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夜会谢淮的江樊，不敢深更半夜地再从偏院摸回西厢。于是只能暂且在谢淮的屋内休息一夜，等到差不多天亮的时候，再按照自己出来的路线返回房间。

        负责小厨房的人因为要准备早膳的缘故，比其他的仆人醒得更早一些。江樊费劲巴拉地爬上小厨房的那棵树的时候，小厨房里已经开始传出生火做饭的声音。他大气都不敢出的，一动不动地趴在树枝上，生怕被人发现。

        厨房的烟囱里渐渐升起白烟，浓郁的谷香从里面传出来。江樊轻嗅着这阵米粥的香气，腹内不知不觉中被勾出几分饿意。天边渐白，江樊不敢多在树上停留，纠结了几下之后，终于在厨娘进入厨房的瞬间跳下树来。然后，他迅速又小心翼翼地，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大声音地，三两步跑到了院门口，不料正巧撞上过来准备的画屏。

        “周姨娘？你怎么在这儿？”画屏规矩地行过一礼后，皱着眉说道。

        “你猜？”江樊打了个哈哈。

        画屏没心思与江樊多做纠缠，敛眉说道：“是画屏逾距了。既如此，请容我先行退下。夫人就快要起身了，我还要去给她准备洗漱的东西和早膳。周姨娘若是晨起无事，也可以先回到屋里等着，再过一会儿就会有人给你送早膳了。”

        “这不巧了吗？”江樊眼珠一转，快速为自己编出一个出现在小厨房的理由，“我今日起得早了些，就想着过来帮夫人看看，今日准备了些什么早膳，顺便帮她带过去。刚进院子就闻到这阵香气，正想着去看看夫人起没起，就遇着你了。”

        “周姨娘有心了。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工作，就不劳周姨娘费心了。”画屏也没多想，依然表现得不卑不亢。

        “不会不会，那既然这样，我现在这就去看看夫人有没有醒。早膳的事情就辛苦你了。”江樊摆摆手，学着周苗平日乐呵呵的样子。

        江樊原本就打算回屋换身衣服之后，跑到赵妙元的房门前等她出来的。这下被画屏遇到，他也没办法临时变道，于是随便抹了把脸，就直直去到她的房门前。

        结果，他才刚走到那附近，就看到画扇来来回回地在房门前踱步，脸上有些担忧。

        江樊眉头一挑，觉得有点意外。赵妙元的每日作息几乎都是一样的。同样的时间起床，同样的时间入睡，这里面允许变动的范围并不大。

        然而现在，这个本应该是赵妙元起床的时间，他不仅没有看到敞开的房门，还看到屋内仍然还亮着烛火。

        难道赵妙元昨日忘了灭蜡烛吗？江樊皱着眉想着。但是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就算赵妙元昨夜没有灭蜡烛，此刻已然清醒的她，怎么还没有灭掉蜡烛呢？

        江樊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丝不妙的感觉。

        “夫人还没起来？”他快速冲过去，也不管自己还在扮演‘周苗’，连忙询问画扇。

        画扇正心中犹豫，忽然被江樊当头一问，愣了一下。还没回话，就见江樊抬手就把房门一推。

        “你做什——”画扇吓了一跳，说话声戛然而止。

        屋内的景象让二人惊愕失色。对着正门的那张桌子上，燃了一夜的蜡烛已经只剩下最后的一截。桌子上，凳子上，甚至是床榻上都被赵妙元放了东西。地上白茫茫一片，定睛一看，全是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纸张。就在这些纸张之间，赵妙元就躺在那上面。

        江樊的眼睛忽然睁大，心口一窒，急忙冲过去查看赵妙元的情况。

        只见赵妙元双目紧闭，脸上泛了薄薄的一层冷汗，用以修饰脸型的碎发，凌乱的糊在她的脸上。八月底就要入秋的天，可是赵妙元的手，却让人触手生凉。江樊觉得自己像是在触摸一块掉进了井里的寒玉。

        “还不快去请大夫！”江樊回头喊道。

        等到他看见画扇在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后，马上着急忙慌的跑出去，江樊才踌躇着把手探到赵妙元的鼻下。感觉到那微弱的鼻息之后，江樊一直提着的心终于一松。赵妙元的头枕在他的膝上，有些沉。惊惧和恐慌在放松之后，在他的身体里慌不择路，四下逃窜，让他不由得心潮澎湃。

        江樊有些难过地看着赵妙元沉静的面容，难耐地低下头，用额头去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她已经不多的温度。

        “你真是……吓死我了。”江樊的声音似带呜咽。

        午后时光静谧，光线柔和的晒进屋内。原本一片狼藉的屋子，已经被重新收拾得干净整洁。江樊不知道那些纸张背后的意思，没有细看，只是一张一张地帮赵妙元捡起来，然后整齐地放在桌子上。

        不仅如此，赵妙元彻夜未眠，发了身冷汗，又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江樊知道赵妙元素来爱洁，在请过大夫之后，亲自为她清洁了身体，还给她另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赵妙元睁开眼睛的时候，江樊正坐在她的身边。他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墙，双手握着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似乎是在小寐。

        赵妙元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别扭，不太舒服地动了动手指，马上就被江樊察觉到。

        “你醒了？怎么样？还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江樊低头看见赵妙元已经醒来，喜不自胜。

        赵妙元人才刚醒，就被江樊一连四问，有些发懵。好半天才回过神，眨眨眼回答：

        “我，我没事。”

        “那就好，你刚才真是把我吓到了。”江樊的眼里满是疼惜，声音沙哑，“大夫刚才说你身子虚，平日里要好好注意休息。下次可不能这样了，不论多严重的事情，都不能再彻夜不眠了。”

        听到江樊提起这个，赵妙元忽然想起自己是如何晕倒的，担心自己一个晚上的成果被当作废纸，猛的一起身，然后又倒了回去。

        “别起这么急，你想要做什么跟我说，我来帮你。”江樊有些哭笑不得地把手压在赵妙元的肩膀上，阻止她还想再起身的动作。

        “东西，我写的那些东西。”赵妙元的嗓子有些干，温柔清润的嗓音几不可闻。

        “放心，我都收好了。”江樊安抚地笑了笑，“你等等，我这就给你拿过来。”

        江樊说完起身，快速从桌上把那一大叠厚厚的纸稿拿过来，放到床尾。然后，又让赵妙元握着他的手借力，把她扶着坐起来。

        “我也不知道这些具体是关于什么的，只能单纯地把它们收起来，具体的顺序还得你自己来排。”江樊把纸稿交给赵妙元，解释道。

        “你才刚醒，别太费神了。”江樊倒了杯水，回头看见赵妙元几乎是拿到纸稿的瞬间，就开始翻看，忍不住劝道。

        “没关系，顺序不重要。我只要找到最想找出来的那一张就可以了。”赵妙元说道。

        “这些是什么？”江樊把水递给赵妙元，随口问道。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赵妙元翻找的动作却停顿了一下。她静了静，然后深吸一口气之后，抬头看着江樊的眼睛说道：“江樊，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赵妙元的神情郑重，眼神坚定，几乎不容江樊拒绝。江樊的心里忽然有点没底，他不知道赵妙元要跟他说什么，但是这是她第一次直接称呼他的名字。

        “好，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听。”江樊说道，“不过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说吧，你这一觉睡过了早午两顿饭了。”

        赵妙元垂眸想了想，然后拒绝道：“不了，还是让我把事情先说完吧。”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虽然她做下这个决定之后，就不会去逃避，但是如果把所有的话放到吃过饭之后再说，她总觉得这件事情就会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看来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江樊点头笑笑，“那，你是要就这么说吗？还是说，要先起来换身衣服？”

        赵妙元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已经被换过的寝衣，然后又看看手上那沓厚厚的纸稿，心里觉得好像就这么说，会显得不那么庄重。但是如果换过衣服再说，跟吃过东西再说的效果是一样的，会使得她要说明事情的那股胆气就此散掉。

        “就这样说吧。”赵妙元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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