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大夫，我侄女如何了？”老太太见他半饷没动静，忍不住出声问道。

        老大夫捋着长须，心中诧异无比，他新改良的催吐方子真这么管用？可解奇毒？

        思虑片刻后才道：“姑娘体内毒术已清。我再开几副药调理一番即可。”

        “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江嬷嬷闻言，脱力般跪倒在地，口中喃喃低语，一一谢过满天神佛和各路神仙，从如来佛祖、玉皇大帝、观音菩萨到宁远县土地爷、城郊徐华山的山神。她一个也不放过。

        一场硝烟看似有惊无险地过去了。然背后之人的目的一目了然，要了乔蓉的命。

        她来宁远不过两年，一向深居简出，与人为善，何时结下了这般凶厉的仇家？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她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姑娘，后院的那两只羊还活着。奴婢亲自去看了，皮毛顺滑，喂得也精心。我把赏钱给了胡子叔。您放心，他照料得很是精心。”小瓶儿来回禀。

        羊未死，那么通过羊奶母体下毒这条可以排除了。

        “那日早上的羊奶是谁送来的？”

        “是老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小玲儿。”章家人口简单，章老太太有两儿一女，女儿早已出嫁，府中就两房人。章大老爷在县衙任书吏，而章二老爷则在宁远县内开了一家书斋，整日里与一帮文人混在一处高挑阔论写写歪诗，好不逍遥。

        大老爷娶妻韦氏，有一儿两女，二老爷娶妻钱氏，得了一子一女。

        两人房中并无妾室，只有几个翻不浪的老实通房。比起姚家，家风甚是清正，薛蓉也从未怀疑过这一家人。

        这时，一个衣着朴素，但收拾得十分整洁的老嬷嬷拎着一个陶罐进了来，见了薛蓉，恭敬地行了一礼：“表姑娘，这是老太太秋日里亲手腌制的果子，酸甜爽口，您喝了药，来几颗，正好解味。”

        这位徐嬷嬷是章家老太太身边第一人，自从薛蓉病后，日日都要替老太太来看上一回。

        “嬷嬷代我谢过姑母，阿蓉劳她挂心了，待我好了，定早早给姑母请安。”

        徐嬷嬷神色肃然：“表姑娘身体要紧。还有一事老太太让我知会表姑娘一声，小玲儿不见了。老太太已使人报了官。”自打表姑娘遇害，老太太就心下难安，回了屋就吩咐她好好查探一番。

        而小玲儿是她亲自审问的，小丫头咬紧了一个字都不肯吐。入夜了就关押在柴房，谁知人却在翌日一早不见了。

        薛蓉内心冷嗤一声，不见了？

        呵……背后之人还真当是狡诈。她还未出手，就先掩盖了行迹。

        不过，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下手之人迟早会露了马脚。

        她面上一派平静，淡淡道：“告诉姑母，我无事。”

        待徐嬷嬷告辞离去，院中再次恢复了清净。

        冬日午后的暖阳驱散了寒气，撒在玲珑小院之中，落在娇客身上。墙角的几株老梅虬枝盘横，枝上嫩芽簇簇，无风自招摇。

        半个时辰后，江嬷嬷端着药碗来到她身侧，小声唤道：“姑娘，该喝药了。”

        “好。”乔蓉睁眼，微微起身，双手捧起药碗，一饮而尽。

        江嬷嬷见状，笑着接过碗，递上一颗腌果子。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姑娘，真是怎么看怎么好。姑娘打小就乖巧稳重，敬重长辈，谦让弟妹，从不行将踏错。

        “您吃药就是这么干脆。不像萱姑娘，喝个药，要太太从早就开始哄着，又是许星星又是许月亮的。”乔萱是乔大太太后生双胞胎中的妹妹。从小体弱，难免就娇惯了些。

        薛蓉闻言淡淡一笑：“喝得快，还能少受点苦。”恃宠自然而骄。

        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她不是不会哭，只是她的哭泣得到的总是漠视和不耐烦，不被回应，需求不被满足。渐渐地她也明了她的哭是毫无意义毫无作用的。年纪稍长一些，她就发现表现得乖巧懂事比哭有用，最起码还能得到一两句夸奖。

        在乔家长兄仅六月时，乔大太太再度有孕。接连生产及生她时的担惊受怕使得下身恶露不止，母体亏空严重。

        祖母体恤母亲，将刚出生的乔蓉抱到自己院中养活。

        乔大太太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年多才缓了过来。待养好了身子，她亲自去接了女儿回来。大儿子住东厢，小女儿住西厢。慢慢与女儿培养出了点感情，一家四口也算和乐。

        可惜好景不长，乔蓉只住了三月西厢，正房又有喜讯传来，乔大太太再度有孕，且是双胎。

        三岁的娃儿，正是猫嫌狗憎的年纪，以自我为中心，全世界都要围绕着她转。她不能理解为何母亲不能抱她了，也不懂母亲为何又躺回了床上。她想让她起来，陪她去花园子里摘花扑蝶；亲手喂她吃饭穿衣。

        她只能哭，用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用哭来吸引母亲的注意力。

        孕期的不适、后院的不安分、庶子庶女的出生，还有日日哭闹不止的女儿，让乔大太太憔悴不堪。

        如此，西厢的大姑娘又回了老太太的福寿居。直到6岁正式开蒙，再至有了自己的院落。

        龙凤胎的到来占据了乔大太太全部的注意力。

        长子由公爹亲自教导，长女托付给了老太太，她则精心养育这双早产的儿女。

        薛蓉早早明了她与母亲之间感情平平，不能怪谁。是她自个儿时运不济，投胎的不是时候。既不是长，也不是幼，排行最最尴尬的老二。

        可事实证明这跟排行压根没多大关系，是她们本就没有亲缘。

        自姚姑娘归来，乔大太太对她的宠爱更甚乔萱。事事以她为先。

        “姑娘，钟管事他们明天就走，雇佣的还是来时的那家镖局。”钟达就是这次来送年货的那位带队管事。

        “这么急吗？宁远虽不如京都繁华热闹，却也独有特色。”来了四日便打算走了？

        “说是想赶在年前到家。钟管事说姑娘若有信件，他可帮忙捎带。”

        “不必了，就说我一切都好。”

        “可是……”江嬷嬷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我的好姑娘，这世上女子本就活得艰难。您便是离了乔家，也该与老夫人，大哥儿多多联系才是。这感情离得远了就淡了。”

        章家待姑娘如此尽心，还不就是看在乔家的面子上。乔家是姑娘唯一的依仗啊。

        “嬷嬷放心，我自有打算。乔家养我长大，我自当牢记这番恩情。”只是观这位钟管事行事，似是不知她的存在，只当是来远亲家送年礼罢了。

        她在宁远这两年，乔家不曾不闻不问，年年都打发人来看望送节礼。

        只说去年中秋来的乔司，乔府中的二等管事，到达宁远的第一日便到小院来磕头请安。除了送予章家的节礼，还带来了老太太和长兄的亲笔信函。

        待在章府的半月里，更是殷勤，日日来小院外请安问好。

        他那是敬重她这个主子，也是在章家人面前给她做脸。

        反观这位钟管事，从未露过脸。她中毒之后，更是连一句关心一句问候也无，反而急着走。

        他不知亦或不认她这个主，她自不好使唤他那个仆。

        “小玲儿可找到了？”

        江嬷嬷摇头：“未曾有消息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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