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雨知时节
四月初，老天难得下了小雨。
干燥的水泥地被雨水密密麻麻地攀附，雨丝斜织，学校外有人躲雨，有人打伞，排房中狭窄的小巷有两个蓝白相间的身影。
小巷内，男生的发梢被微微浸湿，双手背在身后，揉搓着衣料，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我，我……我喜欢你。”
站在他对面的李幼然撑着一把黑色折叠伞，伞柄搭在肩上，雨滴从小巷的缝隙落下，在伞面打出“嗒嗒嗒”的声音。
李幼然的眼睛一眨一眨，直直看着余安同躲闪的眼睛，表情冷淡，随着内心深处的想法开口：“好。”
面前的人眼睛不再躲闪，双手也不再揉搓布料，嘴角微微上扬，“真的吗？！”
“嗯。”
李幼然转动着手上的伞柄，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啊？”余安同从喜悦中回过头来，慢半拍地说，“余安同。”
“怎么写？”柔柔弱弱的声音，在糟糕的雨天中，仿佛与世界的雨声阻隔，独自的一片小天地。
“平安的安，相同的同。”
“嗯。我叫李幼然，幼稚的幼，悄然的然。”
余安同尴尬地摸了摸脖子，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知道。你的名字，很、很好听。
“谢谢。”
雨势又大，小巷内的屋顶开始竖直向下滴水，余安同的头发又不免中招，连白色的校服上都留下些许印记。
李幼然甩着头发，将肩上的伞柄拿起，轻轻握在手中，走出小巷。
还没完全出，被余安同叫住了脚：“幼然！”
她转过头。
冷淡的脸上有点不耐烦。
“我我没带伞。”余安同被她的表情吓到，心虚地开口。
“哦，那一起走吧。”李幼然让出了半边伞，作势让他进来伞下。
余安同不免有点小激动，跑到伞下，接过伞，“我来拿吧！”
李幼然没有拒绝。
两人的白鞋踏过雨坑，溅出水花，黑色的折叠伞，遮住了两人的脸，混进来去匆匆的蓝白色中，偶尔窜出几个没带伞的可怜人。
一眼望去，谁也不认识谁，有那么一恍惚，会露出余安同护着李幼然的身影。
余安同书包里的雨伞：我不存在。
翌日早上。
教室还空无一人，余安同拎着一个透明袋，里面是豆浆和油条，它们被乖乖的放在了李幼然的课桌上。
同学陆陆续续到达，等李幼然卡着早读铃声进来，豆浆和油条早已凉透，她看见了，没有惊讶，轻轻抿了抿嘴，抬脚将豆浆和油条扔进了垃圾桶。
在同学和余安同的目光下，她完成了全过程。
扔完后，她走到余安同跟前，依旧是温柔如水的声音：“谢谢你，我今天是吃过早饭来的。”
貌似还有点不够，她又补充：“对不起，下次别那么麻烦了。”
话音刚落，余安同身旁的同学起哄。
如同绽放的烟花，只是短暂地出现一下。李幼然又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早读的课本，便专心致志地读起来。
今天是李幼然值日，下午放学后，同她一起值日的同学早就逃跑了。
教室的人所剩无几，李幼然先沾湿抹布擦了黑板，摆正了桌椅，又用破烂的扫把扫起垃圾，最后去厕所洗了拖把。全部都干完后，她才发现，余安同没走，静静的在一边看她值日。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淡，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云层笼罩，任由云层飘浮。
她正准备去提书包，不料余安同先她一步提走她的书包，长腿一跨，大步走出门外。
“喂，余安同！”李幼然在余安同身后喊他，一直没表情的脸红了一片，多了点生气。
余安同只脚步变缓，没回头。
她追上去。
余安同停下脚步，等她追上来，脸上带着委屈：“给你买早餐当众拒绝我，一天没理我，谁不生气？”
李幼然看着他气鼓鼓的表情，内心难得的悸动，勾起嘴角，展现出旁人没有见过的一面，“好，下次都吃你的。”
临近雨季，雨下的越来越频繁，雨水沿教学楼的屋檐，滴滴答答。
高三将至，学校新增了一节晚自习，晚上十点半结束。
窗上吸附的雨水李幼然看着心烦，本就不喜欢下雨天，如今又是雨季，心情越发的不好。
晚自习下课，同学都收好书包匆匆忙忙回家了，李幼然才开始收东西，还没收完，余光闯进一个身影。
她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拉上了书包拉链，冷冷开口道：“今天就不一起走了。”
“怎么了么？”
“没有。”李幼然说罢自顾自走出教室。
余安同内心有点不耐烦，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一会儿的功夫，雨小了，两人在空旷的校园中行走，一前一后。
快出校门，余安同扯扯李幼然背后的白色布料，去操场走走吧，他说。
没等李幼然反应，余安同的手便往下去寻找她的手，温热包裹住湿凉。
起初李幼然还带点抗拒，但走一会儿后就静下心来，开始好奇伞外的世界。
一旁，余安同看她，婉约地笑笑，悄悄的将他们中间相缠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十指相扣。
“讨厌下雨吗？”
李幼然喉间发出单音节。
“我很喜欢下雨，小雨淅淅沥沥，像催眠剂一样，晚上睡觉踏实很多。大雨虽然烦，但一天的情绪被发泄出来真的很爽。你给我的感觉就是雨，心旷神怡，开心就是开心，难过就是难过，你也不必讨厌雨，去试试喜欢它。”
“或者也试试喜欢我。”
许久，李幼然都没说话，她不知道，她没有被人这样爱过，她当初答应余安同无非就是玩。
她想试试。
试着去喜欢一个人。
五一假期，余安同约李幼然去图书馆看书，李幼然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黑云压城，李幼然看了看天气预报，下午的时间段都标上了下大雨的图标。
李幼然换了好几套衣服，最终选定了一条及膝的白色连衣裙，镜子中，她的身材被裙子衬的凹凸有致，优雅得过分。
她背上书包，依旧带了那把黑色的折叠伞。
到达图书馆，李幼然按照余安同给的信息找到了他，桌上已有一小叠资料，看样子已经来了好一会。
“嗨。”李幼然幽默地打了打招呼。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幼然跟余安同也熟起来，也越发的有好感。
见李幼然来，余安同连忙把用来占座位的书包移开，并用手象征性扫了扫表面的灰尘。
“李小姐，请坐。”
“谢邀。“李幼然理了理裙摆，挨着余安同坐下，拿出带来的资料。
两人没一会都进入状态。
那时候过了多久？
半小时？四十分钟？
李幼然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她想悄悄看看余安同，往旁边看去，正巧余安同也转头看她。
手里的笔在资料上划出一个痕迹，余安同的眼睛黑得不见底，眼睫毛伴着眼睛眨动，像羽毛，扫过李幼然的心房。
她笑了，卧蚕分明，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余安同的意志动摇了一下。
接着李幼然收到了一张便利贴，七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
我们别在一起了。
回给余安同的是一个“？”。
问号的下面一行换成更加绝对的说法，四个字，又一个标点符号。
我们分手。
……
沉默。
封闭安静的空间响起一段刺耳的椅子拖拉声。
余安同被拉到外面，图书馆外天更加阴，不时有惊雷。
李幼然没有余安同预料中会甩开他的手，相反，她紧紧握着，手心沁出的汗液度到他手心，一双眼睛乖乖地看着她，像在等人抚摸。
“你好好说。”李幼然的声音颤抖着，加上原本细细的声调，听起来似是病了。
“我爸工作不顺利被调到北方发展了，五一结束后我也调走。”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李幼然很平静。
“我不喜欢异地恋。”
轰——天际又一声惊雷，乌云终于受不住压制，尽情发泄出来。
李幼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说的怎么回家的，她麻木不仁，在尝试踏出第一步时，屋外人早已离开，只留下她在昏暗中流泪踱步。
五一结束后，座位已经空了，是不想给人留念想还是想逃离。
身边的朋友还是朋友，生活轨迹又偏回，李幼然与余安同的一个月，从日历上移除。
后来，李幼然偶然从网上看到一个名词。
lithromantic。
性单恋。
它的定义是对某人产生好感之后，当她对你有同样的感情之后，你就会讨厌这种感情，讨厌她。
她想，余安同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希望余安同不好过，一辈子倒霉。
雨。
狗屁的心旷神怡。
李幼然辗转难眠。
窗外雨声不停，心底的酸楚随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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