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冥宫的使者等候了许久，烟雾缭绕的池水之中，终于起了波澜。
波澜越起越大，引得百来个若影若现的身形联合在一起，预备进行一场盛大的法事，天光却是赶着投胎一样，无情地要将他们消融。
“有人擅闯六星宫。”茫茫白雾之中，影影绰绰传来一些细碎的话，将九重天的久违的宁静撕碎。
使者们听了，却是很淡定，他们低下头，任已经翻滚起来的池水向他们席卷而去，一瞬间，满天的云雾沉了下来，急急忙忙前来视察的仙童惊讶地发现，那素日里寒气极重的一方池水，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星，星月池……不见了！”
仙童惊恐地将眼睛揉了又揉，四周探查不到任何人来过的气息，偌大的星月池就像是到了旱季，蒸发得一滴不剩。可这上古的遗物，又怎么会轻易说干涸就干涸？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最早发现的仙童几乎都要被挤出六星宫，各路仙官纷至沓来，将六星宫围了个水泄不通。
“星君，探到了吗？”
面对各宫仙官的热心，司命星君的头却是怎么也点不下去，只能左右摇摆。
这一摇头，又引起了众多喧哗。
“二十八星宿都探遍了，难不成星月池还真能凭空消失不成？”
“怎么偏在这个时候丢了，我家仙君可就要出关了。”
“你家君上？”几个搞不清状况的小仙抱着手，相互聊了起来。
“姻缘仙君这么快就要出关了？”
“还不是为了大……”几个弟子对自己的言语后知后觉，为首的连忙咳嗽一声：“我们仙尊闭关十余年，也够久了。”
仙家的十余年，向来是不值得一提的，但此刻天上熙熙，皆为星月池往，随意来一个声音大的将话盖过去，便也无人去计较这点小节。
“神魔大战时，二十八星宿不是颠覆过一次么，也许是没有完全轮转好呢。”
“怎么说也是上古神物，能轻易探到才有鬼吧。”
这里一句，那里一句，全然落入云层间飞来的仙龙驾中。
“君上亲临六星宫了。”
爬满龙纹的珠帘刚被撩开，本来围着六星宫的众仙，都一拥跪在云阶两侧。
“恭迎君上。”
玉晅平日轻易不会亲临，据碧云宫史官的记载，自神族长老重建天族，迄今为止，只有神女苏醒还有西海频发的水患惊动过玉暄的仙龙驾，可想而知，事态有多么严重。
玉暄脸黑得厉害。
“众卿可否给本君一个解释，”他开口直奔主题，“为何一再有人，随意闯入我九重天宫？”
“数万天将，拦不住一个黄泉鬼君，现在是连谁闯入了，也不知道了么？”
一片沉默。
这也的确怪不得他们，九重天各宫历来是各管各的，天宫大门没有看管好，他们也是很冤的。
“没人肯说？那司命你来说。”
被点了名，司命星君也是很茫然，这感觉其实跟刚飞升时上族学，夫子在课上点名让人回答问题是一样的，但夫子的问题回答不出来，撑死也就挨一顿骂，但自家君上的问题回答不出……
司命星君感到很为难。
玉晅的问责，其实归根结底就在于星月池被盗，那他只能将自己所知的和盘托出：“老身不知，但方才在二十八星宿图上，老身看到南方七宿中，鬼宿下坠，翼宿闪烁，此种异象，千百年来都不曾有过。”
“所以老身斗胆猜测，此次星月池被盗，与冥界脱不了干系。”
从星宿的变动看出端倪，的确是星君应有的风范，但对其他宫的仙官来说，就同考核时领到了一张超纲的考卷一样茫然。他们尚且不知鬼宿是冥界的本命星宿，更无法理解几颗星星的变动，就能看出这事与冥界有关了？
上一个来的是黄泉鬼君，这次来的又与冥界有关，如此巧合，有人就开始瞎想了，原来是他们九重天的大门前的那个照妖镜，对鬼不起作用是吗？
玉晅不置可否，他唤了身边的几个绿衣仙娥：“速去凡间，请玄女回来。”
被指派任务的几个仙娥愣住了。
司命星君连同云阶上的仙官，都愣住了。
“玄女不爱热闹，你们几个带些玄女平日爱吃的糕点去，将人好生请回来。”玉暄考虑得相当周全，“若是玄女身旁有人执意跟着，也一并请回来。”
仙娥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君说的是……请？
而且按照这个说辞，要不是九天玄女不爱热闹，他还打算大张旗鼓地去请？
“君上，这……”
不是，他们君上是失忆了吗？
“怎么还不去？”
“君上，”仙娥出声提醒，“玄女一事，您不是……”
云阶上的仙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近来听到太多关于九天玄女不好的传闻，一时间心里有些芥蒂，她虽还是神女，可终究是个废人，请回来又有什么用？
然而跟在玉暄身边的绿衣仙娥们却是记得清清楚楚，就在一个时辰前，自贬到西海的昆仑将军又一次上奏求见天君。
本来求见君王，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的，下派凡间的仙官只要提前通报一声即可，可裴云却是个例外——玉晅不想见他。
君王不见臣下的理由千千万万，而玉晅不见裴云的理由却是：白莲仙子下凡渡劫，瑶池里的莲花无人照料，请他先去帮忙照拂一下，等瑶池里的莲花都开花了，再接见他。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玉晅在针对裴云。
让一个武仙官照顾九重天上最难伺候的莲花？
莲花开不开花什么的恐怕并不重要，主要就是想为难一下昆仑将军。
绿衣仙娥们也不知道自家君上是怎么想的，但她们知道，裴云将军肯定是气炸了，一个武仙官不远千里而来，有要事禀报，却连天君的面都见不到，还被打发去养花？！
这谁忍得了？
好在昆仑将军忍得了。
他领了命令，闷声跑去瑶池，一呆就是三日，第三日的早晨，也就是一个时辰前，天君终于松口，将他召进了凌霄宝殿。
裴云进凌霄宝殿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玉暄贬去九天玄女的神位。
凡间发生的一切，皆由裴云转述到玉晅的耳中，绿衣女仙们在一旁听得也是很不可思议，他们的玄女殿下，竟是个会吃人的魔头？
也有不那么惊讶的，这部分女仙就是之前已经听过许多传言的，裴云的话，在她们看来只是坐实了那些传闻。
传闻九天玄女少时便入了魔道，靠吸食生魂而增长修为，只因不满人间孩童哭啼，便引西海之水跨越阡陌，淹没平原，害得数百万人丧生。西海水患，也因此开了先例。
传闻神魔大战，九天玄女也有一份功劳在里头——引魔兵铁骑，踏入神宫大殿。
传闻她还欺师灭祖，害死自己的师祖不说，还当着一众神祇的面，将魔兵入神宫的罪责嫁祸到自己的师父身上，将师门的神魂烧在一起，锻造出了一把可斩杀神魔的幻虚神剑。
……
传闻种种，比上古史里枯燥的功德传精彩得不知多少倍，谁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玄女殿下这名声，是烂透了。
玉晅是个什么态度，其实并没有明说，他收下了裴云从西海带回来的东西，只道会给一个答复，便让裴云回自己府上休息去了。
“玄女一事，不可妄断。”玉暄当着众仙官的面说道，“在真相大白之前，她仍旧是我天族的玄女殿下。”
“本君不允许任何人，任何风闻，对玄女不敬。”
“是，属下明白。”
绿衣仙娥们叩首，众仙官也跟着稀里糊涂一拜。
抬起头来时，绿衣仙娥们更为难了，要找人，首先不得有个具体的方位嘛！人间！多么渺茫！
“只是君上，玄女殿下素来行踪不定……”
除了在曦月宫养病的那几年，是谁也管不了这位老祖宗的。一月以前她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下了凡，曦月宫还日日有结界拦着！上哪去找都不知道！还要“速”去！
闻言，玉晅朝司命星君喊了一声：“星君，玄女的行踪，就交给你了。”
“老身领命。”司命星君又拜了一拜。
看星宿还能查人行踪？
一时之间，各路仙官都对二十八星宿图产生了极其浓烈的兴趣，玉晅走后，六星宫前围人迟迟散不去，司命星君也格外高兴，难得那么多人对星宿产生了兴趣，星月池被盗的气愤暂时也压了下去。
有人欢喜有人愁。
绿衣仙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不悲叹自己这一路怕是有去无回了。
“玄女殿下不会真吸食生魂吧……”
“你还敢说这个啊，忘了君上的话了？”
“君上不在这……”
几个女孩子吵成一团。
“行了，别乱说话了，此次就当顺便下凡去看看小妹……”
“也是，莺莺现在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对了，她下凡渡的是什么劫啊？”
“莺莺修的无情道，应该是情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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