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遇

女孩沉默地靠在墙边的角落里，像是被轻柔地裹进夜色之中，显得她毫无存在感。

        她有意充当透明人，但出手相助的少年却无意忽略她，欺负她的男生从视线消失后，徐熠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

        一眼望去，他只看见她半个身子没入那幽深的黑里，夜色在她身上铺上了一层带来淡淡的阴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徐熠只依稀辨认出她身着纯白色的校服，她天生骨架小，宽松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大，衬得她娇小可人的，显得格外柔弱可欺。

        女孩就这么藏在昏暗的角落里，就像是这黑夜里的一团无声无息的阴影，若不细看，根本不会察觉那里有人。

        温暖意像是察觉不到有人在看她似的，依旧如幽影一般靠在墙角，看似很安静，但藏在她身后的手却始终紧紧捏着锐利的锋刃。

        很是警惕的姿势，像是敏锐的野兽遇上未知的危险，不自觉地紧绷着身体，戒备一切。

        徐熠脚步一转，缓缓朝她走来。

        少年长得高大，他的影子轻缓的落在她身上，带着几许漫不经心间的悠然，转瞬便把她笼罩在黑影下。

        温暖意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眼睛半垂着，头也低垂着，并不曾抬眼看他，但却在无声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警惕的女孩，明显并没有把眼前的少年当成好人，只满心戒备的关注着他的举止，手里捏着利刃的手悄悄握紧。

        冰凉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锐利的刀口，她幽黑的眸中似有微光闪过，心里阴暗地想，假使眼前的男孩也要对她不利，那她要怎么做才能出奇制胜？

        但很可惜，眼前的少年显然并不是什么坏人。

        徐熠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身后微末的光，他朝她伸出干净漂亮的手，似要把她从黑暗中拉出来，“没事了，他们没打你吧？”

        少年那缓缓落下的嗓音很好听，如珠如玉，温和似清风，比流行歌手的歌喉还要动听，干净清爽，毫无杂质，像是天生的歌手。

        悦耳的嗓音落入耳中，女孩下意识地抬眼，在看见他逆光下的侧脸时，她无波无澜的眸中不自觉地掠过一丝意料之外的惊艳。

        眼前的少年，漂亮的过分。

        他的五官像是上帝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携着漫天星光而来，明亮，璀璨，也温柔。

        此刻少年薄唇轻轻勾起，就这么朝她笑着，像醉人的春色，柔和得过分，像温暖的春风，动人心魂。

        视线和他相撞了一瞬，女孩宛若受惊一般飞快地低下头，她像是没看见眼前伸过来的手一样，只低低地道了一声，“谢谢。”

        也不知是被吓坏了，还是本来如此，她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了动作，仿佛与夜色合为一体了，安静，透明，无声无息。

        “你不走吗？”

        被漠视的徐熠也不尴尬，他漫不经心地把手收了回来，揣回口袋里，但那双眼睛却从未在她身上离开。

        夜色正深，天边的月亮只露出小小的弧度，没有什么光，她藏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里，徐熠根本不曾看清楚她真正的模样。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却依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女孩安静得像个木偶，毫无生气可言，也从不开口说话，像是有自闭症。

        她无声地藏在暗处，像是丛林里遇上危险时千方百计躲起来的幼崽，唯有危险离去，她才会小心翼翼地从暗处走出来。

        很怕人。

        徐熠心里颇具玩味地想着。

        见她仿佛要在角落里待个天长地久，他微微往后退了一步，和她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才开口打破此刻诡异的气氛，“天冷夜深，女孩子晚上自己回家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少年的嗓音随风拂来，语气温暖而不失善意，听起来像是很好相与的人，不是个坏人。

        但很可惜，眼前的女孩不识人间黑白，只固执的认为世间一切皆为黑，并不会接受他的善意。

        于是他的话一说出口，隐没在黑夜中的女孩只是懒懒地扫了他一眼，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只觉得好笑。

        从未见过的人居然会莫名其妙地关心她走在路上是否危险？

        真是个幽默的笑话。

        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抱有什么恶毒的心思，才故意这么说的。

        就像她曾经遇到过的绝大多数人一样。

        只是他长得比所有人都要好看，哪怕有再阴毒的心思，也很难让人胡思乱想。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会。

        女孩眉眼间盛着几许讥诮之意，唇边微微倾出的笑意显得凉薄至极，满是恶意地嘲讽着他。

        少年很敏锐，哪怕她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他似也能感知她的情绪，但他脾气很不错，仍是很耐心地问她，“你不想回家吗？”

        温暖意不答。

        少年长着一副好皮囊，说话温柔而绅士，是个很招女孩喜欢的长相，但她却并不想跟他说半句话。

        她从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更何况，他刚才多管闲事地坏了她的事，现在她只觉得他烦人。

        女孩故意晾着他，徐熠也不恼，乖巧的女孩很容易让人升起逗弄的心思，他唇边勾着浅淡的笑意，故意道：“那我带你回家？”

        话一落，他佯装伸手要拉她，女孩眸色一寒，阴沉的戾色在精巧漂亮的眼中肆虐，像是阴云密布的天气下卷起的腥风血雨，令人心惊。

        少年举止恶意和强硬，女孩嫌恶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唯恐他再次动手动脚，只能被迫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原本凶戾残暴的恶魔，故意把自己伪装成无害的天使后，才缓缓地出现在少年的面前。

        微淡的灯光轻巧地落在她身上，她脸上仿佛被覆上一层冰雪，肤色苍白如纸，原本殷红的唇色也泛着毫无血色的白，带着病态的美，柔弱极了。

        女孩微低着头，一头柔顺的短发随风扬起又落下，凌乱而又不失规整地落在她无暇的侧脸上，半遮着她那精致的容颜，却难掩她那乖巧而无辜的模样。

        漂亮的女孩，长得极具欺骗性，此刻她纤长的睫羽微微颤动着，脸色白得过分，仿佛惊吓过度，她低声答：“谢谢，我有家，不需要送。”

        从未感受过家的温暖的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家，她姑且把这个字理解为可以遮风挡雨的栖息之所。

        虽然她不喜欢那个地方，但和眼前的少年比起来，她更不喜欢后者。

        少年很漂亮，眸中藏着星空般的亮，熠熠生辉，唇边挂着柔和的笑，比天边半掩的月还柔上几分。

        这样的他，像是真正的天使，身上携着光，仿佛要照亮整个世界，但她却近乎本能地不喜欢眼前的少年。

        习惯黑暗的人，从来不会喜欢像光一样的人。

        她不喜欢他。

        从夜色中走出来的女孩，长得极为好看，她像是最精致的洋娃娃，很是惹人怜爱，却也很容易让人升起欺负的心思。

        很漂亮。

        少年盯着她看了许久，女孩本能地讨厌这样的注视，她下意识地侧了一步，避开了他的目光。

        徐熠挪开目光，半开玩笑似地说，“长得这么漂亮，不知道晚上自己一个离开会很危险吗？下次记得和别人搭伴回家。”

        “走吧，我送你回家。”

        站在徐熠后面的顾珉城闻言，忍不住抬眼看过去，心里却在琢磨着，到底什么样的人才会被徐熠称之为漂亮。

        然而乍一抬眸时，看见的却是熟悉而陌生的女孩，那分明就是学校人人避之不及的温暖意。

        顾珉城哽了一瞬，终于知道也许是他们多管闲事了，难怪她从始至终都不曾搭理徐熠。

        本就脾气古怪的女孩，若是被坏了事，她还能对他们有好脸色那才是怪事。

        目光飞快地在温暖意身上挪开，顾珉城往后退了两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徐熠，很晚了，人家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吧。”

        顾珉城出乎意料的反应倒让徐熠略有几分意外，素来绅士的顾珉城居然毫不怜惜，没有一丝丝要把女孩送回去的意思。

        徐熠不禁挑眉，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

        她仿佛天生就不喜欢被人注视着，被他这么一看，竟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像是又要回到那深沉的夜里。

        像一朵含羞草，被轻轻一碰，就要闭上了，想要与世隔绝。

        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仍是好声气地向她解释道：“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顿了一瞬，他目光轻巧地滑过她微垂着的脑袋，他音调散漫地说，“我要是想对你做什么，可不会陪你在这里站这么久的。”

        少年语调平缓，嗓音清亮，那微微拉长的尾音似有几分逗趣之意，却并无半分恶意。

        但尽管他这么说，女孩却依旧沉默地盯着地面，也不说话。

        晚风携着几缕发丝落在她唇边，愈发衬得她脸上毫无血色，脆弱极了。

        没人说话，空气中仿佛弥漫着尴尬的气氛，唯有风吹树摇的声音落下，衬得这片角落里寂静极了。

        顾珉城见状，立马打破了尴尬，他就不安分地便接了徐熠的话，“算了吧，人家不想让你送，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顾珉城也没看温暖意，径直说了这么一句话，虽未曾明言，却也能让人察觉出他话中毫不掩饰的避嫌。

        他那清朗的嗓音携着风落入耳中，女孩平静眸色终于泛起了轻微的涟漪，她唇角轻微地勾了勾，并不意外。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眼前不知天高地厚扬言要送她回家的少年反倒像是异类，不知死活。

        温暖意，是整个宁高人人避之不及的人，他不知道吗？

        她无声地扫了他一眼，眸中嘲讽之意拉满，许是觉得他天真得可笑，误把恶犬当好人。

        徐熠无视了顾珉城话中的警告，只是盯着她看，唇边依稀噙着温柔的笑，执着得过分，大有她不走，他便等着的架势。

        顾珉城见徐熠这样，他只能看着温暖意所在的方向，却没在看她，只是对着空气在说，“你走不走？很晚了，我们了没时间陪你在这儿干站着。”

        “还有，我俩就是看见你一个女生大晚上被这么多人欺负，一时看不下去，才把人打跑了，没别的意思。”顾珉城轻咳了一声，补完这么一句说明的话。

        温暖意眼皮微抬，深沉的眸子越过徐熠落在顾珉城身上，几缕郁色在眼中轻缓飘过，泛着幽幽的寒。

        但很快，她收回了目光，恢复成那副静默不言的模样，她径自越过徐熠，沿着阴暗的墙边往外走，并不理人。

        徐熠抬步跟了过去，顾珉城忍不住再度劝他，“徐熠，人家不需要你送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她不会有事的。

        但后一句话顾珉城还没说出口，徐熠却轻飘飘地瞥他一眼，很淡的目光，又似带着不知名的压力，他立马闭了嘴。

        徐熠目光落在女孩纤弱的背影上，他嗓音凉淡似风，“你要是着急可以先走，又不用你送，哪来这么多的意见？”

        “……”

        顾珉城被噎了一下，却也知道徐熠的脾气说一不二，也不好反驳什么，只能无奈地跟在他身后，一起把人送回去。

        夜色深沉，年少的女孩在昏暗的道路上走着，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尾随着两个男生，远远看去，倒是一道奇景。

        多管闲事的男孩，同情心泛滥得过分，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很有绅士风度地要把她送到家。

        但女孩却并不想让他跟着，很烦。

        她脸上尽是不耐，最终择了一个住宅区外的路口停了下来。

        站在昏暗的路灯下，她对身后紧随的少年轻声道：“我家到了，不用送了，谢谢。”

        擅长伪装的女孩，纵使心上有再多的不满，她却能控制不在脸上流露出一丝一毫，完美得让人挑不出一丝错。

        她面色乖顺，习惯性地垂着头，轻轻细细的嗓音落了下来，毫无感情的声线却让人听出几许感激之意。

        徐熠若有所思地盯着女孩淹没在阴暗里的脸，好一会儿，他才点了点头，抬眼望到路口尽头的入口，“那你回去吧。”

        说完，他也不走，高大的身影稳稳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摆明了要亲眼地看着她进去才会离开。

        很贴心的举止，可惜对象错了。

        藏在路灯杆下的女孩非但不感激，反倒觉得厌烦至极，她眸中终于闪过了些许不耐，阴郁的气息在眉间缭绕，冷意森森。

        但她抬脸时，眉目的阴郁尽数散去，只剩满脸的单纯和无害，她苍白的脸上带着礼貌的笑，“那我先回去了。”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她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转过去那一刻，她柔和的面孔瞬间被撕碎，只剩满脸的森寒，娇小的身体缓缓地没入黑夜中。

        徐熠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探究之色。

        她很奇怪，宽敞的路上，路灯再是明亮耀眼，可她却从始至终都能挑出最暗的地方走。

        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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