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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徐谓书


从京城到江南,是一程程陆路接着水路,阮云禾从马车换上船舸,沿江而行,抵达时已经是二月十四,正是海潮寺法会前一天,也勉强算是赶上了。

        阮云禾立在船前端,江风吹过裙角,送来些清新水汽。春寒料峭,江风瑟瑟,水面波光粼粼,映衬着远处的商楼人家。

        江宁县依靠着江边的一条码头,便成了同州的一个重要港口,这座港口的建筑,全都由江水打磨得圆润光滑,处处氤氲着湿漉漉的水雾。

        行至岸边,阮云禾才看清岸上有一队人接风,领头的是个青衫男子,年纪很轻,身材高瘦,皮肤白净,看起来却有些冷肃。不过他确实生得好看,饶是阮云禾看惯了秦如轲那样的色相,也不得不真心赞他一句冷美人。

        这人应该就是李欢欢提到的徐谓书了,这段时间想必要多多依仗这位左膀右臂。

        阮云禾下了船,脚落到实地上时,方觉头昏脑涨。她自小长在京城,没怎么出过远门,一路颠簸劳累,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朝着徐谓书的方向走去,一步步都好似踩在棉花上,刚站到他面前就眼前一花,险些扑倒在地。

        好在徐谓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却又很快冷着脸松开,仿佛在躲什么蛇蝎之物。

        徐谓书松手松得猛,阮云禾身子一晃,身后的荷霖立马上前,用厚实的肩膀给她当了一堵墙靠。

        她圆瞪着眼睛,将双手的行李放下,好好扶稳了阮云禾,就指责起了徐谓书:“没看见小姐不舒服吗!你手松那么急做什么!”

        徐谓书好似没听见似的,嘲讽地看向阮云禾:“家主行商多年,怎么坐趟船这样虚弱?”又瞥了一眼荷霖,“这又是哪里收来的丫头,这么不懂规矩,你家主子可不是小姐,要叫她家主。”

        阮云禾缓过来一点,一时欲哭无泪,这哪里是左膀右臂,这样倨傲的态度,那不是活祖宗吗?

        “这是荷霖,阮小姐送我的丫头,以后贴身照顾我,你们也都对她尊敬着些。”阮云禾给自己顺了口气,目光扫视过众人。

        在场的大约都很尊敬李欢欢,各个躬身应诺,除了冰山美人徐谓书,他只随便点了点头。

        阮云禾自小和秦如轲、秦自年这些个绝色一起长大,对寻常美人的耐心十分有限,眼见着这个徐谓书一副冷漠敷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就觉得他实在欠收拾。

        她想起李欢欢托她带的东西,便知道了大半,大约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徐谓书在人前都这般不给李欢欢面子,可怜李欢欢远赴京城一趟,逛了一圈没给她自己置办点什么,倒是首先给徐谓书挑了东西。

        虽然李欢欢拜托她第一面就将东西送出去,但是她此刻却不想。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拒绝,岂不是更长了他的威风,灭了李欢欢的威望?

        阮云禾拖着一副疲累的身子,跟着徐谓书走进了客栈里,也不想与人说话,挥了挥手让一群人都退出去。

        众人都识趣地走了,唯有徐谓书还站在房内。荷霖也看他十分不顺眼,喝斥道:“小……家主要休息了,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阮云禾一手撑着额头,手肘支在窗边的小几上,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莫不是觉得我在装吧?我又不是铁做的,就不能有身子不适的时候?”

        徐谓书神色淡淡:“不敢,家主若是实在不适,我可以请商队里的大夫来为家主看一看。”

        “用不着。”阮云禾翻了一个白眼,“你别打扰我休息就是积德了。”

        徐谓书被她这个白眼翻得一懵,听了这话更觉得不可思议,李欢欢变了?

        阮云禾在他如玉的面上扫过两眼,慢悠悠地从行囊里掏出一只牙雕小舟,不乐意地念着李欢欢嘱咐的话:“京都牙雕一手孙先生亲手雕的,听闻你喜好牙雕,大约也只有这个入得了你的眼。”

        徐谓书看向那牙雕,眸中神色难辨,声音仍是冷硬:“私相授受,不妥。”

        阮云禾气得牙痒:“就当是我赏你的,行不行?”

        “无功不受禄。”

        “不要算了。”阮云禾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终于断了,她压抑着怒火伸手将牙雕递给荷霖:“荷霖,送你,喜欢你就收着,不喜欢扔了也无所谓。”

        徐谓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去,我要休息。”

        徐谓书拱手行了个礼,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地走了出去。

        阮云禾被他气得头痛,揉着太阳穴,低声骂了两句:“什么人啊!”

        荷霖有些无措地看着手里的牙雕:“小姐,这个怎么办?”

        “什么小姐,千万记得喊家主了。”阮云禾有些无奈,“你先收着吧,回头找个机会扔到他房里去,也算是我把东西送到了。”

        阮云禾深吸了两口气,透过窗户朝下看去,发现这小小江宁县也颇有几分热闹。

        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三五成群的交谈嬉笑,不亦乐乎,街道两旁,有各种小摊,卖吃食,酒水,卖衣服的,卖布匹的,各色的店铺鳞次栉比,除了街道小点,倒和京都很是相似。

        她四下里瞧了瞧,正巧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客栈楼下,熟悉到了什么程度呢……好像是,秦如轲?

        阮云禾觉得自己一定是坐船坐糊涂了,秦如轲人在京城,怎么会出现在江宁县?想来是个身姿气质比较像的,大约也是哪家的贵公子吧。

        她摇摇头,把手递给荷霖,让她扶着自己去休息。刚坐到床边将头发拆散了,就听到外头那熟悉的清冽声音。

        “就住在这层了,随便找两个房间就是。”

        阮云禾一个激灵,头不昏了眼不花了,一个箭步冲到门边,将门打开一个缝,朝外看了两眼。

        这间客栈在整个江宁县都是数一数二的,环境雅致,客房也多得很。阮云禾住在二楼,回廊宽阔,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对面楼梯边的人,而对面的客房门也恰好是打开的,里头的徐谓书正对上她的目光。

        阮云禾暗骂了声晦气,扭了头懒得看他,只去瞧楼梯边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公子。那公子穿了件墨色长袍,乌发半束披散在肩膀上,长身玉立,看起来十分高雅似的。玉扇轻摇,随手指了徐谓书隔壁两间客房,对小二道:“就住这两间好了。”

        声音倒是十足熟悉,但是这幅打扮,十分不似秦如轲的风格。秦如轲这人没什么捯饬自己的爱好,无非是喜欢穿红白,爱束个马尾,摇扇子更是从未见过。

        难道是她想错了?

        小二应声去开门,徐谓书也礼貌性地和那公子寒暄了两句。阮云禾在一旁听着,便知这公子姓赵,是一位大商之子,不过是北方人士,来江南游玩而已。

        她听得打了个哈欠,徐谓书应对外人倒是有礼有度,不知道在李欢欢面前怎么没个人气儿。

        徐谓书一边与赵公子说着话,一边忍不住皱眉去看阮云禾,觉得她披头散发的十分不雅观,总有股按捺不住的冲动将她关回房里去。

        对面人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便回身去瞧,两个人眼神一触,皆是一惊。

        阮云禾睡意尽散,眼前之人星目朗朗,唇红齿白,身材修长,一身墨色衣衫衬托得他愈加清俊。

        秦如轲应该多穿黑色的,衬他。

        而秦如轲本就是应了白浔来江南看顾阮云禾,因而目标明确,在这里看见她并不算惊讶,只是见她散着头发,斜倚在门框上,睡意朦胧,双目迷离的模样,顿时让他心中微微一跳。

        她换了多少易容,唯独这一双眸子,独属于她,永远都是这么澄澈明亮,仿佛一汪泉水般,只要一看,便能将人的魂魄吸引住。

        阮云禾楞了片刻,才想起自己正是披头散发的模样,微微一点头道声失礼,便回房关上了门。

        她想要梳洗一番去套套秦如轲的话,关于他为何这个时候来了江南。

        然而一进门就忍不住往床边走,一沾床就站不起来,思来想去还是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等阮云禾休息饱了,天也黑了,她让荷霖随便带了些饭菜用罢,就挑了支簪子简单将发挽起,勉强将仪容整理好,推开门往秦如轲的房前走。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时,却是隔壁的门先开了。

        徐谓书冷着一张脸:“大晚上的,来敲男客的门,你也不怕人说三道四?”

        “我敲你的门了吗?”

        秦如轲这会儿正打开了门,瞧见阮云禾和徐谓书剑拔弩张的样子,不由得一笑:“白日匆匆一见,还未请教姑娘尊名。”

        阮云禾看向秦如轲这张俊脸,顿觉顺眼不少:“姓李,名欢欢,先前失礼了,特来正式拜会。”

        秦如轲摇了摇扇,微笑道:“李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想必你二位一路同行,也都是要去海潮寺的,明日咱们自会再见。”

        “哦,他啊,是我的账房先生,当然与我一路同行了。”阮云禾半点情面也不留。

        冷美人的脸又上了两层霜,哼了一声便关了门。

        阮云禾和秦如轲相视一笑,她便有意将声音提高:“明日与赵公子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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