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当周苗第六次拐过长廊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感恩谢淮的未卜先知了。
若是没有他那本画得十分清楚明白的路线图,她恐怕就要因为迷路,误闯宫殿,然后露馅身亡了。也幸好,在她几次想要偷懒的时候,谢淮的可怕教育,否则她一定是记不下来的。以及,虽然那些特别标示出来的宫殿的名字,她念不出来,但是不影响她能记住这些字符的形状。
总的来说就是,国君让她去找太后,却没有让人给她领路这件事,谢淮究竟是如何知道的?难道他们真的不需要人领路,就已经熟知这座皇城的每一条道路了吗?不过说来也是,如果记不住,那恐怕也画不出那本现在救了她一命的画册了。
只是,若谢淮灵通至此,难道除了太后、国君、王后这三位亲人之外,那些同样画在画册上的贵人们,今日自己也一定会遇到吗?想到这里,周苗恨不得立即下跪拜求上天,让自己不要遇到。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她顺利在国君和王后那里过关了,又在别人那里露馅,恐怕还得加上一条欺君之罪。
这样想着,周苗拐进一条御道,往前又行进了数十米,终于看见寿安宫的匾额。
御道白石铺就,红墙相隔的另一边却是另一番景象。拱门里,开门见山,自然形成的异石堆叠出的假山石林,巍峨壮丽。其中间或种植了松柏,红枫,以及一些花事已过的海棠。
周苗按耐住惊讶的心情穿过山石,瞬间视野开阔。庭院中心,有座跨池而建的凉亭,以凉亭和后方的主殿为中轴,楼阁对称。修剪整齐的草坪边上围着各色娇艳欲滴的周苗从未见过的花卉,她在这些娇媚中无意识放慢了步子。
“二郎来了?”一道声音在周苗身后响起。
周苗瞬间清醒过来,含笑转身看向身后那位老妇人。这位老妇人看上去五六十岁,发色虽然斑驳,面容和身体看起来却十分强健。画册上长着这样面容的妇人有几位,周苗分辨不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前人几个来回,最终落睛在了她右手的一个黑痣上。
“姜嬷嬷。”周苗含笑颔首。
根据谢淮的说法,这位姜嬷嬷乃是太后当年的陪嫁,忠心非常,为了侍奉太后,终身未嫁。不仅是太后一等一的心腹,在国君面前也很是说得上话,是这座皇宫里唯一破格受到尊重的人。
“二郎来得刚好,太后刚刚起身。”姜嬷嬷笑着看向周苗,眼里都是慈爱。周苗觉得她亲切得真的就好像自己的奶奶一样,甚至比她自己亲生的奶奶都要和蔼。
“二郎今日入宫,可是身子已经大好?”姜嬷嬷边走边回头。
“已经好了,多谢姜嬷嬷关心。”周苗柔声回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周苗这边假扮江樊,没有引起两位爱惜小辈的老人的怀疑。而谢淮,这个因为临时改变了计划,生生拖慢了调查进度的人,终于在卖馎饦的摊贩上逮到一个贪嘴的司天监少监。
“尹少监。”谢淮拱手作揖。
正低头往自己的碗里舀辣子的尹涵闻言抬头,见是谢淮连忙招呼坐下。这位圆脸的少监,刚刚及冠,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是谢淮能够想到的司天监里最能提供帮助的人。虽然年纪看着尚轻,但却是个少有的在这方面极其有天分的人,就连国师也没少夸赞他,隐隐是未来司天监内第一人。
“好巧呀!谢三郎!”尹涵笑着同他打招呼,顺便同店家又要了份跟他一样的馎饦。“别看这馎饦人人都会做,但这家做的味道最好!”
“不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谢淮谢过尹涵想要为他加料的动作,“刚刚听你的几位同僚说,昨晚你值夜时就一直惦记着要吃馎饦,我就找过来了。”
没有被另外加过料的馎饦,汤头醇厚,荞麦做的馎饦精致可爱,上头浇着分量十足的羊肉臊子和香菜,勾得谢淮食指大动。谢淮这下明白为什么尹涵会惦记了一晚上。
“找我?”尹涵满脸疑惑,然后忽然眼睛一亮,“可是我之前拜托你们找的那幅《雾隐云山图》有音讯了?”
静虚子是一百年前的一位道人,在书画一事上颇为精通,画风潇洒豪放,一直受到文人墨客的追捧。《雾隐云山图》相传是他生前画的最后一幅画,并且是唯一的一幅带有人物的山水画,价值相比他的其他画作要高出许多。不仅如此,一个从来只画山水的画家因何而画了人物,又画的是谁,自此在坊间流传出各种版本的传闻。
只可惜,这幅画从来只是一个传说,饶是江樊的珍古斋中奇珍异宝无数,搜寻古物的途径再多,也对这幅只在传闻中听过的画作毫无头绪。
“还未。”谢淮有些抱歉。
“不必在意,一切随缘就好。”尹涵没有觉得失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后,又开始继续吃他的馎饦。
“不对啊,如果不是《雾隐云山图》的事,那你专程来找我是?”尹涵吃了几口,突然想起来。
“实不相瞒,我特意过来,是有一事想要询问。”谢淮联想起那日赵妙元的反应,把碗往一边推了推,倾身示意尹涵。
尹涵虽然对这个在大庭广众之下十分可疑的姿势感到无语,但还是顺从地也把自己的碗往一边推了推,让谢淮好说悄悄话。
“我想问的是,几日前的那个异象……”‘异象’的‘异’字才刚发出一个音,尹涵立马瞪大双眼,伸手去捂住谢淮的嘴。
“你疯了?”尹涵不敢高声说话,比谢淮更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
谢淮显然也这么认为,往后仰了仰身子,避开尹涵的那只手后,用眼神示意尹涵到一旁说话。
苍阳大街上人来人往,通往长乐赌坊后门的街巷里蹲着两个人,一人手里捧着碗馎饦,正是谢淮和尹涵。
“我们为什么要蹲在这儿?”谢淮看了看身后堆积的杂物,又看了看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尹涵,满是疑问。
“不是你要另外找个地方?”尹涵的脸从碗里抬起来,嘴巴周围一圈红油。
“我的意思是,茶馆酒楼,而不是……”谢淮欲言又止。
“隔墙有耳不知道吗?这儿多好?”尹涵抬起握着筷子的右手指了指赌坊,“来赌坊的人虽然多,但是没有人有那个心思会来偷听我们说话。而且,赌坊那么吵,就算有人想要偷听也不可能能够听清。”
“那,我们为什么要端着馎饦?”谢淮点点头,勉强同意这个理由。
“浪费可耻,要遭天谴的。”尹涵一脸认真,说完放下筷子去掏怀里的手帕。“你也吃呀!对了,你原本是要问我什么?两月相承那事?”
“不错。”谢淮在尹涵认真地注视下叨起一筷子。
“嗯……”尹涵咬着筷子,几度想要开口,却又在张嘴的瞬间止住,犹豫了片刻才出声:“谢三郎,我是相信你的人品才告诉你的。若是哪天你把这话传出去,我可不认的!”
谢淮在心中暗笑尹涵这和赵妙元一模一样的反应,但还是点头做出了保证。
尹涵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忽然感觉到腿部发麻,一脸淡定地站起来。
“腿麻了。”尹涵说道,边说边给自己的腿放松。
“我跟你说,这件事情真的很离谱!”尹涵说到这件事,牙齿恨得牙痒痒,“那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星象!月亮那么小,一大清早的天又那么亮,不去注意根本看不到!我们虽然记载下来,但那只是因为我们必须记下来而已。就是陛下看到了,也不一定会过问的!你知道的吧?”
谢淮见他声音忽然拔高,不敢接话,只能点头。
“本来嘛,月亮能指代什么?前一天晚上虽然下了大雨,但又不是下了一整夜,真的有什么我们会不说吗?结果!”说到这里,清秀可爱的脸涨得通红。
“结果不知道哪个没读过书的宫人,居然把这件事传了出去。就一个白天,全后宫的人都在传将有新人,能与王后比肩。说那个两月相承的星象指的是,后宫将要有东西两位王后。”
尹涵说到这里,猛灌了一口面汤。
“本来只是一件小事,结果弄得鸡犬不宁。陛下和娘娘只能把我们监正叫过去训了一通,监正被训,心里不痛快,回来又把我们这些人都训了一遍。这都算了,训完居然还罚了我们三个月的俸禄!三个月啊!”
那天晚上又不是他值的夜,而且每天的纪录监正都会查看,明明他也没想起来要禀告陛下,让陛下安心这事儿。现在倒好,所有人的俸禄都罚了,他要三个月不能打牙祭了。
谢淮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尹涵愿意开口,却又如此谨慎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不论是他还是尹涵,都难逃死罪,甚至祸及家人。某种程度上,他的担忧和赵妙元的是如出一辙的,只不过内容完全不一样,但是想要表达的重点都是一样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尹涵误以为谢淮是听说了这件事,过来询问细节的。可是他明明记得,陛下和娘娘已经在那天入夜之前,就已经用及其强硬的手段,阻止了这个谣言的流传。
“虽然很抱歉,但我想问的,与这无关。”谢淮一脸歉意。
这句话听在尹涵耳里嗡嗡作响,他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听,然后惊恐地发现谢淮脸上的歉意并不是幻觉。
惨了,他竟然因为一时的不谨慎,犯下大错。老祖啊,你怎么没有在前天晚上托梦给我,让我今天千万别来吃馎饦?尹涵这样想着,他忽然觉得三个月的俸禄,罚得简直再恰当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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