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昨日之日（五）
史蒂夫·罗杰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举目四望，周边都是无边无际的寒冷。而在这寒冷中，他不知道沉睡了多少年。
唤醒他的，是如火一般温暖的光。
如果故事停止在这里，那还算是一个相当温馨的、适合在很多年之后给斯塔克的女儿讲来听的睡前故事。可惜的是，之后史蒂夫·罗杰斯的经历，让他十分不想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
事实上，他也真的睁不开眼睛。由于史蒂夫睁不开眼睛，伊莎贝拉就以为这位男士始终处于昏迷的状态，一个昏迷的大个子没有什么好防备的，于是伊莎贝拉也就多了几分随意。
先是被带上了万米高空——别问史蒂夫·罗杰斯是怎么判断出他们已经上升到了几万米的高度的，作为一名超级士兵，他受过严苛的训练，这是他的基础功课。
史蒂夫·罗杰斯现在依旧不知道，被一位纤细的女士一手夹起来，和在万米高空上飞行了大约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两件事情哪一件更加的能够刺激他的心跳。
总之，史蒂夫·罗杰斯，美国队长、二战英雄、全美偶像，虽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可是内心已经摇曳得如同一朵被受摧残的到随时都能枯萎的花了。
也不能说是这位美国大兵不坚强，实在是现在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就在他努力与自己沉重的眼皮做斗争，试图缓解一下自己僵硬的身体的时候，他听到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
这道声音跨过了他漫长的被冰封的岁月，让史蒂夫·罗杰斯从如坠云端到脚踏实地。这一刻，史蒂夫·罗杰斯与这个世界的连接被重新建立了起来。
——如果声音的主人不是他的老朋友埃德温·贾维斯，上面那段近乎矫情的心理剖白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浪漫故事的开端。
“嗯，目前看来，他的呼吸和心跳的频率无限趋近于一个正常人。”隔着厚重的玻璃，托尼·斯塔克谨慎的观察着史蒂夫·罗杰斯的一举一动。
托尼·斯塔克对史蒂夫·罗杰斯的感情还真是复杂，复杂的到可以写一篇3万字的小作文。只不过托尼·斯塔克心中想得再多，他也嘴上也不会说一个字。
如今，斯塔克深深的凝望着身上贴满各种监测电极的美国队长，却始终没有走进那间无菌的医务室。隔着厚厚的一道玻璃，斯塔克将一屋子的静谧留给了他的老管家和朋友。
向上推了推眼镜，遮住了那双枫糖色的眼睛，托尼·斯塔克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凝重。不过很快，他的嘴角依旧挂上了一抹笑容，这样的笑容经常出现在美国的各种媒体的各种板块上。
他回身认真的打量着伊莎贝拉，似乎想要用目光把伊莎贝拉整个人都解剖一遍。
斯塔克笑起来，只是笑容标准到可以拿出来批发贩售:“这位女士，由于埃德温的担保，我将给予你这座房子的初级权限。”
“权限已配置，现在需要您确认一下，伊莎贝拉·韦恩小姐。”
智能物业管家的声音适时响起，伊莎贝拉下意识地向墙边望去，随后她就听见了智能管家先生说道:“很遗憾，女士，我是斯塔克家的人工智能，我并不在墙上。”
如果不是因为史蒂夫·罗杰斯的突然出现，埃德温·贾维斯有很多种办法能够妥帖的将伊莎贝拉介绍给托尼·斯塔克。
虽然托尼·斯塔克并不是一个友善的人，但是面对一个女士，他也说不出什么特别失礼的话来。
可是如今埃德温先生的全部心思都扑在美国队长身上，对斯塔克一句解释也没有。
他们以几乎飙车的速度连闯了若干个红灯，一路冲进了斯塔克的豪宅。之所以没有选择去医院，是因为托尼。斯塔克的这座宅子之中有比医院更先进的设备，而且作为美国队长的故交，埃德温先生比任何人都清楚“美国队长复活”的这个消息在美国上下会产生什么样的震动，在没有确保一切万无一失之前，他不会贸然的让史蒂夫·罗杰斯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对朋友的保护。
到了斯塔克的豪宅，这位管家先生就十分全能的为史蒂夫·罗杰斯接上了各种生命维系与检测装置，也做好了联络再生摇篮机构的准备。
是的，埃德温·贾维斯除了是斯塔克家的出色的管家之外，也曾经作为一名特工，执行过许多任务。他的身份复杂，复杂到唯一明确的身份就是“托尼·斯塔克的家人”。
托尼·斯塔克也不是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小孩子了，即使一直到现在为时，他依旧没有等到他可怜的老管家对他解释为什么最近总是神神秘秘，也没有告诉他伊莎贝拉的底细与能够住进斯塔克家的原因，他看起来也很沉得住气。
当然，如果不是出于对老管家的信任，此刻伊莎贝拉早就被托尼·斯塔克以其他手段清理出这座豪宅了。
一直到托尼·斯塔克主动开口让她确认权限，伊莎贝拉才恍然回神。她其实并不是有意无视托尼·斯塔克，只不过这一路上她自己也在推演，随着距离纽约越来越近，她在昏迷的这个男人身上——哦，现在伊莎贝拉知道他叫史蒂夫·罗杰斯了——看见越来越多的东西。
伊莎贝拉看见他的昨日之昨日，他的万千旧事，还有他与她之间的渊源。
伊莎贝拉终于推演出来了她与史蒂夫·罗杰斯的亲缘关系。她的预感没有错，史蒂夫·罗杰斯的确是她在世界上所剩不多的亲人了。他们两个的母亲是亲生的姐妹，也就是说，史蒂夫·罗杰斯是她的表哥。
伊莎贝拉的师父唐久占卜的那一卦也没有错，史蒂夫·罗杰斯就是从纽约的布鲁克林区走出来的。
托尼·斯塔克都能有一份不打扰别人故友重逢的体贴，伊莎贝拉当然也不会比一个小胡子富豪更任性。她看向自己面前这个明显假笑的小胡子富豪，这会儿对方并没有穿着沾满了油污的工字背心，而是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西装。
不得不承认托尼·斯塔克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不过在伊莎贝拉的师门之中，哪怕是伊莎贝拉这样的超级大大大大大美人，也只能算是中人之姿。
别的不说，虽然纪尘寰日常不做人，但是那张脸长的倒是真的很好看，让人看见了就对他发不起脾气来。伊莎贝拉始终坚信，她师兄就是靠着这张脸骗取他师父的纵容的。
当然，伊莎贝拉并没有说她师父色令智昏的意思。
托尼·斯塔克这个偶尔打扮的糙汉，当然没法通过皮相就入了伊莎贝拉的眼。
伊莎贝拉这样仔细的打量托尼，当然是有她自己的原因。她的目光长久地在托尼·斯塔克的胸前停留。对方对她保持着礼貌又疏离的态度，伊莎贝拉不会失礼的贸然去拉起托尼斯塔克的手腕为他诊一诊脉。
但是伊莎贝拉真的很想告诉托尼，他现在已经中毒了，并且毒入肺腑。
伊莎贝拉是一个因为感受到深海底下有人，就能毫不犹豫地从几万米的高空跃下深海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摆在她面前，她当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虽然托尼·斯塔克看起来对她并不是特别的友好，但是这个人一身的功德金光差点儿都要刺瞎伊莎贝拉的眼。
功德金光实体化到了这个程度，只能说明这个人救过很多人，甚至在某个轮回里可能有救世的大功德。
一个有点儿毒舌的好人。伊莎贝拉在心里默默的给斯塔克贴上了“傲娇”的标签，并且善意的提醒:“斯塔克先生，我认为你需要治疗。”
这位生长在东方的小姐实在是很不懂得美国人的另一种形式的含蓄和委婉，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托尼·斯塔克脸上平静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几乎瞬间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大猫。
托尼:“小姐，我假设你这句话不是为了挖苦我。”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会在暗地里说托尼·斯塔克的坏话，但是并不会这样直白的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有病。
成年人的社会有成年人的交际法则，斯塔克怀疑伊莎贝拉是从深山老林里面冒出来的，这才这么不通人情世故。
智能管家在搜索这位伊莎贝拉·韦恩小姐的资料的时候，对方前25年的生活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社交网络账号，也没有任何购物记录，如果说前者还可以勉强用她离群索居解释，那么后者简直是不科学。智能管家的调查结果，让托尼·斯塔克对伊莎贝拉的警戒程度骤然拉高。
他可不认为一个普通的姑娘能随便捡到美国队长。
伊莎贝拉听不出托尼·斯塔克语气之中的隐隐不悦，原谅她吧，毕竟是一个习惯了使用华夏语言与文字的姑娘，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能够勉强的理解对方的意思就已经不错了。
就如同你不能指望一个外国人瞬间理解我们的文言文一样，也不能指望着伊莎贝拉能够通过托尼·斯塔克那似是而非的语气理解他真实的内心。
面对托尼·斯塔克的质疑，伊莎贝拉只是十分坚定地说:“没错，你就是需要治疗。”
托尼·斯塔克脸上的笑终于收敛干净了，他唯一堪称还具有绅士风度的举动，就是没有立刻拂袖而去。托尼·斯塔克将墨镜又往上推了，推一副不打算与伊莎贝拉交流的样子。
虽然托尼·斯塔克留着修剪精致的小胡子，但是在伊莎贝拉看来，他也还是一个十足孩子气的小男生。毕竟出生于1920年左右的伊莎贝拉，比托尼斯坦克差不多大了四十好几岁，对于小男孩，伊莎贝拉还是非常宽容的。
至于这种宽容的经验来自于哪里……整个若虚宗伊莎贝拉就是年纪最小的崽，能够让她体现出自己年长的大姐姐的威严的，恐怕只有若虚宗后山那些灵智未开的妖兽。
对，还必须得灵智未开的。因为稍微有些灵智的妖兽，那年龄也是按百岁为计算单位。伊莎贝拉算起来，也还是他们的一个小小零头。
出于某种心理，伊莎贝拉对托尼·斯塔克这个难得的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还比她小的人产生了莫名的怜爱。
幸好托尼·斯塔克不会读心术，不然此刻他脸上的表情一定会更加精彩纷呈。
对方俨然是一个生病了却不肯吃药治疗的小男孩，伊莎贝拉摇了摇头，她伸手指了指托尼·斯塔克胸前的反应堆，自顾自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但是显然这里面释放出的毒素正在侵蚀着你的生命。你不取走它，是有什么其他的理由吗？”
伊莎贝拉入世前的第一课，就是凡尘界今时不同往日，哪怕是凡人，也并不只有蒙昧和无知。他们或许没有办法匹敌向天地借来的力量，但是却拥有着科技与智慧。
不要小瞧科技，这是若虚宗的长辈们对伊莎贝拉的嘱托。
若虚宗作为修仙界的最大宗门，也并保守陈旧。否则他们也不会与卡玛泰姬极定期交换学生。卡玛泰姬和若虚宗修炼起来是完全不同的体系，他们的修炼并不仰仗灵力，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得天独厚的藏匿在了凡尘界之中。
若虚宗准确的说来。其实和卡玛泰姬并不在一个世界，所以这个交换生的名额，就是指修士合法进入这个世界的准入通行证。
若虚宗的修士们定期与卡玛泰姬交流学习目的，也是为了适应人类社会的发展与进步。
人类真是日新月异的种族。卡玛泰姬和若虚宗的交流以百年为期限。每一次交流回来的修士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上一百年里，若虚宗入世的修士还会为蒸汽机火车等等奇异的发明而啧啧称奇，而到了伊莎贝拉交流学习的时候。科技的进步又是突飞猛进。
虽然伊莎贝拉还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这个世界，但是从卡马泰姬传递给她的资料来看，托尼·斯塔克这座房子之中的现代化程度绝对远超于现代科技的平均水平。
而托尼·斯塔克拥有这样先进的科学技术，却还是选择将那个明明有害他生命的东西留在胸口，那必定有斯塔克自己的原因。
伊莎贝拉没有贸然出手，更没有大包大揽的承诺自己一定会帮助托尼·斯塔克解决这个威胁他生命的“小烦恼”。
对方信不信任他是一回事，自己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生命何其宝贵与脆弱，这是唐久教给伊莎贝拉的入门第一课。伊莎贝拉尊重生命，所以并不会拿别人的生命冒险。
托尼·斯塔克让他的智能管家调查了伊莎贝拉。他自己的房子里要住进一个陌生的女士，他当然要深入了解对方的底细。智能管家对伊莎贝拉的调查结果很让托尼·斯塔克失望，但是却也让他查清楚了埃德温与伊莎贝拉之间的联系。
当然，如果托尼·斯塔克足够坦诚，不那么别扭的话，只要他向埃德温问出口，埃德温一定不会对他有所隐瞒。
托尼·斯塔克知道了伊莎贝拉的“同学”曾经用奇妙的东方手段救了埃德温的命，那么如今伊莎贝拉能够看出他的身体的异样，托尼·斯塔克就不觉得奇怪了。
可惜的是，伊莎贝拉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他对伊莎贝拉还是保有着应有的警惕，不能完全的交付信任。自己胸口反应堆的事情，托尼就连最信任的老管家都没有说，当然也不能贸然的让伊莎贝拉去试着帮他解决。
所以他只是后退一步，像是浑身长满尖刺的刺猬一般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手捂住胸前的反应堆的这种过于少女的动作，托尼·斯塔克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故作轻松的转移了话题:“好的，女士，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不如我们聊一聊，你是从哪里捡到那根老冰棍呢？”
随时给别人起外号可并不是什么好习惯。伊莎贝拉抿了抿唇，吞掉了到了嘴边的说教。
她有一种预感，类似的这种说教，以后这个明显很熊的超龄儿童还会听很多，那么也不差她今天说的这一句。
想要获得对方的信任，自己必须坦诚，这一点伊莎贝拉很明白。所以当托尼·斯塔克问起关于史蒂夫·罗杰斯的事情的时候，她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是我从北冰洋里捞起来的。”
“wow，这位小姐。没想到你姓韦恩，原来也和你的姓氏一样富贵逼人。”托尼·斯塔克这话说的带上了几分尖酸刻薄。
不坦诚就没有意思，虽然伊莎贝拉说的是实话，但是显然托尼·斯塔克并不相信。
毕竟他老爹派人长久的在北冰洋探寻这位美国队长的踪迹，斯塔克工业每一年都有这样的一笔巨额支出，托尼·斯克并不认为一个需要求宿在他家的女孩有那个财力能够在北冰洋上打捞东西。
确切地说，据托·斯塔克所知，经过他的智能管家精确的推算，全球能够有能力支持这份支出的企业也不过是一手之数。这些企业之中的确有一个姓韦恩的，不过显然和眼前的这个身着奇怪的女士没有丝毫的关系。
托尼·斯塔克一向喜欢金发碧眼的大美人，而十分奇怪的是，当他看见伊莎贝拉的时候，居然没有起一丝一毫旖旎的心思——就仿佛他在寄宿学校的时候遇见了教导主任，总是莫名的脊背发凉、浑身一紧。
可是分明对方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托尼·斯塔克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这个时候，可怜的纽约首富、花花公子、天才、慈善家、钢铁侠托尼·斯塔克还不知道，金发碧眼什么的，就是专门来克他的。
托尼·斯塔克觉得自己这话说的够尖锐讽刺了，可是很遗憾，伊莎贝拉她完全听不懂。在托尼嗤笑着问出“你是怎么把他捞上来的”的时候，伊莎贝拉面不改色的向他陈述了自己跳下飞剑潜入海底的史实。
当伊莎贝拉说真话的时候，反而没有那么多人相信，因为这个真相实在是太离谱了一些。托尼·斯塔克懒得听小姑娘编故事，他做出了一个停下的手势，耸耸肩说道:“好的这位女士，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完全可以不说。”
就在伊莎贝拉和托尼·斯塔克谈话的空档，在玻璃病房之中躺在床上的男人手指轻微的动了一下。
史蒂夫·罗杰斯只觉得自己和世界仿佛隔了一道质量绝佳的玻璃，他在玻璃里无论怎么样的呼喊和挣扎，玻璃外面都毫无动静。而就在刚刚的时刻，他猛的一挥拳头，这一层玻璃就在他的面前轰然碎裂开来。
史蒂夫·罗杰斯猛地睁开了眼睛，入目就是陌生的天花板。看环境不像是到了什么医院，反而像是某些奇怪的科学研究所。
史蒂夫·罗杰斯周身的肌肉瞬间就紧绷，他猛地从床上弹射而起，战士的本能让他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哦，上帝！队长，放轻松，放轻松，现在你很安全。”埃德温·贾维斯的声音不急不徐，哪怕是面对一只随时要暴走的金毛，他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紧张神色。
抑制住了自己再见故人的兴奋，埃德文·贾维斯缓缓地走到了史蒂夫·罗杰斯面前，给予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史蒂夫看着面前的人，已经惊讶到无以复加。他不敢置信的盯着对方的脸庞，直到那个人向他走过来，和他拥抱在了一起。
虽然时光和岁月都消磨，但是史蒂夫·罗杰斯还是一瞬间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隔着70多年的光阴，终于，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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