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诉衷情
周魏二人被李县令派人驾舟好不容易弄了回去,魏子渊上岸后没怎么和周子宁说过话,只怕钱塘百姓和士兵会认识他,便以“热的要命”为由,撕了自己一层外衣,亲手给周子宁遮住了鼻子和嘴巴。
李县令一把年纪,虽说表面风雨不动,但心底被诈尸的少将军吓得缓了半个时辰,才接受了少将军莫名其妙活了这个事实。
洪水形势严峻,周子宁也没和他们多说多问什么,只若无其事地继续帮忙抗洪,直到天色渐晚,这一批人才被换下去歇息。
李卿宏领他们到暂居营地,由于地方不多,李县令又见他们二人关系不错,便把他们塞进了一个帐中。
周子宁本想先和李卿宏说些什么,但李县令事务繁忙,只道他一定严守秘密,稍后再来。
二人进了营帐,周子宁摘下脸上的布,开门见山道:“你上元就认出我了?”
这话说得冷冰冰的,没什么语调。
魏子渊不敢直接看向他的脸,也没有像往常一样玩笑,甚至没有回答周子宁的问题,他犹豫半晌,轻声开口:“少将军……”
其实很多人这么叫过周子宁,但他莫名其妙地觉得,只有魏子渊的这一声不一样。
像是一种……珍重。
周子宁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也收起了眼神中的锋芒。他叹了口气:“秦兄,你平时逗我不是逗得挺开心的吗,现在怎么不能和我说说正事儿?”
魏子渊自知躲不过,也不再隐瞒什么,他压制着胸腔中心脏的狂跳上前一步,微蹙的眉间写着一丝愧疚:“子宁,我不是故意瞒你,也不是故意耍你玩。我是想……看看你的身边还需不需要我这个人……”
他先前一直觉得,在周子宁眼中他是个已去的故人,顶多在偶然想起时会被怀念。他觉得若周子宁身边不需要一个名叫“魏锋”的故人,他便没有必要再闯入他的生活,没有必要说出身份给他徒增烦恼。
直到他探出来周子宁的心上人,他表面上还在逗他,但心底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说,又该怎么说。
周子宁扶额道:“秦兄,习武之人听不懂你打哑谜,什么叫我需不需……”
“我姓魏。”魏子渊开口打断了他。
周子宁当即就闭嘴了。
随后魏子渊并不给他反应的余地:“子宁,我不知道我说出来你信不信——我先前说北疆的父亲和兄长,父亲是魏老将军,兄长是你。
“我说我姓秦名锋字子渊,我的名和字都是真的,不过我姓魏……”
魏子渊看向周子宁,等他的反应。
周子宁脑海中回荡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与他之前若有若无的暗示与试探,他眼神有些恍惚,过了许久才重新对准了焦。
他突然抬手摸上魏子渊的侧脸,似乎是在确认,嘴里也饱含期待和小心翼翼地急忙问了一句:“你说你是谁?”
魏子渊轻轻抓上他修长的手指:“魏家军,魏锋,魏子渊。”
这一个短短的名姓,跨越十四年再次从同一个人口中说出,就像寺庙中巨大的金钟被人用力敲击,发出了能传到千里之外的声响——
震人心神。
周子宁不说话,魏子渊以为他不信,便把他能想起来的事都说了一遍:“八岁那年我同你约定,十六岁要同你一起领兵平乱,把我们两军的帅旗立在北疆……
“我以前总想给你塞花糕吃,你总跟我说那东西不好吃咽不下去……”
随后他扯下自己领口,指着自己锁骨下方的一颗小痣:“你小时候总爱逗我,还说过这颗痣很好看……
“还有……”
“我都记得。”周子宁反过来抓上他的手指,他思维有些混乱,嘴里只重复着,“我都记得……”
半晌,他才发问:“你是怎么躲过去的……”
“我爹娘有过准备,将军帐中有地道。魏家负责炊事的秦娘你还有印象么?她带我出来的。娘让我到京城找上官大学士……后来的事我都跟你说过。”
魏子渊按下他的手腕,自己向他靠近:“我说我三十五年离开京城,其实不是,三十六年我见过你。
“我之前总想探探你的心上人是谁,想把你灌醉了来问话,但总是我自己先醉……不知道我喝多了有没有同你说过……”
魏子渊顺势偏头吻上了他的唇。
周子宁没躲他,反而抬手按着他的后脑,变成了反客为主。
良久二人才微微喘息着分开,周子宁脸颊有些发烫,他接过魏子渊没说完的话:“你没说过,我来说,我倾慕你。”
“我想让周少将军与我共度此生。”一边说着,魏子渊吻上了他颈侧的伤痕。
“疼吗?”魏子渊在他的伤痕上覆上了手指。
周子宁本来只想说一句不疼,但话到嘴边就成了:“不疼,可以让你多亲两口。”
魏子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色起意啊周哥哥……”
周子宁回避着他的眼睛,有些窘迫道:“胡说,我是正人君子。”
魏子渊却丝毫不害臊,又要对着他凸起的喉结下嘴:“没关系,那就我见色起意吧,我不介意做流氓。”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带了几分安抚:“我肖想少将军十四年了……”
帐中的烛火轻轻摇曳着,温柔的橙光映照着二人俊秀温柔的脸庞。他们就借着这柔和的光线,细致地看过了对方的眉眼,又在这光线中一遍一遍叫着对方的名字,享受着对方温热的双唇。
十四年来的情愫相互交织缠绵,十四年来的相思也都在此时得到了慰藉。
“……”
“魏公子!秦史卿!”李卿宏“哐”地一声掀开帐帘,入帐便看到风度翩翩的秦史卿对着杀伐果断的周少将军的锁骨……下嘴。
“哎呀呀呀……魏公子,秦史卿,老臣是不是太累了,怎么突然瞎了!”说着,他便闭上眼睛转过身,一路摸索着出了帐。
魏公子:“……”
秦史卿:“……”
被抓包的两人立刻分开,严肃地整理好自己的衣领,顶着尴尬出了帐去找装瞎的李县令。
李县令还站在帐外认真地装着瞎,周子宁先开口打破尴尬的局面:“咳……李大人。”
李大人一天连续被吓了两次,他闭着眼不肯转身:“非礼勿视!”
周子宁:“……”
魏子渊道:“您方才瞎了,忘了吧……”
李卿宏心说这是想忘就忘的吗!说出去都能写话本了!一本叫“死而复生的离奇将军”,另一本就叫“缺德史官非礼离奇将军,离奇将军还自愿被非礼”!
然而缺德史官和离奇将军不知道县令大人一番离谱至极的心理活动,周子宁选择装失忆,丝毫不提帐中事,自顾自地向李卿宏作揖:“听闻李大人因在下之事上书言语过激,遂左迁至江南。在下惭愧,也多谢大人肯信任我,肯为周家说话。”
李卿宏闻言,才不再纠结礼不礼的问题。他睁眼转身,向帐内一抬手:“还请少……请魏公子进帐说话。”
魏子渊自然而然地跟在他们身后,而李卿宏听见他的动静,猛地回头盯着他,又看了看周子宁。
魏子渊被盯得脸面有些挂不住,周子宁连忙救场,他笑道:“李大人,秦史卿是我的……内人。”
李卿宏年过半百第一次听说这等新鲜事,一时觉得自己对世间万物的认知受到了莫大的冲击。
“事儿都多久了,少将军不用再提了……我只是知道权贵与北疆军的博弈,知道周家不会做出联合北蛮的事儿。老臣看不惯您背负骂名,上折子都是自愿的,只是一时气急骂过了头。
“如今朝廷里不好过吧……若我没给您说过话,是不是还能留在京中,公主那边还能多个人……”李卿宏如此感叹。
周子宁又郑重地道了次谢,然后接道:“在下如今只是个普通人,您长于我,不必对我尊称——大人远了朝堂纷争也好,只是……”
“只是江南怕也不好过。”魏子渊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袖口,随意地接了一句。
李卿宏被说中心中所想,不由得又看了那缺德史官一眼。
魏子渊不再觉得脸面挂不住,他开始就事论事:“江南一方,去年收成就不好,今年又赶上洪灾,百姓注定不得安生。听说去年便是您与陈王殿下想办法出了粮,今年也是您和陈王殿下忙于处理灾情。陈王殿下尚年幼,主要也是您在忙吧。”
李卿宏哈哈一笑,不再用奇怪的眼神看他:“陈王确实年幼,但是他遇到事敢做,去年收成一减,今年他就在王府中储了些粮;洪灾一出,粮食告罄,圣旨迟迟不来,他就亲自勒马上京。
“老臣听有百姓议论,说太子一疯,陈王便有可能被立为储君。”李卿宏顿了顿,而后笑道,“但是就拿闯京一事来说,陈王遇事当场性子急什么也不想,事后肯定又要害怕得哭一场——这性子不合适。况且,扶一个聪明的陈王上位,怎么会比扶一个痴傻的太子好呢?”
李卿宏说得在理,若立陈王为储君,日后新君还会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谋略,甚至还会想尽办法整顿朝堂。但若让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太子上位,权臣们还能光明正大地把国家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李卿宏沉思片刻,看向周子宁:“既然在老臣面前自刎的少将军都能死而复生,那么太子殿下……怕也不是真疯。
“太子比陈王性子稳,想必遇事不容易慌。”他叹了口气,也不向周子宁确认他的猜测,“太子能上位最好,只怕欧阳家志向不在人臣。”
三人久久不言,半晌,魏子渊突然笑道:“看来李大人断人,当真不错。敢问李大人,此番因何苦守江南?”
李卿宏叹息道:“洪水一入城,那些官员跑得比谁都快,我若不守,百姓还能依靠谁?钱塘还能依靠谁?
“老臣自幼读书起,便以为大越开万世太平为志向,想以手中笔,手下文章翻覆天下。
“如今老臣一把年纪,官场沉浮几次,早就不爱想这些了……但我对大越的忠心从未变过。在江南,便尽力守好江南这片地方,让百姓少受点苦;在朝堂,便尽力为百姓谋事,为天下护住大越忠良。也算是……不愧对我这颗心吧。
“此番江南一事,圣旨不下,我也会和它死磕到底,大不了就私自开仓放粮。既然无人救我……”
那便庸人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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