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自骆羽不见，程凛就知道骆羽去了哪，去做什么。

        说真的，他只是心系可能被淹的民众，心里暗暗希望皇上能申明大义，自帝丘引水，但知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在意，才会对被自己视为知己的骆羽说出了黄河决口之危。说的时候，他隐隐觉得说了就可能被骆羽实践。但他不愿意违心，他知道凭他是什么都不能改变的，而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实在不敢想。少年胸有热血，不会为了一己之命畏首畏尾。自己是，自己的爱人也是……

        可现在骆家将被株连，这让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了沉重、痛心和深深的自责……一时难以排解……但安排了绿耳和璐儿的藏身之处。

        而骆羽乔装混迹人群中，也打听到了这一消息。登时血涌上头，如遭霹雳，万分心痛，却并不悔。冷静下来后，她趁夜色，穿夜行衣，飞檐走壁进了辅国师内室，见面即长跪。

        辅国师见她跪着，不扶，不应。过了好久，才放下手中的书卷，道：“我就是看见你，都有可能遭连坐。”

        骆羽不语，只是跪着，看着他。

        后，辅国师道：“你毕竟不通人伦，现今天下，天子重于民。”

        骆羽：“我好像读的书，自古就劝帝王重民，轻自己呀。”

        辅国师：“那是理想，是教义。”

        骆羽：“那不就靠人来实现吗？”

        辅国师：“冥顽不灵。”

        辅国师又说：“老夫却又实实地敬佩你。也罢，万事都有转圜的余地。你可知当今圣上的软肋吗？”

        骆羽挪了挪跪着的膝盖，睁大眼睛，放出了些微光听。

        辅国师：“美色与术艺。当今皇上不习文、不从武，独擅术艺，棋、琴、画都堪吾朝奇才。闻听你是琴艺仙才，又生得如此样貌，若能亦琴亦舞，动了圣心，或许……唉……看你的造化……”

        骆羽深礼谢恩，稍稍轻松而去。

        而这骆羽，则径去找了应淯！

        面对株连九族之危，她是管不了许多的，只怕有一线希望，都是要去试试的。

        话说翰林院，并非我们现代人所认为的，只是文人所待之地。《梦溪笔谈》中记：“唐翰林院在禁中，乃人主燕居之所，玉堂、承明、金銮殿皆在其间。应供奉之人，自学士已下，工伎群官司隶籍其间者，皆称翰林，如今之翰林医官、翰林待诏之类是也。唯翰林茶酒司止称翰林司，盖相承阙文。”也就是说除文学之士外，尚有医卜、技艺、方士、僧道等人，俸其隶属，皆称翰林。

        翰林院就在皇上起居、上朝活动场所中间，方便随叫随到。应淯名为翰林学士、待诏校官，因被皇上赏识，实为翰林院辅院，掌管一系列皇帝近身翰林职事和人员，像琴师、画师，甚至梨园都归他管。

        能给骆羽帮忙，对应淯来说，不是难事。一则翰林院归他管，二则皇上爱他不比宠妃少，连那些宠妃都说：“皇上日日都见应学士，可没哪个后宫嫔妃比得了呢……”虽然两人似并无宫中盛传的那种关系。

        应淯虽然胆小谨慎，这世间能让他拼命相救的，骆羽可能就是极少中的之一。他喜欢骆羽，是从赏她琴艺开始，更兼骆羽的性格和能力，反差大，对一个自小被男性欺凌又被被女性们仰视宠惯的文弱恃才骄男来说，是极具吸引力的；只是，被程凛捷足先登，让他一直耿耿于怀；以及久见骆羽种种令人钦敬行为，还有对兄长的保护、救命之恩等等，他当然在意骆羽的安危。对他而言，宁可得不到她，也不能眼睁睁看她死！所以他爽快答应，马上安排。

        是夜，养颐殿正座上，皇上托腮昏昏欲睡。香炉里袅袅出着腻香，桌上摆着珍馐美酒，两侧不远处有太监摇着冷风机，发出轻微的木质齿轮摩擦的声音。新晋宠妃景嫔陪坐在侧，池中一班舞姬跳着老调陈曲，缓慢、平乏……

        那稍有姿色的景嫔在给皇上剥葡萄皮，第一颗皇上还耐着性子吞下，第二颗则把她推开，脸色难看，吓得景嫔不由微微哆嗦……整个殿堂的气氛沉闷，空气里有浓得锦扇挥不去的无聊，只等皇上入寝时间来到，结束这日复一日的难熬的富贵奢华……

        忽，殿外传来如仙的古琴音，只一出声，皇上就打了个激灵，登时清醒，瞪大眼睛听着、等着。那声音光线一样射来，又丝绸般逶迤流逸，还如银烟般忽隐忽现，可冲天飞凌、可绕梁婉转，又清、又正、又刚、又柔、又美……懂琴的人都知道，这是遇到平生难遇的琴手了。这昏皇上返智了一般，屏息静听，不肯稍稍落下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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