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的女儿4

光板上，除了那几行“【任务世界】”、“【委托人】”、“【委托愿望】”、“【委托说明】”和底下原本的几行黑中夹红的小字之外，中间又突兀地多出了四个血红的大字——

        【任务失败】。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地牢生活后，她的反应都变得迟钝了些，即便是看到这几个字，也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心里“哦”了声。然后才慢吞吞地思考起来——

        哦，看来即便打晕了临国公主和所有可能救王子的异性，也还是不能让爱丽儿和王子结婚。

        不知道委托任务被判定为失败是因为王子和别人结婚了、爱丽儿已经变成了泡沫？还是爱丽儿提早与世长辞了，又或者是因为……王子死了？

        可能的答案太多了，柳森一时无法判断。

        在她还没有捋顺思路的时候，光板就忽然关闭了，面前又变成了一片黑暗，旁边的水声和人鱼此起彼伏的轻微呼吸声也都消失了，变得更加安静。柳森晃了晃尾巴，却感觉那又变成了一双腿。

        没过几秒，有幽微的光透过她的眼皮，柳森缓缓睁开眼睛，面前又是那块熟悉的光板。

        内容信息还是一样的，只是右下角的两行小字变了——

        【任务失败读档1次；

        身体死亡读档1次。】

        身下是海草床，床头是蕴着暖光的灯笼草，带着弧度的白贝壳墙壁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橙金色的光，上头挂着稚拙而华美的宝石挂画。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待了好些日子，突然一下子回到一开始这么舒适的环境，真的让人感觉极为不真实。

        柳森深吸了一口气，关闭了光板，重新提起了精神。

        读档了就读档了吧。

        从上一次的结果可以看出来，打晕邻国公主并不能直接完成委托任务，当然，也可能是她被抓才导致的蝴蝶效应，让原本爱丽儿的行动轨迹发生了一些变化，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但是如果爱丽儿是因为她这个“疑似危险分子”被抓而被看管得更严，无法接触王子而导致的王子与别人结婚……不对，那样的话爱丽儿也就不能找到海底巫婆，并用她的声音换一双腿了，那她其实也有可能嫁给王子，毕竟异地恋也不是没有实现的可能的。

        对了，既然委托任务的说明上只是说爱丽儿希望能够和王子结婚，又没说一定要是一婚，二婚三婚应该也是可以的吧。那样的话，即便王子和别人结婚了，只要小美人鱼没变成泡沫，应该也不至于会导致任务失败吧？

        此外，她不是在被抓进地牢的的那一刻立即被判定为任务失败，而是在被关进去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失败……总结了一下，柳森还是更倾向于认定那是由于剧情回归主线发展，小美人鱼公主因为目睹王子结婚而变成了泡沫而导致的。

        于是柳森决定换一个方向行动。

        至于她设想的那些前提假设是不是对的……柳森认为自己的判断不会出错，万一真的错了，大不了读档重来就是。

        柳森思考完毕，去屋子角落的宝石堆里拿了一些宝石作武器，而后打开贝壳屋。

        旁边的一个大贝壳同时张开，一只美丽的人鱼伸着懒腰和她打招呼：“柳森，你又睡懒觉了。今天可是圣洁美丽的爱丽儿公主的成人礼，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皇城。”

        人鱼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陪你去。真是拿你没办法。”

        大贝壳闭上又打开，人鱼向她游了过来，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游。

        人鱼开始念叨：“我觉得我的尾巴太单调了，如果在上面贴上一打彩色……”

        “你知道水母广场吗？”柳森忽然问道。

        “哦？你又想去那个黑市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宝石了吗？说实话，我认为你对宝石的审美糟糕透了。而且那个黑市里面的宝石大部分都很劣质，价格还贵得离谱……与其买那些没有用的宝石，还不如去买几件好看一点的衣服，不过我不推荐你去威尔逊裁缝的店里。你知道为什么吗？——伊莎贝拉，伊莎贝拉你知道吧？据说她就是在威尔逊裁缝那里做的尾巴美容，结果得了鳞片穿孔！当然，鳞片穿孔的案例之前一直都有，但是我是不敢在威尔逊裁缝那里做了。对了，你觉得我在尾巴上缝几颗珍珠会不会好看一点？我还想……”

        人鱼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往前游，游到某一刻发现柳森忽然拉不动了。

        人鱼的眼里蒙上了一层疑惑。她用力摆了几下尾巴，仍然拉不动；她又加了一把力，发现柳森仍然固若磐石地停留在原地之后，惊悚的盯着她：“天哪柳森！你是吃了一整头鲸鱼吗！怎么这么重！”

        然后就被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锋利的寒芒吓得面色苍白，眼神发直。

        柳森正拿着一颗边缘锋利的宝石对着她的脖子。

        “带我去水母广场，马上。”

        柳森冷淡地说。

        水母广场上连一只水母的影子也没有，水草也稀少得可怜，入目只有一片光秃秃的、似乎是一望无际的白沙，想要称其为“广场”也似乎很是勉强。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颗压在水草上的石头上的“水母广场”四个字以及字下面的一个已经脱色了的砖红色前指箭头，柳森甚至要怀疑是不是人鱼故意带错了路。

        柳森反复确认了几遍，无误后，松开了这条可怜的人鱼。

        “谢了，”柳森颠了颠手里的宝石，随意道，“你可以走了。”

        人鱼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柳森：“？”

        人鱼动了动嘴唇，什么也没说。

        柳森一头雾水，转头游入水母广场。

        人鱼忍不住原地嘟囔：

        “哦！可怜的柳森，一定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忽然变得那么奇怪，居然连自己的手流血了都感觉不到……”

        柳森径自往前游，地面上的沙细白松散，柔软得不可思议。一尾巴挥上去，便能扬起一大把的沙灰；而后这些沙又在水流的作用下冻结般地缓缓飘落。沙地的周围密集地散乱着许多白贝壳，和其他地方的贝壳不同的是，这些白贝壳多是灰白的色调，也没有任何的光泽感可言，看上去薄而脆，并且大部分都磕了好几个豁口，又或者破了一片大小不一的洞。

        越往里游，目光所能见到的贝壳就越多，渐渐地，周围由萧瑟冷清变得人声鼎沸。

        柳森抬头，见到了一座贝壳山。

        这是一座由无数贝壳堆垒而成的大山：大小不一的贝壳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贝壳与贝壳之间几乎没有多少缝隙，长得胖一些的人鱼可能都挤不进去。有无数交谈的声音从贝壳山里传出来——

        “这可是爱丽儿公主成人礼的时候换下的鳞片！至少要这个价吧！”

        “你可拉倒吧！谁不知道艾莉儿公主的成人礼是今天。最多给你这个数！”

        “嗨，我的小甜心，你怎么不去皇城看爱丽儿公主的成人礼？”

        “你讨厌~~！明明知道皇城是不让我们这种人进去的！”

        “嘿，死鬼，你再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睛给挖出来！”

        “……”

        柳森找了个稍微宽敞些的入口，游了进去。

        柳森的想法是，要先于小美人鱼找到海底巫婆，并且不让她有把毒药给爱丽儿公主的机会，这样爱丽儿就不会失去她的声音，而她与王子之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因为不能出声解释而产生的误会了，这样或许能让她顺利地嫁给她心爱的王子，委托任务也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

        而在地牢里面，那个敦厚的声音提到了“水母广场”和“绿胡子”，柳森大概推测了一下，觉得“绿胡子”大概率是做情报生意的，通过这个人说不定能得知海底巫婆的位置。

        柳森打算先找条人鱼问一问。

        挤入贝壳之间后，柳森被眼前所见稍微震撼了一下。

        一眼望过去，大部分贝壳都是打开的，错落有致地悬浮在属于自己的位置。而因为最外层的密集的贝壳挡住了光线，所以所有的贝壳屋里都亮着照明的灯光，并且越往里就越亮。深海里的水流总是在缓缓流动着，所有的光线都随着水流而扭动着，星星点点，汇聚成流，让人感觉自己仿佛正浸在灯海之中。

        柳森很快就回神了，她四下走走看看，很快便锁定了一家店铺。那是一个布满裂纹的贝壳。这个贝壳打开的程度比其他贝壳都要小一点，内里的光芒也偏暗淡。一只带着斗篷的人鱼慵懒地靠在贝壳墙上，半眯着眼睛，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慢悠悠地摆动着，随着他的动作，斗篷的帽子里漂出一绺草绿色的卷发。

        贝壳店铺的右上角挂着一块发旧的、写着“无所不知”的布料，随水流轻轻地慢慢地飘动。

        柳森游到店前，店内的环境使她下意识放低了音量。

        她问道：“是绿胡子吗？”

        “嗯？”斗篷人鱼轻飘飘瞥来一眼。

        翠绿的眼睛。

        柳森掏出一大把宝石丢在桌面上。流光溢彩。

        斗篷人鱼看了宝石一眼，淡淡地说：“我不是绿胡子。”

        柳森把宝石重新往兜里揣。

        “不过——”斗篷人鱼拉长了声调，“绿胡子知道的，我也都知道。”

        柳森从那声音里听出了几分轻蔑的意味。

        “你确定？”柳森停下了收拾宝石的动作。

        “那是当然。”

        柳森打量了斗篷人鱼一会儿，发现他面色自若，只有唇角勾着个漫不经心的笑。

        似乎是信心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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