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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闻言,林远有些欲盖弥彰地咳嗽一声,一张小麦色的脸上爬上些薄红:“是……是,因着臣的这些小喜好原就是众人皆知的。”

        说着他顿了顿,头愈发低下去:“这人臣收了不久,是个省心的,不会多问,也好做个掩护……”

        一则让更让人坚信去江宁的正是林远,二则一个不算太精明的人才更容易打进江宁一堆硕鼠的老窝。

        连楚荆了然,点点头又心不在焉地看起出行册来:“宫中大小事务刘相与刘进忠会帮你,只要不于摄政王冲突,没人会发现你是假扮的皇帝。”

        林远踟蹰道:“陛下此番出行,少则也要两月才回,那摄政王所中乱浮生……”

        连楚荆闻言一把合上册子,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张狂妄得意的脸来,他冷哼一声:“放心,一两个月死不了,也该让他疼疼了!”

        林远那边早就有所筹备,因此连楚荆等人第六日清晨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出发。

        连楚荆看看镜子里的人,一身绯红飞鱼服长身玉立,英姿挺拔。

        就是脸差了点事儿……他叹口气,稳了稳帽子,才转过头去。

        “陛下?”面前一身青绿飞鱼服走进来的,乃是易了容的御林军统领魏昭。林远不放心锦衣卫其余人的身手,将他也塞了进来。

        毕竟是个听话又忠心的。

        他睨了人一眼,便挥挥手让人跟在身后,大步朝着门外的马车走去。

        候着的小厮掀开帘子,连楚荆在魏昭的搀扶下上了马车,抬头便只见一个一身月白竹纹花锦衣袍的男子端坐在一角。

        他睨了对方一眼,这便是林远的小男宠,云容。

        云容人如其名,清雅如竹,淡泊似云,此时正手上捧着一本医术,看见他来,才放下书望过来,淡淡叫了一声。

        “大人。”

        连楚荆这时候才完全看清对方的脸,清秀有余,却又因为一双眼睛的凛冽平生出一股子坚毅。

        倒是和他在话本子里看到的,那些以色侍人的男宠不一样。

        连楚荆朝着对方点点头,解开披风放在一边,坐到了对方旁边。

        云容顺从细心地将披风折好,才又捧起医书,未发一语。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有些颠簸。

        连楚荆微微有些头晕,闭上眼睛小憩,鼻间却传来一丝熟悉的松香味。

        他唇角微微勾起,却没说话,只是装作睡着了。

        马车一连在路上颠簸了几天,连楚荆担心

        原本只是佯装,抵不过层层叠叠的睡意如海浪般涌过来,便是真的睡着了跌进一个昳丽美满的梦里。

        宫里的老人总说,人不可能梦到自己全然未曾经历的事。因此连楚荆十余年来所做过最温暖至极的梦,便是他先生。

        梦里的他依旧是个小瞎子,先生虽然总是爱把他当个小孩子逗着玩儿,但在先生的照料下,他已经渐渐能看到些光亮。

        透过薄薄的纱布,他隐约能看见绚烂的艳阳散发出炙热的白光。

        但也仅此而已。

        先生一身黑衣慢慢向他走来,他拼命想看清对方,却只是一个模糊的色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除了那双手。

        先生常年习武,手时时刻刻是温暖的,那双大手自自己的鼻尖轻轻划过至眉峰,有些痒,他缩了缩脖子,渐渐有些委屈。

        “先生,小瞎子想您……”

        他满腹的话想说与先生,然而几乎瞬间,温暖的大手却突然撤走了,渐渐走远的还有先生。

        这些年他实在过于清醒,以至于当置身梦境,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只是个梦而已。

        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只怕如往常的许多次一样,他刚伸出手,先生便如烟一般散了。

        他于是只是看着那个模糊的黑色身影越走越远,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他世界的艳阳,最终又回归于一片荒芜的黑暗。

        连楚荆没怎么出过远门,坐船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然而为了早些抵达,一行人先走水路又走陆路,以至于一路上他的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

        魏昭一行担心江南那批伙同京都中人,在众人去往江宁的路上使绊子,更是夙兴夜寐,日夜不离地守在连楚荆身边。

        敌暗我明,不得不防。然而行程已过一半,却仍没出什么事儿,加之实在劳累,众人的防备也消减了些,在滁州境内找了个旅店住下。

        旅店虽处偏僻,锦衣卫的名号却依旧响当当,以至于店家一看到魏昭身上的飞鱼服便吓破了胆子。说什么也不要他们的房费,还为他们安排了最好的上房。

        说是上房,然而穷乡僻壤的地方自然比不上皇宫,墙皮一块块耷拉着垂下来,桌子还挂着常年的油渍。

        魏昭带着几个小丫鬟把连楚荆的房间擦了又擦,又换上了自带的茶具床品,才将连楚荆请了进去。

        几人说过告退便自觉下去了,连楚荆头还晕得厉害,刚要关门准备休息,一只大手便将门阻住。

        比连楚荆还高出一个头的云容抱着枕头,一张清秀的脸上说不出的委屈,看上去有些滑稽。

        “大人以往都是让我暖床了,怎的今日……”

        说着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声音却是要哭出来了一般,连楚荆一个激灵,瞬间连头疼都好了不少。

        刚想找个理由搪塞,云容却已经抱着枕头挤了进来。

        连楚荆扶额,心说林远怎么给自己留了这么大个麻烦,但转头又怕自己露了破绽,只好关上了门。

        他扭头看看四周……

        光秃秃的还剩张桌子,他微微闭眼,心一横还是走了过去。

        连楚荆没脱衣服,和衣而睡,身边人也没再多动。

        鼻间萦绕着对方身上的琥珀松香味,驱散了房间里的潮气。

        周围轻悄悄的,只剩下不算重的呼吸声,连楚荆脑子里的弦终于松了些,疲惫翻涌着击溃他最后的清醒。

        这时,一双手却突然从腰间穿了过来。

        他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去看对方,却发现云容睡容安详,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

        连楚荆额边青筋直跳,伸手要将对方的手扒开,却发现对方虽然在睡梦中,力气却依旧惊人。

        他有些气不过地松开手,突然想起些什么,做贼似的将手自对方胸膛处摸下去。

        然而那里光滑一片,哪里有乱浮生所留下的狰狞的经脉凸起的痕迹。

        他不死心地在对方身上摸了又摸,却终究一无所获。

        连楚荆悻悻地收回手来,盯着云容清秀的脸发呆。

        那的确是一张算不上惊艳的脸,甚至于闭上眼只算得上平凡,与赵景玄那张讨厌却实在是上天恩赐的俊颜挑不出一丝相似来。

        半晌,他才无奈地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说不出是遗憾亦或是松了口气。

        也是,仅仅是相似的身高和熏香而已,也许不过是他这些日子过于魔怔了。

        想清楚了这一点,连楚荆闭上了眼,腰间的重量却压得他怎么也睡不着,他尝试着将人拍醒,对方却依旧呼吸匀称。

        最终他只有无奈地背过身去,后者却不依不饶地从后面贴了上来。

        连楚荆身体一僵,强迫着自己放松下来。

        反正只要不是赵景玄,两个大男人睡一起,好像也没什么。

        他只是不习惯与人亲近。

        自他记事以来,似乎除了先生和赵景玄,便没人与他这么亲近过了。

        一开始那些人是不愿,后来是不敢。

        连楚荆站在了权利的顶端,他深知自己若是想要美人,勾勾手指,便有人将各色的尤物送上来。

        可他不想。

        因此这些年来,不是没人动过要送些人到他后宫来,可都被他以不同的理由遣回。

        以至于月前才出了个群臣联合摄政王,非要给他选个皇后的事儿来。

        他不愿,不愿自己的宠爱,成为外戚争宠争权的筹码,更不愿经历先帝后宫里的勾心斗角。

        但他也需要宣泄,群臣的注视,万民的仰望,四方的宫墙……

        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如一张密密麻麻满是尖刺的网,将他紧紧困在一个名为皇帝的躯壳里。

        他不能哭,不能叫,不能倒下,不能示弱。四面八方都是凶猛的野兽,而他孑然一身,孤身一人。

        反而只有赵景玄却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奇异而又矛盾。

        也许是因为对方见过自己最狼狈无助的样子,让他无论怎么拼命掩饰,似乎都能被对方一眼看透。

        于是渐渐的,他也懒得去装。他为自己带上了一张面具,抵御外界的刀枪,也遮掩自己的情绪。

        然而赵景玄却能轻易将这幅面具刺穿。但似乎也只有在对方面前,他才能短暂地摘下面具,喘一口气。

        连楚荆甚至觉得这些年来最安稳而惬意的时候,便是与赵景玄抵死缠绵的一夜。

        仇恨和算计都在最原始的碰撞中烟消云散,哪怕从一开始……连楚荆的目的便并不单纯。

        连楚荆心里排斥着云容的靠近,身体却莫名诚实。

        源源不断的热度自两人相贴处传来,很快包裹住了他,渐渐意识便朦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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