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盼归袍(下)
大殿之内,欧阳成身坐龙椅之上,他手下的文武官员正在与他议论三军战况及对策。
欧阳臣清手持长剑,有条不紊地步入了大殿。
欧阳成看到他,当场厉声质问:“欧阳忠!你手下的朝廷军是怎么回事!”
欧阳臣清将拿着长剑的手背在身后,他昂首看向坐在龙椅上的新皇,脊背依旧直挺,气质依旧淡泊,眉眼间却莫名多了些从未有过的挑衅的意味。
他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父亲不要误会,作戏罢了——清平自会死在江南,我并不想扶持她,也不想扶持太子。”
他向身后一摆手,手持兵器的朝廷军和部分年轻大臣顿时鱼贯而入,干脆果断地将欧阳成手下的官员尽数斩杀。
朝廷军杀过人,都侧身让开,给欧阳臣清和龙椅之间腾出了一条血路。
年轻的丞相若松柏一般挺立在尸体与鲜血之间,仰望着似乎触手可及的皇位,嘴角不自主得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
他对着惊恐失措的欧阳成缓缓说道:“父亲,您为帝,我便是新朝尊贵的太子。
“太子想要皇位,这不过分吧?”
他偏头,轻轻挑起了眉。
同时,他身边的两个朝廷军上前把欧阳成架了下来。
欧阳成被挟持,怒骂道:“不孝子!弑父之罪!该死!”
欧阳臣清却道:“父亲,我可不是什么君子,便不在意什么罪名。您弑君,我也能。为了这个位子,我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说罢,他手中长剑出鞘,剑锋准确无误地捅进了欧阳成的腹部。
欧阳臣清怔了一瞬,鼻尖泛上一丝酸涩,紧接着洋洋得意般轻笑出声。
欧阳成倒在了他的面前。
他对父亲其实并无感情,但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
他拔回长剑握在手中,抬首环视大殿。
他招呼朝廷军:“把尸体都拖走,清理大殿。”
朝廷军领命而去,剩余的大臣们却吓得不敢呼吸。
突然一名大臣跪在了欧阳臣清的面前:“陛下……”
欧阳臣清把他一脚蹬开:“我让你拜了吗?!”
他望向殿外的一批来人,边走上前边苦笑道:“我会会故人。”
打头的温江月表情有一丝错愕,他身旁的上官立心也皱起了眉头。
欧阳臣清只自顾自道:“诸位史卿别来无恙。”
一名胆大的史官用力掷出一把匕首,温江月欲拦下他,却未来得及。
欧阳臣清并不躲闪,匕首紧擦着他的侧脸飞过。
“诸位史卿,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他眼眶泛红,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们都是胸怀天下之人,看不得我这种奸佞上位。”
他越发攥紧手中的剑柄,长剑随他的手幅度不大地颤动,还未冷却的鲜血顺着剑刃滑落。
他与上官立心对上了目光,笑道:“上官史卿,我其实很羡慕您。”
上官立心并不应答。
欧阳臣清只继续道:“我羡慕您能光明正大地守着君子道义,傲然立世,两袖清风。您以‘为天地立心’为字是高洁,我以‘清’字为字则是虚伪。
“我倒是想过,我若不姓欧阳,是不是也能长成您这样……您是我最想成为的模样。”
众人没有料到欧阳臣清会说这些,也根本预测不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上官立心将手中长剑往身后靠了靠,沉声回答:“还有退路。”
欧阳臣清打量过染血的剑刃:“不,你们手中是笔墨纸砚,是大越百年;我弑君弑父,手中只有人命。”
他身后一位官员忙道:“陛下!您不用和他们废话!”
另一名官员也道:“陛下!您已登基……那江南那边……”
他闻言,眸光森然地转身,挥剑就将那两名官员送上了西天。
众人霎时不敢应声。
“北疆军应该快到了。”他用力倾听殿外的声响,如此自言自语着。
话音刚落不久,众人都听到了殿外一声振聋发聩的宣告——
“大越天子在此!叛贼安敢造次?!”
殿前的修撰院史官们向两边侧开,为来人腾出一条入殿的道路。
魏子渊与夏侯卓身穿北疆军军甲,他们身前是一袭龙袍的唐金摇,身后是闯入宫的一支黑压压的北疆军。
唐金摇径直走向欧阳臣清,在距离他三尺的地方停下。
欧阳臣清当场扔下长剑,俯身跪拜,声音低沉而微颤——
“臣欧阳忠,叩见陛下。”
他拜得郑重又严肃,虽前额叩地,脊背却一如既往地挺拔。
那应该是他最后不想舍弃的君子端方。
他沾染了满手鲜血,却带着心底最后一丝的澄澈,跪了他想扶持的天子,与他竭力守住的王朝。
魏子渊与夏侯卓甲胄在身,便紧接着行了军礼——
“臣魏锋,”
“臣夏侯卓,”
“见过陛下!”
再接着就是修撰院众史官,与殿外的一片北疆军。
最后是欧阳臣清手下的官员与朝廷军。
年轻的太子便在众人跪拜与满殿血腥中登上了皇位。
唐金摇一直没走上龙椅,只站在原地从容不迫道:“众卿平身。”
欧阳臣清起身,刚捞过长剑横在自己颈上,就被魏子渊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欧阳丞相!不可!”
唐金摇第一次不带有偏见地看向他:“多谢欧阳丞相相助。”
欧阳臣清轻笑出声:“陛下,罪臣不敢。”
他沉默片刻,说出了他知道的其他消息:“长公主殿下在吴将军那边,陈王殿下战死是北疆军传回来的假消息,陈王殿下该在少将军那边,平安无恙。”
“好,”唐金摇顿首以示知晓,劝慰般向他道,“我的朝廷还需要人,您并无罪过,也不必一心求死。”
欧阳臣清犹豫半晌,后坦然笑道:“臣……领旨。”
————
新皇登基后,立刻下令命魏子渊带一部的北疆军下江南支援平乱,并让他们尽量与江南起义军和谈,不再伤及无辜百姓。
“你们江南军主将不行,怎么军医还不行?!没见过血还是没见过箭啊!赶紧的!”
魏子渊还未进帐,便听帐内有人如此咆哮着。
他霎时心里一凉,快步入了军帐,只见一名副将气得脸色铁青,刚被他骂过的军医正对着伤者左肩上插着的长箭发抖,而伤者泰然自若,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还插着箭,只生无可恋地闭着眼扶上了额头。
副将见魏子渊到来,忙上前见礼:“魏少将军。”
魏子渊回过礼,径直走到周子宁身前。
周子宁像是没料到他会来,表情有一瞬空白,反手揪过军医就示意他赶紧拔箭。
军医战战兢兢道:“少……少将军……”
魏子渊推过军医,一只手扶上周子宁的肩,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忍一下。”
他迅速拔出钉在周子宁肩上的箭,在周子宁侧脸用嘴唇轻点一下,招呼过军医:“箭拔了,来处理伤。”
军医急速麻利快地给周子宁处理好伤口,又急速麻利快地滚了。
魏子渊问道:“他是江南军医?”
旁边的副将回答:“正是,欧阳成已死,江南军和部分朝廷军本就是听从他的命令,如今他们能屈能伸,直接选择帮助了北疆军。
“现在的大局是北疆军、朝廷军和江南军站在同一方,如今双方暂时停战,只等压制真正的起义军。”
魏子渊沉思片刻:“大局基本已定,按陛下的意思,他不想再与江南交战伤及无辜百姓,想让我们能谈就谈。现在要想如何让起义军相信他。”
魏子渊低头捏了捏眉心,后向副将示意:“辛苦您了,我和少将军谈谈。”
副将闻声退出了军帐。
“少将军,”魏子渊从案上拿过纸笔,嘴里不那么痛快地说着,“您这肩怕不是要废了吧。”
周子宁自知没有理由去噎他,便把他拉到身边亲了一口,然后用纸笔给他写:废了就请辞不打仗了,你不是还有份俸禄吗,穷着过吧。
魏子渊无言以对,顿时脸色五彩缤纷:“……”
周子宁被他的反应逗笑:我没事,放心吧。先说正事,想收拾我回京城再说。
魏子渊挑眉:“好,先说正事——到京城不会忘了收拾你。”
周子宁预感大事不妙:“……”
魏子渊脸色有所缓和,二人便一言一写,在军帐中勾勒大越的将来。
————
三月初,新皇携清平公主和陈王亲临江南,以天家人的身份向起义军和江南百姓许诺,必将还天下一个安康盛世。
欧阳臣清一同前来,向江南为清平公主正名。
三月上旬,起义军归降,朝廷军留下一部为江南恢复民生,而北疆军撤军返疆,两位主将被新皇扣回了京城。
三月中旬,皇帝昭告天下,言轻徭薄赋,休养生息。
历经几个早朝的商讨,唐金摇下令废除丞相,设立政事阁,阁中官员行丞相职责。
同时,唐金摇下令清扫官场,去除贪官冗官,查处先朝贪官污吏,并令修撰院史官重编岁清年间史册。
唐金摇将先皇与先皇后按国礼葬入皇陵,直到下一年才改了年号,号为“河晏”。
家国安定,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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