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江慈的初中生活平淡无奇，学校每学期都会给成绩优异的学生颁发奖学金，所以她把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

        初一下学期，初一的全部同学需要到青少年训练基地实行一周的封闭式锻炼，要交三百块钱。

        江仲昆待业在家，是不可能给江慈交的，全班只有江慈一个人没交钱。而老师一再强调必须要去，江慈又再度陷入学校和家里极限拉扯中。

        江仲昆让江慈去找校长，要求校长减免费用，否则就让江慈转学。

        江慈永远记得去找校长的那天。

        十月份，天气转凉。

        她走入校长的办公室，在门口犹豫了好久，才敲门进去。

        校长办公室昏暗，房间中央开了一盏灯。

        他在棕色办公桌前抬起头，视线从桌上的两盆文竹看到她身上，“江慈，你还有什么事吗？”

        校长的语气很不耐烦，从开学以来，江慈因为诸多类似的事情一再找到他。

        江慈盯着自己的脚尖，“校长，我爸希望能少交一点钱，他说如果学校不减免，他就让我转学。”

        当时联中的老师几次来游说江慈父母，为了提高学校进入重点中学的入学率，校长当时费了很多心思去寻好生源。

        江慈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的联中。

        “江慈，我对你已经很照顾了。”校长是个头发茂密的中年男人，说话时，嘴角旁有细细的皱纹。

        头顶的灯光逼得她低下头，江慈注视着自己的脚尖，“是”

        她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校长叹一口气，头低下了，翻看起了文件，仿佛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江慈一动不动，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盯着办公桌上的盆栽和日历，耳边是校长不疾不徐地翻动书页的声响。

        一股无可奈何、甚至绝望的情绪漫上心头。

        也许，自从六年级开始，她就一直浸没在深海里，从来没有上岸。

        不知道过了多久，校长挥手，“你先回去吧。”

        江慈就出去了。

        后来班主任告诉她，不用交钱，她可以去了。

        江慈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进入初中，江慈也被人递过几次情书，小学时大家对男女关系关系讳莫如深，现在反而光明正大、习以为常了。

        这强烈的反差，一度让江慈以为已经曾经经历的只是一场玩笑。

        尽管她从来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可如果再重来，她一定能够用更妥帖的方式处理。

        只是再怎么遗憾，时光都不能再重来了。

        她欠了何野一句对不起。

        初二那年，何野家的祖奶奶过世，恰在国庆，他跟着赵芳和何志国回来过一次，参加葬礼后，一家人还特意去了江慈家一趟。

        呆了十多分钟后，就走了。

        江慈没有遇到，她去了她小姨家，住了一个星期才回来。

        吴念真等她回来才说起这件事。

        当时吴念真的表情有些迟疑，“何野好像变了。”

        江慈正叠小姨给她买的衣服，听到这话，垂下了眼眸，“他怎么了？”

        “说不上来，不爱说话了。”吴念真仔细回忆，何野又长高了不少，少年人的朝气一点都没有，反而阴沉沉的。

        “哦。”江慈不甚在意，将衣服收进了衣柜。

        刚刚上初一的时候，她会频繁地想起何野，特别在初入学的那段时间，面对陌生的同学时。

        她得承认，她确实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习惯没有何野的生活。

        芳姨闲暇时会给吴念真打电话，说的都是在城里生活的事，抱怨何志国天天应酬，回来喝得歪七倒八，有时候一连几天不回来。

        偶尔会说起何野。

        进入初二以后，赵芳就很少打电话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去应付，吴念真对于减少的沟通频率其实不是很在意。前年，江仲昆东拼西凑了几万块钱，买了几架车床设备，为家具厂加工床腿。

        他在家院子前搭了一个大铁棚，吴念真和江仲昆两人从早到晚就在铁棚里，伴着机器的轰鸣劳作。

        刚开始比较艰难，要四处应酬拉客源，还要去学习如何根据床腿在电脑上设计模型。

        江仲昆又在家里装了电脑，空闲时都用来学习。

        后来客源稳定后，家里的生意才渐渐好起来。

        到初三时，江慈的生活就没有那么窘迫了。

        初三考完试，江慈考上市里的重点中学，江仲昆一高兴，就给她买了一部手机。距离初中开学仅剩一个多月，江慈姨妈让她去市里住一住，她收拾了几件衣服就出发了。

        姨妈和姨夫都是高中老师，只有一个女儿林霖，还在上幼儿园。这年暑假夫妻两都要外出上辅导班，希望江慈来带一带这个小表妹。

        江慈每天都不需要做很多事情，姨妈会给两人留下饭钱，吃完饭后坐一会儿作业，再去外面公园逛一逛，或者在家里看各种插画书和名著。

        晚上的时候姨妈会带两人出去逛街，买一些玩具，漂亮衣服，再去看看时下的电影。

        知道江慈成绩好，姨妈很重视她，送给江慈许多课外书，她极力想拓展江慈的视野，以免让她困在小小的江水镇。

        江慈确实对这一切充满好奇，不像吃了饭后就变安静的镇子，城市的热闹慢慢从这一刻开始，炫目的霓虹，穿着时髦的情侣在街上亲密无间，热闹的夜市各种烧烤食物，一度让江慈迷住了脚步。

        周末，小姨带江慈和女儿去看电影，三人叫了出租车。街外风景依次闪过，途经御水湾。

        小姨忽然想起来，“江水镇是不是有一户姓何的人家，你姨夫做生意接触的客户有一个叫何志国，说是江水镇的。”

        “他和我们家是邻居。”如今说起何野，江慈已经很坦然了。

        “我记得他家就住这里，”江慈小姨指向车窗外那一栋栋别墅群，“这可是市里有名的富人区。”小姨的声音不无艳羡。

        在夜色里，豪华别墅像一尊巨兽，江慈沉默。

        那晚的电影，江慈看得很认真，几次笑到肚子痛。

        初三结束后的暑假，江慈在镇上的一家超市打零工，挣一点零花钱。

        下午的时候，顾客不是很多，江慈正和身边的朋友说话，听到有人喊她。

        眼前的女生染着金黄的头发，耳朵上带着两个月亮形状的耳钉，一张圆圆的脸。

        “朱…慧慧。”江慈不确定地辨认。

        “是我，”朱慧慧笑了，“刚才远远看像你，我也是乱喊的，结果还真的是你。你现在……”

        “我在超市打零工。”关于朱慧慧，江慈彻底回想起来了。六年级开江慈玩笑的人中，其中就有她。

        “那你还上学吗？在哪上？”

        “开学我升高中，在一中上。”没想到，若干年后，她还能和那些嘲笑过自己的人心平气和地聊天，江慈一时都在佩服自己。

        “一中啊，那你好厉害，”朱慧慧咋舌，一中是市里最好的高中了。

        大家曾经都站在同一起跑线，结果跑着跑着，有的人越走越远，有的人已经停滞不前了，朱慧慧唏嘘不已。

        “我记得我们同学谁也是在一中。”

        “谁？”

        “是谁来着，奥，是何野。你不知道？我记得你俩以前关系很好。”

        江慈愣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是玩游戏遇到何野了，大家聊近况，就问到了。”

        朱慧慧又聊了一会儿才离开。

        江慈轻轻吁了一口气，有顾客来称重，她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而暑假眨眼就过去，她马上要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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