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星期五的晚上大家明显比较躁动，直到晚自习的最后二十分钟，这股躁动之势几乎就要压不住了。
谢黎撑着脑袋偷看小说，下课铃响之前刚好看完最后一点。
同学们彼此告别，然后迫不及待的鱼贯而出。朱淮扬激动的就要飞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里，揉揉谢黎的脑袋，“走啦小黎黎！”
谢黎抬起头冲她笑笑，挥挥手说再见。
放假，回家。谢黎跟王修打个招呼先走了，一路上和相识的同学们说再见，然后背着书包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这个城市在晚上的霓虹里有种别样的温柔，谢黎很喜欢这座城市的夏天，那个时候如果下一场大雨，天空中会挂起一道彩虹。谢黎倚在车窗上想，不知道明年夏天会不会出现彩虹呢。
谢黎在小区门口的超市里买了两瓶酸奶，想着当明天的早餐吃，收银的小姐姐和她相熟，谢黎跟姐姐打个招呼，付了账摆摆手再见。
在楼下正好看见邻居家奶奶骑着三轮车上坡，颇为费力。谢黎过去帮奶奶把车子推上去，奶奶送了她两个苹果作为答谢。谢黎笑着拿了一个揣进兜里，跟奶奶说再见。
最后她回到家里，在拉上窗帘的时候最后看一眼楼下灯火中的城市，街道上的车辆依然川流不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中忙忙碌碌。
再见，这座城市。谢黎在心里说。
放假的心情很是不错，谢黎哼着歌躺在床上刷手机，楚逸旸法消息说明天来接她一起去王修生日宴，谢黎回个好。
想了想又给陈锋发个消息，问他东西拿到了吗，确定了没问题。
夜里谢黎玩手机睡得太晚，第二天醒来已经快一点，再从床上墨迹一会儿，洗个澡，楚逸旸电话打来的时候谢黎才刚刚坐下准备吃今天的第一顿饭。
楚逸旸直接找上家门来。
饭是吃不了了。
楚逸旸躺在沙发上打完第三把游戏，坐起来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里，第n次扬声问：“谢黎你还没好吗？”
房间里传来声音：“马上，马上！”
楚逸旸叹口气再拿起一个苹果，开了第四把游戏。
谢黎终于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楚逸旸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好家伙，一个苹果都没给我留啊。”谢黎翻个白眼伸手拍拍楚逸旸的胳膊，“起来啦。”
阳光刚好落在他脸上，照的他的皮肤白皙透亮。少年的睫毛微微抖动，然后缓缓睁开却又被阳光迷了眼睛，禁不住眯起来，浸出点点湿润。
楚逸旸脑子还不清晰，朦朦胧胧地看见眼前模糊的面容，眼泪比心悸更早一瞬，顺着脸颊落下来。
吓了谢黎一跳。
“怎么，你起床气这么重吗？”谢黎摸摸鼻子一脸无辜。
楚逸旸缓过神来，抬手擦擦脸毫不在意，从沙发上爬起来，“姐姐您终于收拾完了？”又看着她上下打量一下，嘿一声咧着嘴笑开：“这么一化妆还真挺好看。”
谢黎撇撇嘴，“走啦。”
她让陈锋带的东西放在了楼下储物柜里，谢黎打开柜门，一个金色的精致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钢笔。通体漆黑，简单而复古，唯有尾端镶嵌一圈细小的碎钻，像是天上的星星。
“送给王修的生日礼物？”楚逸旸凑过来看。
谢黎点点头。
两人打车去酒店，路上赶上晚高峰，在三环路上堵了好一会儿。等二人到了地方，来客已经很多了。
王修一身白色的修身西装把他衬的更加笔挺优雅，跟着他母亲在门口处和宾客攀谈，见他们过来扬起手打招呼。王母也转过身来看向二人，先是拉着谢黎的手表示欢迎，然后把楚逸旸搂进怀里亲昵地拍拍他的脑袋，“怎么不见你妈妈？”
楚逸旸回抱她一下，“我爸妈晚点就到，我先和同学一起过来。”
王母点点头，笑着对王修说：“和同学们玩去吧，照顾好朋友们。”
宴会厅不是很大，却布置的精致且华贵，有种英伦贵族的风格。与其说是给王修过成人礼，不如说更像是一场借着过生日为名头举办的商业酒会。来往都是西装革履的各界精英，王母妆容精致地周旋于其间，各种事情处理的有条不紊。
谢黎不太确定王修此刻的心情，想了想把礼物递给他，轻声说：“生日快乐。”
王修感觉的到她有意安慰，无奈地笑笑，打开盒子眼中换上真实的惊喜。
“就知道你会喜欢。”一直注意着他眼中神情，谢黎放下心来，“我特意托人从东欧带回来。它曾经被一位伟大的作家拿来写诗，我希望你以后用它去探索星空。”
王修眼波微闪，重重地点点头。
刘畅和她父母一起到场，看到他们在这笑着走过来，祝王修生日快乐，顺便夸一句好帅。
王修腼腆地笑着回应。
宴席开始，各宾客纷纷落座。楚逸旸过去和母亲坐一起，谢黎就和刘畅找了处角落坐下。
“真无聊啊。”刘畅喝着果汁叹气。
谢黎同样叹口气，和她碰杯。
“这哪是来给儿子过生日的，这分明是带着继承人来认识各位合作伙伴的。”刘畅看着舞台上激情澎湃滔滔不绝的王母，跟谢黎吐槽。
谢黎一起把眼光投向舞台，王修站在母亲身旁，虽然局促但并不失体面和风度。谢黎看着不觉眉心皱起。
热热闹闹的一大堆仪式，王修要钢琴演奏，王修要切十二层的蛋糕，王修要发表演讲，王修要依次给各位叔叔阿姨敬酒。小小少年跟在母亲身后学着大人的样子勉强地周旋于觥筹交错之中，就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仓皇不安却又强装镇定。
谢黎觉得这场宴会无聊透顶，一个人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楚逸旸喝了些酒，带着一身酒气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谢黎把身旁的白水递过去，心疼地道：“真是辛苦了。”楚逸旸的父母同在商界，他作为唯一的儿子这种场合自然也少不了应酬。
楚逸旸接过水杯没有喝，就捧在手心里，“我都习惯了。就是小修，应该很不适应这种事。”
谢黎闻言四处看了一圈，没找到王修在哪，又看向楚逸旸，“你不是明天总决赛，今天喝酒没事吗？”
楚逸旸这个篮球赛打了有两个来月，各个城市去比赛，如今终于到了总决赛。
楚逸旸摆摆手，“没事，我喝得度数不高。”突然想起什么回身面向谢黎眯起眼睛，“这次你真的不会放我鸽子吧？”
谢黎翻个白眼，“我上次也是事出有因。”
“谁知道你这次会不会再有别的款七八糟的事情。”楚逸旸小声嘟囔。
“明天下午四点，还是中心体育馆。这个票现在可是一票难求，你别浪费了啊。”楚逸旸不放心的再次提醒。
“知道啦知道啦。”谢黎无语，“还一票难求，当自己nba呢。”然后被楚逸旸结结实实的在后脑勺拍了一下。
“嘿！”谢黎作势就要打回去，被匆忙过来的刘畅打断。她在谢黎身边坐下，低声和两人说：“我刚从洗手间出来，听见隔壁屋子里王修好像在跟他妈妈吵架。”
谢黎又皱起眉头。
楚逸旸也很意外，“吵架？王修？不会吧。”
“我也听不清楚，可能是因为王阿姨想让他接管自家公司吧——他不是很喜欢天文来着？”刘畅耸耸肩。
宴会厅里还是不见王修母子的身影，楚逸旸起身去找他们，“我过去看看。”
刘畅点点头，从旁边桌子上拿过两杯果汁递给谢黎一杯，倚在沙发上感叹：“估计小王子很难违抗妈妈的命令啊。学个金融管理，毕业直接进公司，三年做到副总裁，开上迈巴赫，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真秀啊。”谢黎评价。
“是吧。”刘畅举杯和她轻轻相碰，“有些人啊就是一出生就在罗马，人家唯一能走的路全是康庄大道。”
“不会。”谢黎突然说。
“什么？”刘畅没听清。
“我说，他不会走那条康庄大道。”谢黎看向她回答。
刘畅挑挑眉，不置可否。
这位小王子，不会走那条所谓的康庄大道，他的前途也许会荆棘坎坷步履维艰，但一定星辰璀璨。
谢黎起身往外走，穿过人群，把一切嘈杂关在身后。外面有点阴天，星星隐藏在云层后面，路上的行人都裹在厚重的外套里步履匆匆，没有人关心天上是否有星辰。
谢黎抬手捏个小诀，往东走去，果然在十字路口看见等红灯的王修。大概是出来太仓促，他连个外套都没穿，小身板在笔挺的西装里瑟瑟发抖。
“王修！”谢黎隔着人群叫他。
周围太过嘈杂，王修没有听见身后的声音。绿灯亮起，王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正想过马路，身边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不小心摔下了台阶，哎呦一声趴在地上，正落在王修脚边。
王修吓了一跳，忙弯腰把她扶起，女孩儿的妈妈接过哇哇大哭的孩子不住地感谢。绿灯快要到头了。
王修表示了没关系后，看看左右的车辆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行人。
王修准备去马路对面打个车，回学校或是找个宾馆，他很抱歉都没和同学说声再见，想着今天晚上应该是没有照顾好大家。直到汽车急促的鸣笛声近乎身后，王修才惊慌回头，小型客车的前照灯直愣愣地照在他脸上，一瞬间世界其他任何东西都看不见了。
王修其实是有点遗憾的，他想。然后缓缓闭上双眼。
身体并没有想象中被剧烈碰撞后的痛感，而是摔在地上时手腕的挫痛重新唤醒了他的理智。然后下一秒，他的大脑一瞬间空白。
王修扶起小姑娘，刚好够谢黎跟上他身后，然后在客车冲过来的一瞬间里，把王修猛推出去。
汽车撞击身体的感觉是很疼的，身体的五脏六腑都好像在一瞬间错位，然后在她重重摔在地上的时候又猛地回复原位，接着一种撕裂感从身体底部往上蔓延，剧痛顺着神经到达身体的每一处地方，在她的神经末梢上反复研磨。
好疼啊。谢黎脑子里只余下这唯一的想法反复盘旋。
温热的液体从脑袋上流淌下来，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耳朵也听不太真切了。周围好像有人在大声叫嚷，应该是很吵，谢黎想。
她感觉有人颤抖着手指触碰她，那指尖冰凉刺骨。其实她很想对王修说几句话，想告诉他请尽情的去追逐星星，放心大胆的大踏步向前走；想告诉他别害怕，你终将拥有万丈星河。
但是即使近在咫尺，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最后看着王修的眼睛，她只想告诉他，王修，别哭啦。
可能是要下雪了，天空阴沉的厉害。这应该是今年的第二场雪，还没有进入隆冬，想必来年会是个丰年。
谢黎还是闭上了眼睛，即使身边有人痛哭的像个孩子。她隐约感觉有人在拼命向这里奔跑。
但是向这里奔跑的人太多，她分不清楚了。
在离开之前，谢黎心里最后想的事情是，楚逸旸，还是去不成你的篮球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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