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第一次见周兄，我恍惚间以为是家师投胎转世到了一个男人身上。后来的路上，我渐渐发现了你们更多的相似之处。”谢雁书说得真挚，因为这不是谎话，周子舒和甘棠的性情确实很像。

        他没有把握用谎话瞒过周子舒，便只说真话，但不会是全部的真话。

        听了这话，周子舒想起那天在荒庙中，谢雁书下意识寻求自己庇护的举动，还有一路上对自己的信任，如果说是因为自己与他的师父相似导致的移情，便说得通了。

        谢雁书垂下眼帘，抿了抿唇，道：“周兄那日说，不知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其实我……我也是一样的。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活在世上如孤魂一缕，不知去路何方。”

        周子舒轻叹口气：“你还有保和堂，和越州民众的信任。”

        谢雁书轻笑一声：“周兄有所不知，早在上路的第一天，我便托阿行带了信回去，把保和堂送给了别人，还让他们把医馆的招牌换掉。”

        “为何？”

        谢雁书望他一眼，又低下头，有些羞愧道：“这跟我生平做的最见不得人的事有关……可以不说吗？”

        周子舒笑道：“不想说便不说吧。”

        谢雁书鼓起勇气，抬头道：“那我可以继续跟着你吗？”

        周子舒沉默不语，眉心轻皱。

        谢雁书见此，又说：“周兄，若我没猜错，你身上的伤，是治不好的，对吗？”

        周子舒继续沉默，谢雁书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轻叹一声，随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身上的局促不安消失不见，而是直视周子舒，眼神中透着坚毅的光。

        “我不问你的名字，不问你的来历，也不去探究你的真容；我会去向阿行学习菩提清心曲，让你每天晚上都能睡好觉；以后你不擅长或者不愿意做的事都可以交给我；还有……”谢雁书停顿片刻，又接道，“你死了以后，我给你收尸刻墓，如果你不介意到时候墓碑上的名字刻错的话。”

        谢雁书十分赤诚单纯，没有丝毫虚伪做作，这不是靠伪装就能瞒过周子舒的。因此他说的话，就一定会兑现。

        周子舒右手手指颤抖一下，有些狼狈地扭过脸去：“如果我说不呢？”

        谢雁书知道他这是害羞了，眯起眼，轻笑道：“如果你身体健康，我会徐徐图之，可既然你……我就少不得去跟阿行取取经了。”言外之意是，周子舒如果拒绝，他就要跟温客行一样死缠烂打了。

        周子舒抬腿就走，有些慌乱道：“管你跟不跟。”

        谢雁书突然get到了温客行的快乐，迈步跟上去，笑着问道：“那我能叫你阿絮吗？”

        周子舒只顾着走路，没说话。

        谢雁书明白，不拒绝便是默认，顿时笑得停不下来，可他知道收敛，即使笑也不敢发出声音刺激周子舒。

        不想二人随便走走便见一间殿内灯火通明，隐约似乎有人说话，只是听不真切。那处所在便是先前于天杰和蒙面人缠斗而出的地方。

        周子舒停下脚步，望了望那处地方，不禁好奇起来。本来他对五湖盟的事没什么兴趣，可这一路走来，越发觉得围绕琉璃甲的事件错综复杂。主要是成岭那傻小子身上很有可能带着琉璃甲，他担心成岭安危，便想知道更多。于是周子舒运轻功落上屋檐，谢雁书紧随其后，找到中央地方轻轻揭开屋顶瓦片观察。

        两人在屋顶听着赵敬和沈慎说话，当听到赵敬说要销毁沈慎保管的琉璃甲时，谢雁书不屑地撇撇嘴角。

        说话间，沈慎忽然喝到：“什么人？”

        周子舒一惊，以为屋内两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却见两人奔出殿来，同时，只见一道身影在不远处屋顶飞起，向远处逃去。

        周子舒心惊：“什么人的潜伏之术能瞒过我？”方才他根本没发现还有别人在附近。

        “何方宵小？”此刻，赵敬和沈慎已经追到院内。

        周子舒见那身影酷似温客行，便一翻手掷出一物，在赵沈二人脚前炸开腾起一阵烟雾，助那人在烟雾掩盖下逃走。自己和谢雁书也飞身追了出去。

        到得一处密林空地，温客行先行落地，对身后的两人说：“下来吧。”

        待两人站定，温客行笑着在他们脸上扫过，心中顿时欣喜，眼睛黏在了周子舒身上，感动地说：“我们阿絮平时这么爱欺负我，没想到对上外人，还是分得清亲疏远近。”

        周子舒思考片刻，与他对视，质问道：“温兄不愿做座上宾，倒愿做梁上君子，所欲为何啊？”

        温客行挑眉：“你同我不是一样吗？”周子舒垂眸浅笑，默认了他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一般嘴上不说，心里面跟明镜似的，”温客行远望皱眉，“这五湖盟啊，水深得很，我们小成岭又傻乎乎的，”他以成岭作饵，引周子舒入局，又故意夸大成岭面对的危险，“所以说啊，得弄清楚琉璃甲的来龙去脉，以及它的干系，否则这帮虎狼啊，迟早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明显周子舒被他的话触动了，温客行又强调道：“你看，今晚不就果不其然吗？”

        周子舒转身正视对方，认真分析道：“我见到于天杰追着一个蒙面人逃出，此人想必就是赵敬口中的内奸，”温客行也听得认真，对周子舒的话颇感兴趣。

        “我一路过来都见到有打斗的痕迹，到附近才消失了。”周子舒抬眸望空，分析道。说完便观察四周，想寻找更多痕迹。

        谢雁书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但周子舒和温客行要插手他自然也会跟着，以保护他们的安危。

        突然他发现了什么，与温客行同时拽住周子舒的胳膊，往后一带：“小心。”

        周子舒凝神细看，发现树枝之间挂着蛛丝般的东西，此时有风吹落几片树叶，偶尔有碰到那些东西的便被切成两半，可见锋利非常。

        周子舒绕着树枝走几步，观察后肯定道：“缠魂丝阵。这回，真的是吊死鬼。”语气不屑且透着厌恶。

        温客行歪歪头，反问道：“那阿湘那天杀的吊死鬼……”

        周子舒自信道：“当然是假的。薛方成名三十年，要是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收拾了，那折在他手下的死鬼们恐怕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温客行轻笑，调侃道：“阿絮，白天不谈人，夜里不说鬼，你怎么这么百无禁忌？”

        周子舒不想理会他。

        “哦！”温客行玩心大起，闭眼感叹，表情夸张地逗弄道：“我知道了，你是童男子，不怕鬼，是不是？”

        谢雁书轻轻咬住口中软肉，这才压制住笑声。

        此时，树上落下什么液体，有些砸在周子舒的袖子上，他发现异样，皱眉抬头观察树枝，看到树上挂着个人，又低头抬起袖子一看，是血。周子舒顿生反感，咬牙忍耐。

        温客行探头，蹙眉问道：“阿絮，你不会是怕血吧？”

        周子舒边思考这尸体的来历，边翻了个白眼，嫌弃地一甩袖子：“只是厌恶。”

        温客行意外停顿片刻，大笑道：“啊哈哈哈。”这让周子舒看向他。

        “你这样一个杀气冲天的高手竟然怕血？笑死我了，太滑稽了。”温客行掌握了周子舒又一个弱点，自以为亲近道。

        周子舒对温客行翻个白眼，不想理会他。

        谢雁书却笑得弯起双眼。他一点都不奇怪周子舒讨厌血，但亲眼确认总是会让人心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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