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世间安有双全法

前往南都的路上，一路上风驰电掣，由于走得比较早，高速上车辆还没有多起来，车开得比较顺畅。

依靠在车后排的座位上，褚新颜看着车窗外路旁的树木飞快地往回跑去，不禁有些失神，这一年多来的林林总总，就像这些树一样，迅速地过去，丝毫没有停留的迹象，除了在那一瞬间还留有一点印记之外，什么也没有能够留下。

一年来，她经历了从默默无闻到万众瞩目，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巨变，的确也见到了花花世界，看到了站在山峰之上才能见到的风光，只是，心头的那个人，还会在原地等着吗？

一想到马光明跟她说的，高考结束之后，如果他和唐豆之间彼此还不厌烦，还觉得可以相互接纳，就在一起。

这意味着什么？

褚新颜有些心烦意燥起来，设想着自己倘若没有参加这个比赛，没有成为现在的模样，依旧是留在阳江一中当她的丑小鸭，会不会就能够有机会呢？

按照马光明所说的有得必有失来计算的话，她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划不划算？

……

人生就像一个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中摆荡，停下来就是死亡。

在旁人看来，像褚新颜这样的“成功人士”，居然也有那么多的烦恼与痛苦，简直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或者说当事人也未免太过矫情。

就如同山间樵夫认为皇帝必然使用金斧头砍柴一样，不在一个层面的人，是不可能想到一处去的。

按照他们的逻辑，像马光明这样的有钱人，自然也就没有了烦恼与痛苦。就像马光明自己曾经开过的玩笑，他失去了烦恼。

一个人真的失去了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愿望都能够轻而易举地实现，那就被摆晃到了钟摆的另一侧——百无聊赖，无聊得要抓狂，从而滋生新的烦恼。

马光明此刻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会议室人也齐全了，总公司的孙希宁，房产公司的郑亚军，外卖网站的戴伟，大明广场以及网络商城的姚柏林。

就连带队过来帮助搭建网络商城架构的周金声也列席了这次非正式会议，成为若干年后他值得反复吹嘘的一件事——老子当年曾经亲自……

姚柏林把昨天一天的销售详细情况表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上，大家看了都是喜形于色。这会儿广场正好开门营业，从玻璃窗下看去，客流量依旧不少，尤其是新开的那家洋快餐店，更是人满为患，很多人带着小孩来吃这里的早餐。

这里的早餐比街头巷尾的要贵上不少，但架不住小孩们喜欢。

女人和孩子的钱最好赚，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大家都觉得，昨天的成绩非常不错，”马光明拿着手里的数据表，表情严肃地环顾了一下众人，然后说道，“但是也别忘记了，昨天是开业第一天，加上又是五一假期，能有个不错的成绩也在情理之中，一旦平稳下来，数据会下降不少，所以，不能觉得什么事都没有了，躺着就能赚到钱。”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外面尽管人声鼎沸，但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

马光明放下数据表格：“所以我们要趁热打铁，争取一个月内把网络商城推上去，老姚，先说说你的计划。”

姚柏林直到过了凌晨才睡，这会儿眼睛里还有些血丝，但他准备得很充分，听到马光明点将，又翻出一叠报告来：“根据周工那边的进度，网络商城的基本架构已经搭建完毕，接下来需要把签约好的合作商家的商品摆放上去，此外，还要再招募一些人手，一旦网络商城有了本地订单，需要送货上门，有了外地订单，需要寄送货物。”

“我们这附近还有没有空余的地方？”马光明突然插嘴问道。

“楼下还有一个杂货间，但是不大，只有五十几个平方。”姚柏林指了指下面。

马光明沉吟片刻：“这样，你去跟本地的几个物流公司谈谈，我们把这个地方给他们，并且跟他们签署合作协议，以后我们的货全由他们来收发，看看能不能压低一下价格。”

做网络商城，要让用户从网上购物，一方面是给予他们便捷，让他们可以从网络端口就能够随意挑选自己想要买的东西；另一方面价格上不能比实体店贵，起码不能贵太多，增加的物流费用往往就是让很多人望网购而止步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地目前有四五家物流公司的总代理，倘若跟其中一家单独签下合作协议的话，网络商城这边可以以量压价，而且，楼下的这个地方，也可以低于市场价出租给他们，算是合作的一个诚意，也方便员工收发货物。

姚柏林点点头，用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好的，会议散了我就让人来约他们谈谈。”

“安州那边的进度怎么样？”马光明看了一眼孙希宁。

安州大明广场尽管也是挂在姚柏林的旗下，但是目前老姚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边，孙希宁是充当的救火队长角色，临时负责着那边的情况，等再过两天阳江这边走上正轨，再招募一个阳江大明广场总经理，老姚就可以放下担子，把主要任务放到安州去。

按照马光明的预想，阳江这边不但是第一座大明广场开业的地方，还要做为人才储备的重要基地，以后姚柏林的主要工作就是从宏观上来考虑公司的总体运营，而不再是每一家广场的具体摆布运营。

“安州城北那边装修进度一直按照计划推进，还有所提前，这里的合作商家基本上全都愿意签约，但我们考虑到安州毕竟是地级市，剔除了一些档次不算高的品牌，目前正在跟几个潮牌商谈，当然，这都是魔都方面的合作商介绍的，有了昨天的销售数据，相信很快就能谈下来。”孙希宁什么都没有看，很多东西都装在他脑袋里，马光明随问，他随答。

“这个考虑是对的，”马光明点点头，孙希宁办事他还是很放心，“只是要做好那些被放弃的合作商的工作，不能给人家留下一个我们卸磨杀驴的印象，毕竟在阳江，他们是第一波站出来跟我们合作的。”

孙希宁笑道：“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马光明食指敲了敲桌面：“第一，可以跟他们说，安州下面的三个县，我们都要开广场，到时候肯定邀请他们一起去发展；第二，倘若安州南的地块能拿下来，建筑面积足够大的话，在不影响大品牌入驻的情况下，还有空余的话，主动跟人家合作。”

孙希宁点点头：“好的，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另外，明支付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推广？”马光明又问道。

孙希宁想了想，回道：“十天后就能够，外卖网站上的链接都做好了。”

“阿狸那边没有什么反应吧？”马光明笑了笑。

“怎么会没有呢！”孙希宁苦笑道，“阿狸那边已经有负责人多次接受媒体采访时提到，大明外卖的弊端很多，他们并不太看好这个市场，反而觉得携手网这样的后起之秀，在经营上别具一格……”

“携手网有什么优点？”马光明突然问道。

孙希宁突然有些卡壳，他研究来研究去，只是想着如何对付阿狸的这波操作，却忘记了一旁的小角色携手网。

马光明摇摇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别看携手网看上去体量现在不怎么样，但华腾给他投资了，华腾的公司能量，不比阿狸差啊，而且他们的模仿能力超强，往往还能够击败被模仿者。”

“所以，我们也要虚心一点，看看人家到底有什么做得出色的地方，如果没有版权，我们完全可以拿过来为我所用，这客气干什么呢？”

“阿狸这也可能是借题发挥。”一旁的郑亚军多了一句。

马光明点点头：“有很大的可能，但他们来这一手，大家看看我们应该怎么应对？”

几个人一开始三三两两地小声讨论着，过来一会儿，姚柏林率先说道：“我们还是觉得，他们这样说，我们也不能堵住他的嘴，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就行，不要被他们牵扯太多的精力。”

这是个典型的老实人的话，但总体没有错。

老实人的话往往找不出什么毛病，中规中矩，但用处也不大。

孙希宁顿了顿：“这个，我个人觉得，还是不宜跟阿狸直接冲突，他们毕竟还是我们的投资人，尊重投资人是必要的，是不是约他们来谈一谈，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方便一下公司掌握销售背后的数据，并不是要跟他们竞争。”

马光明哈哈笑了起来：“那他们完全可以跟你说，不要紧，你们所需要的所有数据，我们都可以无偿提供给你们，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做自己的支付系统了。”

孙希宁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马光明一语直接命中要害，让他设想的很多东西顿时都变成了无用之物。

不过这件事情也的确很难，既要发展自己，又不能得罪人，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双全法，让已经处于竞争状态中的对手都能获利！

“阿狸现在也是店大欺客，”孙希宁头脑转得很快，刚才那么一大堆的想法变得一无是处，但他立即就拿出了新的意见，“我看过他们之前的一些投资经历，但凡被投资的公司有与他们有竞争可能的产品，要么被他们收购，要么被打压下去。”

“我们做的明支付，是不是也可以卖给他们？”坐在最远端的周金声忍不住说道。

他之前外卖网站刚刚起步的时候，还是决策人之一，现在随着公司越做越大，他的地位也似乎越来越低，心里多少有些失落。现在马光明让他也来主持网络商城的组织架构工作，又让他来参加这样重要的、高级别的会议，让他找到了一点信心。

既然人家还是这样看重，那就要多出一份力气。

只不过，这个主意实在馊得可以。

即便是要被人家收购，也得先做出一定的业绩来，那才能卖个好价钱；刚推出没几天，就被人家收购，他收购过去做什么？这样的收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消灭你。

“我定个调子，”马光明冲周金声笑笑，然后看了一眼众人，“我们做的明支付，这款产品的作用将来会有很多很多，绝对不会只是支付这样简单，可以算是我们未来最有力的武器之一，所以，绝对不允许被别人收购。”

“如果不想被收购，那么阿狸还会低价出售拥有的我们的股权，来压低我们的三轮融资，甚至让我们融不到钱。”孙希宁说出了另一个忧患。

这倒是一个比较难以应付的事情。

一旦压低价格出售股权，也导致三轮融资的时候估值大幅度降低，也会吓退一些投资人——连阿狸这样的大公司都不敢投了，宁可割肉离场，也不远继续参与，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这家公司危险系数太大了，继续跟投下去，很可能会血本无归，所以阿狸宁可亏一点也要走人。

这一招使用得当，甚至能够以一点点的损失，直接挤垮一个对手。

“那我们就兵贵神速，尽快启动三轮融资。”马光明说道。

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就怕阿狸抢在我们之前有所动作。”孙希宁担心道。

“这样，”马光明站了起来，“一方面我们请阿狸派人过来谈，就跟他们说，什么都可以谈，什么都能谈，到时候由，由戴伟你来跟他谈。”

戴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马总，我没有参加过商业谈判……”

马光明笑笑：“不是让你真谈，你拖延时间就行，看他们的条件下单，一个个地谈，我们这边也不用准备什么，在他们的条件上再加一点，让他们难以接受就行。”

“三轮融资的事情，就由我来？”孙希宁猜到了马光明的意图，问道。

马光明点点头：“自然是要你出马啦！遇到顾青松的时候也跟他提一下，这第三轮融资尽量保密一点，邀请一些有实力的大公司，争取早点拿下。”

“只怕瞒不过阿狸啊。”孙希宁还是有些担忧。

在信息化的时代，这样的事情想要瞒得住阿狸这样的公司，是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

先不说他们的网络渠道有多少，单就是这些消息被一些风投公司知悉，难保他们不会向阿狸递交这个“投名状”，毕竟，业内也已经知道阿狸对大明外卖网站的态度。

得罪一个小公司，从而能够跟阿狸有密切的关联，很多人都会这样选择。

但顾青松不会！

因为顾青松在大明外卖网占股不少，而且也投了很多钱，他这样做的话，便是将先前的投资打了水漂。

量青松资本之物力，结阿狸巨头之欢心，顾青松还没傻到这个地步，割自己的肉，去买别人的欢喜。

“能瞒多久算多久，”马光明也知道瞒不住，所以还要想别的办法，“戴伟你跟阿狸谈的时候，也要注意策略，刚才我说要提他们无法接受的条件，接着你就一个一个条件地降低要求，要让他们看到希望。”

“那样的话，会不会……”孙希宁有些担心。

马光明摆摆手：“没事，反正最后一道防线不被突破就行，就能全盘推翻之前谈的条件，我们邀请他们来谈，肯定不止谈一件事情，每一件事情就像是一块阵地，他们进攻，我们防守，我们一个阵地一个阵地地守，让他们猛攻一阵后就放弃一个阵地，最后的阵地坚决不能让；

既让他们看到获胜的希望，又让他们赢不了，总之，起到拖延时间，不让他们立即低价出售股权就是。等我们三轮融资好了，他们愿意降价出售，我们自己就接过来。”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持久战啊。”孙希宁听明白过来，笑道。

几个人陆续理解了马光明的意思，有的陪着笑笑，有的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阿狸也难，”马光明笑道，“外卖网站这一块我认为他们是肯定想分一杯羹的，毕竟市场太大了，这块肉谁不想吃？就目前而言，做得比较好的是我们跟携手网，携手网拿到了华腾的投资，华腾才是阿狸最大的敌人，所以华腾是绝对不会让阿狸入股携手网的。”

“你的意思，是阿狸既想要在外卖市场立足，暂时又没有更好的选择？”孙希宁猜道。

“全对！”马光明笑道，“你换位思考一下，你现在是阿狸的决策人，看到了网络外卖的巨大蛋糕，而且已经插足进来，你是想只舔个甜头就走，还是扑进去吃饱？”

“那谁也不会浅尝辄止啊。”老实人姚柏林都忍不住叫道。

“所以啊，阿狸也舍不得离开我们，离开了我们，目前最适宜投资的就是携手网——我不认为大明外卖会一家垄断全国市场，这个市场太大，容得下三四家这样的公司，但目前除了我们，就是携手网，携手网大股东之一的华腾是不会允许阿狸插手的，所以他们没有了选择的余地，这也是他们既放出了风声，又舍不得真走的原因。”马光明分析道。

孙希宁点点头：“所以他们说的那些话，准备的那些动作，也只是想逼迫我们就范。”

“所以我们就摆出一副准备就范的姿态，让他们舍不得割肉，趁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尽快完成第三轮融资。”马光明笑道，顺手往桌面一摸，什么也没有摸到，顿时冲姚柏林较大，“我说老姚，我们谈了半天，你一口茶都没有给我们准备啊。”

姚柏林脸皮一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忙忘了这茬。”

说完立即叫人进来泡茶。

孙希宁叫道：“我不要茶，给我来杯咖啡。”

“咖啡？没有！”姚柏林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个茶叶罐，冲孙希宁说道，“只有茶叶。”

孙希宁转而冲马光明笑道：“马总，看在昨天广场营业额那样的成绩份上，您不请我们几个喝喝咖啡？”

“喝咖啡？这要求也太低了，我本来还准备请你们中午吃个大餐的，既然你们只要求喝咖啡，那就去辛巴克买几杯咖啡上来就行了。”马光明笑了起来。

孙希宁连忙摆手：“怎么能让您请喝咖啡呢，还是我来请吧，您请大家吃大餐。”

众人都是大笑起来。

孙希宁叫来一个工作人员，按人头给大家去买咖啡，只有姚柏林，坚持喝他自己的茶叶。

一边等着一边继续谈着话，马光明冲孙希宁说道：“此外，安州南的地块你也要紧盯着，钱东进分管城建工作，他的工作作风我们都知道，宁快一天，不慢半天的，没准很快就要有新的情况。”

孙希宁赶紧说道：“刚准备跟您汇报呢，安州那边已经跟主管部门联系了，根据市里的部署，他们的确很快就想在济河路北侧上马一个商业综合体，目前正在谈东北的一家公司。”

“那你们要跟进啊，自家门口的地方，怎么能让东北公司抢走？”马光明有些急了。

孙希宁也有些犯难：“东北这家公司在全国有很多商业综合体，名声很大，市里面就想着尽可能要跟他们合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都想在本市有个这么大牌子的商业综合体。”

“事在人为！”马光明斩钉截铁地说道，“必须加大攻关力度，一定要去谈，去争。”

“好的。”孙希宁点点头。

这个地方马光明知道，是将来安州的四大商业圈之一，也是客流量最大的一个，能在这个地方落子，对于大明广场而言，可以算是做大做强的一个极为关键的节点。

咖啡送了进来，待工作人员离开之后，马光明冲孙希宁说道：“昨天钱东进在的时候，他不是也让我们跟主管部门联系吗，我们就扛着他的旗号去谈。”

有时候借助这些人的名头去谈，效果会更好一些，对方也会更重视一些。

大事基本谈毕，大家一个个喝着咖啡品着茶，放松放松。

马光明让人给国际大酒店定了一个包间，准备好好宴请一下大家。

刚挂掉电话，就看到郑亚军一脸委屈地站着跟前。

“怎么了？”马光明笑着拍拍自家表哥的肩膀。

郑亚军抱怨道：“合着今天来，就完全没有我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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