可以卑微成这样。

        他咽了口唾沫长舒一口气说道：“殿下！昨日我已对大唐的目前情况作了分析，其中的基本问题很难扭转，至少短期内很难。

        如果周、唐之战不能避免，我们必须区分出优先级做出取舍。”

        “我们的优先级和取舍是什么呢？”吴王诚恳问道。

        “我们的优先级就是江南基本盘，江淮间能守就守，守不了就果断放弃，保存实力于江南等待日后反攻。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殿下可明白这其中区别？”

        吴王听完默念了这十六个字良久以揣摩其中意味。

        过了一会儿他疑惑道：“你的意思是十万大军主动退回江南？

        这怎么行？那么大一片地方不作任何抵抗就白白丢掉，就算朝廷同意，怎么向大唐子民交代？不得被全天下人唾沫星子喷死啊！”

        韩况当然很清楚大周和柴荣的结局，但是又不能直接说出来，估计说出来吴王也不信。

        他接着说道：“殿下！放弃江淮不等于简单地撤军。

        打仗为的不是这几百里白地，还有土地上面的人口，这个才是最重要的。我们不仅要撤军，还要把江淮间的人口尽可能迁移过来。

        自黄巢起义朱温篡唐起，天下大乱已近五十年，殒命者何止百万？尤其北方交替更是频繁，到大周柴荣这儿就算尘埃落定了吗？

        党项、北汉、契丹，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自古以来，中原的威胁都是来自北方，大周最要紧的也是先安定北方，现在柴荣挥师南下无非就是仗着兵马强盛以大欺小而已，短期速胜当然好，长期僵持下去，恐怕腹背受敌啊。

        我们只须保持着着一二十万大军，仔细经营江南，只要北方有变，随时可以过江收回这些土地，连本带利获得更多也不是没可能。

        如果大唐精锐主力损失在北境，到那时候，恐怕丢掉的不只是江淮，只凭江南这几万兵力能御敌江北吗？”

        吴王边听边点头，思考片刻问道：“你说的这些虽然在理，也是实惠。可明面上，我们还是不战而退，人言可畏啊！

        再说了，现在柴荣已经开始运送粮草集结军队，最多两个月的时间就会开战，迁移百姓来不及了啊！”

        “这倒是个问题！”韩况说完哈哈笑了几声。

        “为何发笑？”

        “殿下！我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纸上谈兵而已，这些只是理论上可行，实际操作起来变数太多，随便一个环节都会导致失败。您万万不可轻信啊，如果是某个具体的问题我说说还行，全局战略问题还是得有经验。

        我既没当过官，也没带兵打过仗，完全就是看了几本闲书胡说而已。”

        吴王听完气得站起来指着他说道：“韩况！你敢戏弄本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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