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出了门，温客行拆开信纸，从头到尾看了几遍，没发现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将信交给顾湘后，又嘱咐对方找人查一查越州五年前发生的跟谢雁书有关的事。
“就从……”温客行眼睛转了转，笑道，“保和堂那个叫刘小丫的姑娘身上查起。”
屋内，谢雁书沐浴更衣后，呆坐在床边，目光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新鞋。
片刻后，他穿上那双温客行送的新鞋，将旧鞋踢进床底看不见的黑暗处。
心有一瞬间突然空空荡荡。
原来……做了坏事，立身不正是这种滋味，不敢交付信任，不敢坦诚相见，最后还要亲手斩断与对方的联系。
谢雁书的眼神空茫，漫无边际地想着：小丫肯定想不到，昨天临出门前的那一面，便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但是不该有的羁绊，迟早也是要断的。
过了许久，他开门下楼。
楼下坐在一张桌子上的温客行和周子舒闻声抬头。
都说人靠衣装，这话果然不假。谢雁书如今穿的是一套白色的锦缎衣服，露在外面的手脸和脖颈处的皮肤却比锦缎更白皙美丽。他身上本就有股矜贵疏离的气质，以前穿破旧衣服时还可以压一压，穿上锦缎后，嘴唇轻抿，眼神冷淡，一步一步慢慢走来，便莫名给人一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错觉。
只是这位“天上人”眉心轻皱，面上笼着浅浅的忧郁之色，他身上的白色锦缎便好像变成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将他与尘世隔离开来。
温客行见了却唇角微翘，有些高兴地想：还以为你有多绝情呢，这不也在伤心吗？
便笑眯眯地朝他招呼道：“谢兄，这里！”说着用手示意自己左手边的位置。
谢雁书脚步顿了顿，面上带了些许无措，求助的目光下意识投向周子舒。
他的眼神信任而充满依赖，看得周子舒不自觉咳嗽了一声，扭头用眼神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的座位。
温客行看见谢雁书坐到周子舒旁边，也不以为杵，反而正大光明地用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他。
没办法，周子舒还带着那倒人胃口的面具，他想洗洗眼睛，可不就只能看谢雁书了吗？
看着看着，温客行的目光凝到他用来绑发的发带上。顿时感叹自己百密一疏，虽然买了衣服和鞋子，可是把束发的簪子忘了。这头黑鸦鸦的秀发，是用乌木簪好呢，还是用玉簪好呢，干脆两个都送吧……
之前送东西是例行示好，但是现在温客行明显从中得到了不一样的乐趣。
被这么打量，谢雁书没有感觉就是假人了。只见他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眼神虚虚落在对面某一点，整个一幅不自在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正当此时，周子舒开口替他解围了：“不知温公子一直跟着我所为何事，不妨明示。”说着，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温客行收回肆无忌惮的目光，轻笑着伸手倒酒：“我想要的很简单，”他的身体前倾，看着周子舒，认真道，“你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我就告诉你。”
谢雁书放松地呼了一口气。
周子舒轻笑，转头打量温客行：“不如，先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说完又专注于喝酒。
温客行边回忆往事，边微微摇头：“我的真面目吗，可就不一定那么好看了，”他皱眉，又停顿片刻，“有可能是满脸疮疤，”转头与周子舒对视，半是吓唬半是试探，“有可能是青面獠牙。”
周子舒轻笑低头，无所畏惧道：“任他是什么我都没有兴趣。不过，我也奉劝温公子一句，”他微抬眸，警告道，“与你无关的事情别那么感兴趣。”他本是将死之人，自然是无欲无求。
温客行注视着他，质问道：“那么我请问周兄，楼上的张公子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情愿不知深浅，一脚踏入这旋涡，啧啧啧……”他也自斟一杯，摇头说。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周子舒垂目转头，既是告知他人，也是提醒自己，“我只需将张公子安全送到赵敬手中，旁的事与我无关。”周子舒说话间就要喝手中的酒。
温客行突然举杯，眼神盯着周子舒，用手中的酒杯去碰对方的杯子。
周子舒举杯闪躲，眼不动手动，行动间自有一番高手风范，戒备地看着温客行。
温客行微皱眉，心道周子舒果然深藏不露，手中动作不停。
周子舒本不再与他对视，淡定地躲闪，可是一招不慎，被温客行压住了手，锁了脉门，占据了上风。
周子舒抬眸，目带疑问：你意欲为何？二人凝眸对视，剑拔弩张。
还是温客行先低头，示好般换手碰杯。
周子舒的心突然一动，只能不动声色地撤手甩袖，以面露嫌弃来掩饰。
温客行微笑，显然很满意刚刚的试探，目光再次放到谢雁书身上，只见他微微瞪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和周子舒。
他朝那边举了举杯，然后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恰巧此时顾湘来了：“主人，你们喝酒怎么也不叫我？”
“阿湘，我问你，你知道世界上第二可爱的是哪种人吗？”温客行笑着开口。
“什么人，请我吃饭的人。”顾湘想了想，笑嘻嘻地回答。
“是嘴硬心软的人。”温客行的眼睛在周子舒和谢雁书身上转了一圈，意有所指道。
顾湘也不知有没有听懂，只听她继续问道：“那，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是哪种？”
“是腰细腿长，又嘴硬心软的人。”
说完，这对主仆很有默契地盯着对面两人看。
谢雁书听懂了，克制着自己不要因为害羞而捂脸。
周子舒也听懂了，嫌弃地翻个白眼，又后仰靠住椅背，轻叹一口气。
张成岭难得在床上踏实睡了一觉，醒来便去楼下寻两位叔叔。偌大个客栈因为被温客行包下倒也清静，只见四人正等在桌前，饭菜均已摆放妥当。
温客行见了张成岭道，“张小公子，你可算醒了。”半是羡慕半是关心，“你周叔和谢叔不见你来不肯动筷，害的我们也不能动筷。”
“净手吃饭吧。”周子舒说。
“好。”成岭乖乖去客栈外压水井处洗手。
好不容易等来成岭，见他又去净手，顾湘急了，“我饿。净什么手啊，又不拿手抓。”
温客行严肃训斥道，“野丫头，既然来红尘走一遭，能不能像点人样。你看看别的女孩子都是什么做派。”
顾湘捂着肚子连声叹气。
周子舒从温客行的话中听出异样，探究地看了这主仆二人一眼。
谢雁书也奇怪地看着他们。听温客行方才的语气，不像人样，那就是鬼喽，他和顾湘出身鬼谷吗？
谢雁书对此地江湖知之甚少，也就是那晚在荒庙里听过周子舒关于神医谷的介绍，又额外在他与温客行的谈话中听见了鬼谷和五湖盟的名字，对于鬼谷，并没有此方世界中人先入为主的偏见，此时自然有所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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