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谢淮站在书房门前,心里有些发慌。
昨天白天过来探望的时候,正好遇到赵妙元将大夫送出门去。从她口中了解到江樊落水一事纯属意外,又得知江樊尚在昏迷,便没有打扰,拖了一日才过来。
哪里知道江樊现在虽然清醒了,却是派人传来了一个‘今日不见客’的口信。
谢淮敏锐地意识到,这偌大的一个江府,恐怕是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那句口信便是传达危险的信号。因此,他随口打发了那个来传信的仆人后,便着急忙慌地赶到书房这儿来。
他定心沉了口气,刚刚要去推门,却见一陌生女子出现在眼前。
谢淮想起刚才从仆人那里听来的话,疏离地给‘周姨娘’作了个揖,便错身走进书房。
书房内的一应陈设与以往并无不同。但是,谢淮注意到桌边的纸篓里有几张废弃的宣纸。他只随意一瞥,便知道那是合庆堂的纸。纸质薄如蝉翼,色泽莹润如玉。这种纸,随便一扎就可以让普通人家倾家荡产。
笔墨纸砚都摆在江樊最熟悉的位置,笔架上的一排狼毫毛笔都没有舔过墨的痕迹,砚台里也不见水渍。
‘江樊’端坐在书桌后品茶,姿势虽然端正,举杯时却有一丝丝生硬。谢淮的脸上不露声色,行礼时却刻意留意了一下‘江樊’的衣袖和衣襟,意外地发现那上面竟然有被洇湿的痕迹。
这下,谢淮想要自欺欺人的心思是一点儿也没了。
他直起身子,搬出方才进门前用的借口,“二郎,出了问题的货项都是老主顾们预订好了的,您看?”
“我……”周苗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看向江樊。
“二郎为什么要看周姨娘?”谢淮顺着周苗的视线看过去,几乎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着在下逐客令,“噢,对了!我与二郎有要事相商,可否请姨娘暂时出去?”
江樊面露难色,他猜测谢淮已经看出端倪,但又不敢直接挑明。视线在谢淮和周苗之间游移了片刻,尴尬的点点头。
“别……”周苗下意识就要叫住江樊,半个音才刚出口,正好谢淮回过头,又把话吞了回去。
书房里一时间只剩下周苗和谢淮两个人。
虽然江樊和谢淮对于周苗而言都算得上是陌生人,但现在江樊和她到底算得上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可谢淮却完全不一样。如果说谢淮进屋的时候,她还有被这个面如冠玉,清秀俊雅的温润长相骗到,误以为他还是个好说话的人,她现在就丝毫不这么觉得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目光如此凌厉的人?
她忽然想起幼时曾经见到过的那位途径村庄的少年将军,银甲红马,丈二铁戟。不及马腿高的她站在村口,看见马上威风凛凛的将军的时候,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那双下三白的眼,眼睛纯净如同腊月的雪。只消一瞥,就能让三丈内的人感觉到寒意。
她曾以为世界上不会有比那位少年将军更让人不寒而栗的人。
如果说将军的寒意是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凛凛杀意,那么这位谢淮就是隆冬时节被暖阳融化的厚雪,是紧闭的剑匣都藏不住的浓浓战意。
“二郎,我们继续谈刚才说的事?”谢淮正色道。
“好、好……你说。”周苗神色讪讪。
“我说?”谢淮像是刚刚才反应过来,身上的气质一下子和煦起来,“是我心急了,竟然忘了告知具体。”
“不、不会……你仔细说来。”不知为何,看到忽然变得温和的谢淮,周苗反而更加紧张,深吸一口气后,才勉强笑笑。
“我一时心急,没把账本带来。”谢淮边说边踱步往书桌后走,“二郎你这里不是有一本备份吗?我将出了问题的一一指出来给你?”
“啊……对哦,我有备份……”这下周苗连呼吸都不敢呼吸了。她的脸直冲前方,依稀能够从余光里看到谢淮站在她的身旁。他的衣服似乎是丝质的,配香的香味很特别,冷冽又柔滑。
“二郎,备份。”谢淮提醒她。
“备份……备份在……”周苗的内心欲哭无泪,却要强忍着要让自己镇静。
怎么办?他一定怀疑自己有问题了。要怎么才能转移他的思绪?周苗这样想着,忽然灵机一动,“诶呀”一声叫出声。
“二郎怎么了?”
“我的头,我的头好痛!可能是落水后受了凉!”周苗抱着头,整个身子俯在桌子上,嘴里还不忘装模作样的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谢淮表面装作中计,连声关怀周苗,心里却觉得这样的表演十分蹩脚。他一只手搭在周苗的肩上,另一只手却摸出藏在后腰处的匕首,不动声色地将刀尖对准周苗的后颈。
周苗装得认真,把谢淮的靠近当做是担心的举动。等到她终于意识到谢淮的用意,动作瞬间定住,那些假做痛苦的呜咽声也被迫吞了回去。
“二郎既然这般痛苦,不若坦白交代——江家二郎,江樊……现在何处?”
谢淮依然还是那样温润的嗓音,周苗却只觉得阴恻恻的。
“我真的是江樊啊!”周苗欲哭无泪。
“看来你是觉得我很好说话了……”谢淮理所当然的不信,“那不让你见识见识,是不是不太好?”
周苗原本抱头俯在桌上,听到谢淮这话把身子蜷得更紧。使劲地然后她的脸贴近桌面,又试图用手遮挡住所有露出来的皮肤。挣扎间,她的手划过抵在后颈的匕首,寒冷的刀尖在她的手掌和脖颈上留下浅浅的一道伤痕,鲜血却霎时染红了整个衣领。
隐隐渗着疼的伤口和鲜血在后颈处流动的湿润感,让周苗终于崩溃,“我是周苗!我是周苗!外面那个人才是江樊!我们灵魂互换了!”
江樊离开书房后并没有真的离开,一直贴着书房的门试图听清里面的谈话内容。或许是因为房门离书桌有些远,或许是因为他们说话的音量并不算大,又或者是因为是因为江樊为防谢淮发现自己在偷听,并没有真的贴在门板上的缘故。江樊完全听不清书房里的谈话内容,只能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走动的动静。
他的心惴惴不安,唯恐出现什么掌握之外的事。明明不过片刻的功夫,时间却仿佛像是过了很久。
然后他听到书房里传出剧烈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摔落在地上。紧接着,他听到周苗大声地喊出真相,急忙冲进屋内。
“灵魂互换?你以为这是在演戏文吗?”谢淮忍不住轻笑一声,瞧起来风流至极,奈何屋内的两名看客无心于此。
江樊知道谢淮一定知道自己进来了,他没有在意一片狼藉的地面,而是直勾勾的盯着谢淮放在周苗脑后的那只手。
“谢三郎,你现在在京城,你手下的人不是歹徒……杀人要偿命。”
听见‘谢三郎’这个称呼,谢淮终于愿意抬眼去看江樊。他比江樊年长一岁,却因家中行三,年幼时总被行二的江樊当做幼弟。到了京城之后需要谨言慎行,儿戏一样的称呼就不能随意喊了。在那之后虽然还有人会称呼他为‘谢三郎’,但江樊却只叫他的名字了。
江樊这么称呼谢淮自然是为了向谢淮告知自己的身份,但谢淮却不敢轻信。
首先,对面这人或许并不知道两人幼时关于这个称呼的轶事,只当做是普通称呼那么称呼他,是他被那句‘灵魂互换’先入为主了。其次,若是准备充足,提前有在淮南打听好一切,那么得知此事,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毕竟连与江樊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他都找到了。
想到这里,谢淮在打量了江樊一番后开口问他,“证据呢?你既然试图说服我你就是江樊的话,证据呢?”
“证据……”虽然江樊猜到谢淮不会轻易相信,一时间还是有些头疼。向一位好友搬出证据来证明自己并不困难,难的是现场还有第三个人。他是绝对不可能把一些只有他二人才知道的糗事说出来让周苗听到的。
“现在是你要想我证明你是不是江樊,却完全没想好要怎么证明吗?”谢淮的语气里怀疑加重。
“我就是我,现在是你想要确认,难道不该你来提问吗?”苦思冥想半天也想不出办法能让谢淮可以直接相信自己,不索要进一步证明的江樊,听到这明晃晃的怀疑,干脆不想办法了,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这话时,江樊脸上神色变来变去,甚至无意识间在几个字音上发出了乡音。
谢淮听到这熟悉却又不刻意的发音,语气变得和缓许多,“你这幅样子,倒是有点像江樊了。这样吧,这里是书房,你写几个字来与我分辨一二?”
“写字……”听到这个方法,江樊心里一松。他刚才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方法,只是若由自己提起,难免会被怀疑是提前准备得太充足,反而让谢淮更加警惕。现在由谢淮出题,事情反而好办很多。
他无奈地看了眼被占着的书桌,拾起地上的笔架,往书桌后走。
谢淮心领神会,他抓着周苗的胳膊,抵着后颈的匕首转移到了脖子的前方,“‘周姨娘’,我们换个地方吧……”
周苗已经无力挣扎,况且她明白此刻只要江樊可以证明自己,她就是安全的,于是顺从地在谢淮的挟持下站到了狼藉之外。
江樊在他们转移地方的时候,把先前扔进纸篓的玉版纸又捡了回来,此刻开始研墨。
“果然没用过呀……”谢淮轻笑。
“方才被她用茶水泼湿了,不能用了。”江樊点点头,“你要我写什么?”
“婚书。”
听见这个要求,江樊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
“当年江家二郎向陛下请旨,求娶国师府的妙元上人一事,天下尽知。知道婚书是他亲笔所写,独自斟酌字句的人却不过寥寥。”
听到谢淮的解释,江樊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哦,你说那篇婚书呀。早知道你要让我写那个,我就不捡这废纸了。”
虽然是周苗的脸,但江樊这般害羞喜爱的表情,让谢淮已经愿意相信这所谓灵魂互换的荒谬之说。
“用左手。”
“哦,哦……”江樊回想起婚书的内容,傻笑着顺从地将笔换到左手,半点不觉得谢淮是在针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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