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成员
丧尸。
世上最令人畏惧的异兽。它们的尸液中有着足以感染任何动物的毒，仅仅皮肤接触便无可挽回。更糟的是，这些挥发性液体毒素还会顺着呼吸感染。
庄解顾不上这些，她粗喘着，呼吸着带毒的空气，剧烈的晕眩让她眼冒金星、脚步踉跄。勉力维持住半兽化异能，庄解抬起沉重的手，再次用幻化的尺长的“指甲”切碎一只丧尸的头颅。
庄解还未退伍时最头疼在里世界遇见丧尸。现在她只不过是一个过度使用异能耗尽寿命的普通人，她的身后则是与她一同被陷害跌入裂缝的柔弱的同学们。她想保护好他们，无论出于曾为军人的本能，还是鉴于他们因她而受牵连面临死劫。
最后三个月的生命……舍弃这些去激发力量，她能护住他们多久？离开裂缝的“连接点”就在不远处了。
庄解往回看了一眼，跑得最快的马上就能碰到回归表世界的连接点。
跑得最慢的却不过离她七十米。若不是被庄解吸引注意，丧尸狗追上她三秒都用不上。
鼻尖嗅到的满是腐臭，近在咫尺的尸群朝她伸着皮肉融化腐烂的手，棕黑的褶皱表皮滴答流着黑色的沥青般的脓液。令人作呕的活死人朝她涌来。
“给我死！”她双目赤红，尖啸着冲了上去。
她只有一分钟。杀掉只顾狩猎出来送死的单只丧尸，庄解冲入尸群。
这大概是她终此一生最漫长的一分钟。
庄解瞥见跑在最后的年轻女孩已经被同伴拉进了连接点，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呼——！”
背后忽地一道劲风刮来，随着破风的鸣响，她心中警铃大作，本能般试图击杀这只偷袭的丧尸，手却半点都抬不起来。
肩头一凉，然后是火辣的蛰痛感和烧灼感。朽坏的烂牙参差不齐，靠着毒液的腐蚀咬下她的血肉。已经彻底脱力的身体被巨力压倒，四肢很快被其它的丧尸压住。
“庄解！”
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撕心裂肺地叫喊。她抬头，望见连接点中有同学试图冲出传送通道，被其他人含泪拖回去，朝着通道另一头安宁祥和的表世界狂奔。
跑啊。活下去。
连接点处传送的光芒消散。庄解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感知，衰竭的身体却捕捉到了一点异样。
……是异能？这里有其他异能者？
得通知他，这里有丧尸群，数量稀少但战力极高，危险等级二级……
她神志不清地想，嘴里颠三倒四地嘟囔着敌情。
灰暗的视野中，庄解只看见了半空中突然出现的巨大的黑色空间裂缝，裂缝中，一个“空间能力者”径直摔向自己，落入丧尸群。视网膜投映的景象逐渐扭曲，那个人的身体也扭曲起来。庄解来不及思考哪里不对，中毒过深陷入了昏迷。
“啧。”来人是个文弱的男子，他粗略扫视了一眼周围环境，小小地嫌弃了一声。瘦长的身体迅速形变，转化为相对较矮小而身材丰满的样子——竟是庄解的样子。
“丧尸啊……最不喜欢打了。打丧尸和舍身炸粪坑有什么区别，脏兮兮的。”
他嘀咕着，身体转瞬间变成和庄解一样的半兽化形态。与她不同的是，他半兽化生出的兽爪并不像庄解那样虚幻，肉眼看去与实体无异，似乎拥有着无穷无尽的能量。
“还好，这里危险程度不高。”他低语着。
咬不到庄解的丧尸注意到了忽然出现的男子，凄厉地嚎叫着扑了过去。他嫌弃地别过头去，抬起结实有力的腿，一记回旋踢送它下地狱。
他嫌恶地甩甩腿，踏空而起，在这里随手丢下一粒锚点，迈入他出现的裂缝。
“罢了，先回去……咦？咦！！”
他收回脚，看向地面上被啃食的女子。
“这次没来晚吗？”他饶有兴致地再次跳下，落入丧尸群，三下五除二把碍事的东西解决掉，然后拎起庄解的衣领，带着她一起进了空中的那道黑色裂缝。
和连通表里世界的通道一样，这条裂缝通往一个未知的地方。
走出裂缝，他拖着感染状况逐渐恶化的庄解走进了最近的建筑物，然后把她扔在了大堂的长凳上。他抬手在自己脑后的空气戳了戳，随后那里亮起了一圈极淡的光轮——用这种特殊手段证明他的身份。
“老板好！”房间中正在打扫卫生的服务生看见他脑后的光冕，立刻意识到对方是谁，殷勤地打招呼。
“那边是新来的交易者。先治好她。”他朝庄解扬了扬下巴。
“哎，我这就去叫薛医生……”
“不用了，我来！”柜台后跳出来又一个服务生打扮的人，恨不能一步三米远地跑过去……抓住了老板的手。
“璇瑰啊——”他开口想关切几句。
简璇瑰毫不留情地抽手，反手一拳正中腹部，趁他装模作样地弯下腰，一脚把他踢飞到庄解旁边。
他皮笑肉不笑道：“小竹，你守点规矩。”
“守守守……我好好给她看病行了吧！”小竹捂着肚子蹲在庄解旁边，苦着脸给她看情况，从自己西装裤里摸了把小刀出来处理伤口。这个世界的丧尸毒比较烈，有的地方已经烂成汁了，只喂解毒药不管用。
简璇瑰知道他也就是嘴上不靠谱，从电梯回了居住区顶楼自己的住处，剥了衣服猫在浴室里好好洗了三个小时的澡。
丧尸……噫，太恶心了。
简璇瑰皱着眉一阵恶寒。
庄解是异能者，哪怕已经耗空了剩余的寿命，随时可能衰竭而死，她也是异能者。有这层体质打底，救治不算麻烦。
喂了出自仙界的延寿丹和解毒丹，剜去已经彻底坏死变成毒汁的皮肉，庄解很快醒了过来。
“我这是……”她略显痛苦地扶着额头坐起来，在一边候着的店员连忙扶住她。
“你怎么样？”
庄解心念电转，“是你救了我？”
“嗐。”店员大手一摆，“我哪有这本事啊。带你回来的是我老板，医治你的是我前辈，我不过是一介平平无奇的跑腿服务员罢了。”
庄解看着身上隐隐作痛、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的皮肉的伤口，隐约察觉到自己现在在一个了不得的地方。
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店员介绍道：“这里是明愿客栈，我叫甘苦，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我今天的活儿都干完了，还算闲。”
庄解环视四周，这里的布置有点像国家在里世界安置的安全点：空旷的一楼大厅里放置着常用的通讯设备、桌椅板凳，正对大门的墙上悬挂着里世界全域地图，地图下放着常备急救箱。四周的桌椅零星有着几个奇装异服的人，有两个在吃饭，有一个在疗伤，还有一个躲在角落里清点他的东西，像是在做出门的准备工作。
但这里又不像安全点，安全点的建筑规格绝对没有这么大的。为确保里世界能量流稳定，每个安全点的防护罩范围不得超过直径二百平方米，她记忆中最大的安全点是守护联盟的各国合建的at-antelope（羚羊号援驰训练基地），建筑物一楼也只有一百一十平，已经是稍有违规的级别。
而这处“明愿”安全点，一楼粗略目测足有二百平。哪个组织都不会、也没有能力这样胡来。
庄解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她未曾听闻的势力，或许是一直潜藏在表里世界而未被发现，更甚者，压根不属于她的世界——外来者，异能者群体早就遇到过。
“你们为什么救我？”她稍作斟酌，以此作为第一个问题。
“哎，等等。”清朗的声音打断了庄解和甘苦的对话。三米开外，正坐在桌边喝茶的男子笑着朝她看来，“小姑娘，还是先让我来给你免费上一课吧。”
庄解看他似乎没有恶意，任他慢悠悠地继续说了下去：“让我这个前辈送你一课：在明愿，先谈好了价格再做交易。”
交易？庄解看向甘苦，后者点点头表示他说得没错。
“消息，或者说情报，这是交易的范畴。”甘苦一仰头，哈哈笑道，“不过在我这里询问关于明愿的基本信息，价格都是老板免去的，安心问吧。”
说罢，他继续解释道：“老板救你有两个原因，第一，他在这个世界，离开引航楼之后就必须以你的形式存在，你若是死了，他的能力会大打折扣；第二，他判定你会成为他的客人，你有和他交易的资格。
“你不必太慌张，我们这里是良心店面。”
庄解想了想，问：“我能和你们老板见一面吗？”
“当然。”甘苦和那边的男子打了个招呼，“薛医生，麻烦你替我接待一下，我上去看看老板好了没有——这个世界里联络器被禁用了。”
方才提醒庄解的那人穿着银亮的重甲，哐哐哐地端着茶杯茶壶换到了庄解这边的桌子。
“你好，我叫薛声声，明愿的常驻医生。”他温和地微笑。
“你好。”庄解对这个提醒自己留心不要随便和别人交易的人好感不低，虽然奇装异服一看就有点不靠谱……
“欢迎你来到明愿客栈。”薛声声翻手变出一个空茶杯，给庄解倒满了茶，推到她面前。
庄解道了声谢，浅浅啜了一口茶，一瞬间，火辣辣的感觉从舌尖顺着食道烧了下去。
“咳咳咳！”她猛地咳嗽，不可思议地看着薛声声，连连吸气，诧异道，“辣椒水？”
“对。”薛声声唇边带笑，细细地品着自己茶杯里的辣椒水，“第二课：明愿里不是所有人都纯良无害。庆幸吧，我这一个轮回虽然有点喜欢恶作剧，根里却是实打实的滥好人性子。今天我发善心送温暖，我这儿的消息全都免费。”
这一个轮回？滥好人？
庄解沉吟一瞬，微笑道：“谢谢。”
薛声声不急，暗自衡量着她的表现，给她介绍起了明愿客栈。
“明愿是时空乱流中，在各个世界漂流穿行的交易市场。它时常会被某个出现崩溃迹象的世界捕捉，然后暂时化作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比如现在，你们的世界因为崩溃而出现了‘里世界’，被填入里世界这个裂缝的明愿变成了里世界最常见的建筑物的样子，也就是你们当地人说的安全点。”
庄解问：“其他世界也有里世界吗？”
薛声声但笑不语，眼神像在询问——“你真的需要问这个问题吗？”
庄解懂了。他不会回答这个她已经心里有数的问题。或者说，他不喜欢她的试探。里世界的出现是源自于表世界的损毁和缺陷，其他世界如果不像这边一样有人作死，是不会出现里世界的。
薛声声继续介绍：“明愿有三座楼，这里是最高的引航楼，旁边还有藏书阁和市场。引航楼是宾馆酒店，另两处顾名思义……
“在明愿你可以交易许多你无法想象的东西，市场的入场券是你自己的‘人生之书’，简而言之，就是你一生的经历。你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被复制成一本书置入藏书阁，供人体验。你没东西也没能力的话，可以卖几次人生之书的阅读机会换取原始资本。这里有许多人需要阅读他人的人生才能活下去，比如我。不过看你应该用不着深入了解。
“你现在很缺命不是？我看得出，你没多久活头了，等下和老板交易，如果他不想和你签雇佣协议，记得多要些寿命。
“嗯？你问明愿的老板？他叫简璇瑰，是时空中的流浪者，喜欢散财的奸商。面对他，如果不能在谈判桌上获得优势，就多展现你自己。可怜的遭遇，令人钦佩的品行，这能让他自愿为你花钱。除了时空倒流，他那里什么都能买到。”
恰当此时，大厅电梯中走出了那位在这个世界不得不化作庄解样貌的老板。他换了身方便行动的衣服，比起衣衫破烂的庄解，他看起来优雅又从容，虚悬于脑后的光冕散着淡淡的神光。
简璇瑰走过来，眉头微蹙，不悦道：“薛医生，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冤大头一样。”
薛声声一笑，“难道不是吗？简老板那么精明，却总是爱心泛滥救下许多你没有义务救下的人。”
简璇瑰不置可否，深红色的双眼视线在庄解身上扫过，轻而易举地截取了她的数段信息，很快便看完了她只有三十年的单调又短暂的一生。
庄解，女，异能者，能力为兽化。因为以异能形态出生而被家人遗弃，在偏远又愚昧的不知哪个犄角旮旯作为怪物长大；十二岁被发掘入伍，同年完美通过测试，加入异能者组成的守护部队；自此一直战斗到二十九岁寿命将尽，上级批准她退役。
复员后，守护部队给她批了一百万，把外貌看起来只有十七岁的她安排进普通大学，让她能尽情作为普通人享受最后的几个月时间。
一周前，心思单纯的她遭到权力斗争的波及，受人陷害和一众同学老师一起意外落入里世界，今天为了保护被她牵连的普通人们，差点死在那种鬼地方。
简璇瑰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要和我做交易吗？”
庄解问：“你想要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
简璇瑰知道庄解是这种懒得多话的行事风格，也不客套，抬手打了个响指，庄解身上的衣物缓缓修复成原来的样子。
“跟我走，领航楼不能出口成约，我们去市场那边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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