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安处
午后,柳氏拉袁姮进了屋,说要给她挑丈夫。
袁姮听见这事就头疼,“嫂子——别逼我了,你们随便挑吧——”
“浑说什么呢?”柳市递给她一摞纸,袁姮接过来一看,上面详尽记录着年纪、官职、家世等信息,一人一张,京城年纪差不多的、有些功名在身的未婚男子几乎都在这里了。
“这都什么呀。”
柳氏表情认真,道:“你哥哥小半月就忙这些了。有几个我看着实在不相配,可又想万一你喜欢呢,所以都拿来瞧瞧。你慢慢看,若对哪个有意,咱们就找个由头请进府中喝茶,你亲自相看。”
袁姮感觉鼻头酸涩,眼眶里有一股泪,心底有一些难过。
家里人竭尽全力对自己好,可是他们终究不明白自己。这些爱和惦念,像托着她遨游的云彩,也像束缚她的枷锁。
“嫂嫂决定就是了,”袁姮将纸张丢回桌上,直挺挺地倒在榻上,“最好是有哪家人打算断子绝……”
“不许乱讲!”柳氏捂住她的嘴,“若你真生不出一男半女,可要被人说死。便是那些人家畏惧王府权势不敢打骂你,难听的口水也要淹死你了。”
袁姮想起大嫂进门后两年,肚中没反应,有些嘴贱的便开始背后议论人,说诚王府里不干净,先头老王后去世,后来荣华郡主也一命呜呼,怕是命里压根没有儿女福分,即便有,也保不住,母子不想见。
气得兄长在酒局上当众摔了碗碟。
袁姮不太在意别人这样说自己,她能不能嫁人能不能生子,终究是她自己的事,旁人爱嚼就去嚼吧。但她不想听别人这样议论自己家人。
柳氏看妹妹眼神放松下来,便赶紧趁热打铁:“咱们不求富贵,不求名利,只求你能轻轻松松地过日子。其实嫂嫂我说句不好的话,女人也不是个个都能生的,有些病症想治也治不好。你若真是那样的,到时候要过继还是领一个,再打算也不迟。可若是能生,又何苦听旁人难听的议论?”
袁姮不知该回应什么。
家里人就是不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要孩子!她怕生孩子疼,怕生孩子会死,嫌带孩子麻烦,嫌后半辈子都要捆在一个娃娃身上。家里人越是催,她就越是不想,因为他们这样催促、开解,根本原因就是觉得这是个大事,这是决定她后半辈子的大事。家里人越重视,她越害怕,怕一切未知生命和未来。
说这些话,其实还不如父亲当初说需要她帮助王府联姻,保一家人平安。
只恨自己不是男孩,上阵杀敌、春闱应试,也挣出些功名来,叫家里人依靠。或是干脆带着店铺产业离开京城,去其他地方做点买卖,当个逍遥富翁。
干嘛非和结婚生子过不去呢?
“嫂子啊……”袁姮酝酿半天,最后还是妥协,“那你容我好好看看。”
“好好好,你慢慢看。”柳氏高兴,“就坐这里看吧,乳母带着正晴出去玩了,这里正清净。”
“好。”袁姮有气无力地爬起来,抓过那沓资料,心烦意乱地翻着。
柳氏安静瞧着妹妹。刚嫁进王府时,袁姮还是个上房揭瓦的小姑娘,与自己家中那几个整日绣花念字的堂妹不一样,她是欢快恣意的。
一转眼,这个小家伙也要嫁人,也要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
柳氏动容,道:“母亲在天有灵,能看见你欢欢喜喜地嫁人育子,支持家事,一定喜悦至极。”
袁姮翻着纸张的手停顿下来,指尖渐渐蜷进掌心中。柳氏听见她低声说:“母亲未必希望我这样活。”
“什么?”
“没什么。”袁姮跳下榻穿好鞋,将写了字的纸胡乱揽进怀里,“这些东西我拿回去看,正晴要回来睡午觉了,我先回房去。”说罢头也不抬,领上悠悠匆忙撩帘离去了。
留下柳氏和一干仆妇面面相觑。
母亲真的希望我和她一样结婚生子吗?
袁姮疾走一顿,等离兄长的院子远了,便放慢脚步,她不想回屋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想再去和家人争吵。
天地之间,竟没有一个能托心之地。
以前每次遇到这些事,袁姮就跟姐姐讲,姐姐去世后,她会一边烧纸一边对着火焰说话,至少有个发泄。
烧纸啊。
袁姮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和钟宅相邻的角落。
悠悠不放心地叫她:“郡主,这可是白天。”
“白天也没什么人过来的。”袁姮定下心,随意将纸片叠成长条插进袖袋中,踩住墙边石头就要上去,“我很快的。”
“郡主!”
“放心,真没事。”说着人已经坐到了墙头。
墙另一边是忙碌景象,几个花匠听指挥挖着嵌进地里的根,湖床也被整片铲起来重铺,连假山都拆做散件,堆得到处都是。
其实只是个普通的院子罢了。
袁姮想起兄长的话,想起钟家上下都是死在这里。原该是阴森恐怖的,可现在看去,与她家后院整修时无甚差别。
也是,自己先前不知道,翻过来那么多次,从来也没觉得恐怖啊。只是有些孤单罢了。
那钟选因呢,他又是为什么,也一个人坐在废旧院落里,在孤寂中游荡?
袁姮上墙时仆人们没听到,等她坐在盖瓦上,稍近处的几个才发现,立刻抄起锹铲大声喝问:“什么人!”
钟勤听见动静,连忙过来查看,跑近了,看见墙头的小姑娘在冲自己比出“噤声”手势。
“都去干活,去干活。”钟勤驱散众人,转身打算扶着袁姮下来,一抬手,郡主殿下已经身形灵活落到地面上。
这是翻了多少次啊?钟勤腹诽。
“你家大人呢?”袁姮也不往里头走,只站在墙角处问话,“不是休沐吗?他出去了?”
“这……”钟勤犹豫,大人只吩咐过郡主来不得阻拦,可没吩咐过能不能透露他的行踪。
“不能说是吧?”袁姮点头,“我省得,是我鲁莽,那就先走了,入夜再来。”说着就抬手抬腿,迅速消失在围墙顶头。
怪怪的。钟勤迷惑地皱紧眉头,年轻女子半夜爬别人家围墙,还是和未婚男人,这万一传扬出去,麻烦可就大了。
他俩半夜坐一块到底能聊什么?
幽会吗?
怪,真怪。
钟勤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头思索,不察之下,脑门险些磕在钟选因鼻梁上,好在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飞快,立即左脚倒右脚,让到一边。
“大人。”
钟选因虚扶他一把,也不生气,叹气道:“看路。”
“是是是,”钟选因点头,赶忙汇报:“方才郡主来过。”
“翻墙?”
“是。”一边指着后院角落,“还是上次那处。郡主问您在哪,我不敢答,她便又翻回去了,说是入夜再来。”
钟选因微微蹙起眉头,一瞬又放开,“我知道了。”说罢便往正堂走,走过几步想起什么,转身叮嘱他:“将后院护卫都撤去。还有,若是以后郡主问什么,你照实回答就是。”
“是。”钟勤望着自家大人远去的背影,使劲挠头。难道真是在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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