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大年初一，没想应淯来拜年，骆羽没出去见他——根据习俗，自幼至长，唯有男性，方可拜年。来人至家，女性也不得回拜。只有出阁的妇女，根据远近，在年节间有回门，时间亦有长短，可随夫君见娘家男女，互拜。这样，骆羽名正言顺地可以不见应淯，她对曲桐不能与应淯相慕报憾，对应淯把感情留在自己这里感到烦恼……

        可天天等，时时盼，马上就要正月十五了，程凛还是没有回来……

        整个春节期间，只有正月十五女孩儿可以出门。尽情打扮，尽情玩耍，也是少年少女一年中最难得的相会日子。所以，上元节才是中国的情人节，而七夕，只是女孩儿们在家向七仙女乞巧的日子，并不能出门。

        这日，也可以说是临安城最热闹、繁华的一天，所有店铺都开门，更添无数临时的卖家，真满街锦绣、尽城五彩；而到了晚上，则家家挂灯，人人提灯，更有官灯、商灯……花灯车、各种带有装饰灯的表演……是名副其实的灯节，处处璀璨，处处明艳，瑰丽、辉煌、繁盛无比。

        这年的上元节还下了雪，却丝毫不减街上的热闹。一早，绿耳、璐儿就催着上街，但骆羽都没什么兴致，只在黄昏后，一个灯车临街过门，引来骚动，才被绿耳和璐儿扯了出来。

        这日的骆羽，身着红袄、红裙、红靴，外罩白貂毛披风，脸儿如玉，在渐渐明亮起来的灯火映衬下，暗暗发着仙光……像雪中红梅仙，像捧兔的嫦娥返了人间，像一幅活生生的画！……路人惊叹……常有男孩儿、女孩儿、妇人们过来讨灯、送灯，绿耳、璐儿手里各拿了好几只人家送给骆羽的灯，骆羽自己拿了一把红纱灯，是个老妇人送的，说：“这女孩儿煞是好看，简直让人不舍移目。”灯是老妇自己做的，纱绢上绣着同色的蝙蝠和如意……

        三人不禁随人流、灯流、花彩流游走，心也渐渐明朗，脸上也盈起了笑意……直到走得都累了……虽身上走热，但脚还是有些冷，正准备找一家茶舍去烤烤火，喝点茶。却发现不远处应淯正被一群女孩儿围着，有赠灯的，有讨灯的，有赠花的，让他应付不来，一边作揖讨饶，一边四处瞭看。

        骆羽见了忙和绿耳、璐儿折回，从小巷横穿，到了另一条大路上。此时，已近亥时，人们纷纷都往东城门走，亥时正，那里将颁发花彩，给由民众选出来的最好的节目和花灯，并会燃放焰火，所以大半城的人都涌了过去。璐儿也想去，骆羽说挤，绿耳说不安全，三人反向而走，准备回家。走着走着，路变空旷了……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雷动的欢呼……走着走着，就听见焰火升腾，三人扭头看了一阵，继续往前……忽见不远处一匹马啪嗒啪嗒走来，马上有一穿着轻甲的少年……街道和天空中的花火正映衬着他的脸庞，他的脸庞越来越清晰……虽风尘仆仆，却多么出尘绝世，多么端严俊朗，多么英气逼人……是程凛！他也认出了骆羽，说不出的欣喜让他的脸比烟花更灿烂……深情款款地看着她……马停了下来。

        骆羽又惊又喜，脸上甜笑着，却不觉滚淌着泪水……

        两人对视良久，程凛从马上越下，向骆羽这里坚定地走来……

        骆羽飞奔向前，两人相向而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程凛程凛程凛程凛，你终于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我终于赶回来了！骆羽！羽儿，我的羽儿！”

        两人松开怀抱，羽儿仍泣不成声。程凛温笑着给她擦泪，眼也是湿的。

        “相别一百三十九日，相隔四千里，我终于在上元这天看到你！”程凛说道。

        羽儿深深地凝望着他、查看着他，好像要检查那里有别：“累吗？苦吗？”抬脸问，心疼不已。

        程凛缓缓摇头。

        两人再度紧紧相拥……

        羽儿提议找个茶舍休息、喝茶，程凛说不累。就一个牵马、一个提灯，在街上走着。绿耳和璐儿回了家。

        街上的灯有很多种，看到走马灯，两人都凑近细瞧，里面的跑马和人物画像样子有些敷衍，两人不用交谈，就都会意地笑了；看到一个流瀑灯，两人研究一下，知是籍着烛热，让里面的小机关滚动，使光彩形成波纹，从外面看就和流动的瀑布一样，两人都道：“有匠心。”；还有各种漂亮的、有巧思的灯，之前羽儿都没靠近过，现在多了一个人和她一起看，就觉得分外有趣和美好……还有很多很多的灯谜，羽儿拎过一张，笑道：“这也太简单了吧？”程凛凑上来看：“谜面：飞将军。打一人物。”

        “李广。”两人又不约而同，相视而笑。

        羽儿走走看着，又找到一个：“出手白玉点红漆。打一词句。”程凛答：“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羽儿低头含笑，羞而不语。

        一会儿，程凛也找到一个：“牵着小儿，走啊走，到白头。打一诗句。”羽儿低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程凛认真地看羽儿，羽儿不好意思抬头。

        “抬头。”程凛道。

        羽儿头低得更低了。

        程凛温柔地拉起羽儿的手：“走，我们去老地方。”

        两人坐在城墙上。程凛已扫开雪，垫上用马背驮着的毡子。城外静谧美好的雪野，零星点缀着庄户人家的红灯，背后，是那璀璨的上元灯火……程凛握着羽儿的手，小小的，软软的，因害羞而有点凉凉的、湿湿的……转脸，轻轻地吻了羽儿的唇……也凉凉的、圆圆的，像一颗小小的糖果……羽儿觉得有波纹自唇向四周漾开、后退……自己则像融在了这水里……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两个人都仿佛听到了对方“咚咚”的心跳，不知是不是有点冷，两个年轻的身体都有些颤抖，不由地贴紧……

        一会儿，这两个热乎乎的小动物，从对方的温热中分离出来，清清甜甜地笑着，手又握在了一起。

        程凛：“我已经和父亲说过了。父亲答应我殿试完会回一趟临安，去你家里提亲。”

        羽儿点头：“嗯。”又说：“年三十，程夫人派人给我们家送了十盒点心。”

        程凛：“我知道，我写信和母亲说的。”又说：“你父母会同意吗？”

        羽儿点头：“会。”两个人相视幸福地笑了。

        程凛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帕，里面包着一个近寸大的垂珠，道：“送你。”

        羽儿接过来，一脸欢喜。

        程凛：“我都想好了，这珠子挂在哪里。”

        羽儿：“哪里？”

        程凛：“那个金钗上，等你嫁给我的那天戴。”

        羽儿害羞甜笑：“嗯！”

        程凛：“不早了，冷，我们回吧。”

        羽儿同意。

        两人一匹马，在有无数彩灯却无人的街上甜蜜地返回……

        到了羽儿家门口，羽儿把手中的红纱灯递给程凛：“送你。”

        程凛笑着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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