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墓鬼王前世3
“陛下！等等，陛下！”风悦像一条困在枯涸里断尾的鱼，她从榻上滚到地板上，对棟宁的身影婆口苦心哀求，“把父亲还给我和娘亲，请把他还给我们吧，棟宁！”
可棟宁执意娶她，覆水难收，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大曜的皇城荣耀辉煌，听说新王要迎娶新后，要用整个大曜最美的酒，最鲜的香花，最耀眼的宝石来做帝妆。
听说这位新后什么都好，就是腿是断的，不能走路，只能让人抬着。棟宁抱着他的王后就不啻与抱着整个大曜，入账后棟宁挑起她的盖头，棟宁露出少年人的内敛含蓄与：“你真好看。我在战场上就想，如果我能活着回到皇城，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王后。”
风悦抬起脸，妆容十分精致，却也无法完全掩盖她的孱弱病态，半晌才道：“这个给你。”
棟宁坐在她身边，手中捏着两杯合欢酒，霎时败兴，却问：“这是什么。”
风悦说：“这是我为你卜算的卦象，是直到您死去所有至关重要的卦。”
棟宁笑了笑，“大喜日子，不说这个。”
“不，我要说，陛下，我愿意做你的卦师，做你忠心的臣民，可我不愿做你的王后。”风悦不禁哽咽，“我的父亲还在等我，我要去找他。”
棟宁不明白，都到洞房花烛，为什么风悦还不肯死心？他气得在婚房来回踱步，他躬身掐住风悦削瘦的肩，“难道你就这么不愿意嫁我？”
风悦轻轻摇头：“不是的，陛下。我愿意。可是我更想念我的父亲。”
棟宁瞒无可瞒，忍无可忍，他告诉风悦实情。
赵文荆已经死了，那时，他被那些人带走，锁到一座山里，就在此前山洞突然坍塌，棟宁的人马赶过去营救时，发现赵文荆已经不在那里，说白了，尸首都找不到了。
棟宁懊悔万分：“我不知道他会死，我以为那里山清水秀，他会长生住世。”
风悦流着眼泪，倔强道：“你骗我。”
棟宁矢口否认，“我没有。”
风悦平静地躺在榻上，棟宁则歇在她的旁边，喜烛跳跃，棟宁翻身拢住风悦残缺的身体，将脸躲在她肩膀你抽泣，一遍遍说对不起。
他以为高高的皇城会帮他守住不能行走的风悦，他以为祥和安宁的国家会帮他留住善良心慈的风悦，他以为匆匆流逝的时间会帮他劝住心结不开的风悦。
大婚后的第五日，风悦梳洗干净，拉住棟宁对他说了很多话。她说，“陛下是我最崇拜的人。”“陛下的国家是我故乡，不管我去到那里我都会永远思念你们。”“战争不宜再起，陛下要收敛好战之心，不然将来一定会被黄土掩目。”
说完这些风悦想自己睡一会儿，棟宁就在旁边守着她，只是他打瞌睡的功夫，夸嚓一道惊雷将他劈醒，醒来风悦就不见了，他在整个大殿内寻找，都没有发现风悦的身影，直到此刻外面有人大呼。
“快看呐，是金凤和蓝凰，天啊，是神仙！”
“大家快来看呐，神仙显灵啦！！”
棟宁追到殿外，看见金凤驮着风悦年迈糊涂的母亲，蓝凰驮着双腿残断的风悦，她们披帛飞扬，发髻揽月，如仙人御风，两禽两人在空中盘旋良久，引得城民大惊失色，驻足痴望。
棟宁奔到城墙上，大声呼唤：“风悦，回来，回到孤的身边来！”
风悦在天上对他道：“我的双亲视我如己命，他们对我不好也就罢了，偏偏对我好得没有道理，我又怎能小器自己的生命，而弃他们于不顾呢。”
棟宁焦急万分：“我替你去找父亲。孤说到做到。”
“你做不到，你是万千子民的王，却不是我父亲的孩儿，我自己才是。”风悦说，“陛下，风悦的卦演已经算尽算绝，现是无用之人，仅有一卦要亲口告诉你，您千万不要去南方。南方有土，对您不好。”
说完风悦骑着金凤蓝凰缥缈而去，朝西南方向，跨越山川大河，棟宁不管，他骑上最快的马驹，千里追妻。
金凤仰脖凄凉惨叫，叫声惊天动地，山崩地裂，一道巨高的山石轰然堆砌，想阻碍棟宁的追逐。他换掉一匹匹烈马，仍然不知疲倦的追赶。
这时，蓝凰再大翅一挥，一道深渊般的沟壑赫然在土地上裂开，夸嚓，惊雷闪电双发，暴雨倾斜而来，那道沟壑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再次阻绝了棟宁王的追逐。棟宁并不死心，换上风驰电掣的大船，不追回风悦不罢休。
传闻这一山一海就是风悦卦师为了阻断棟宁王的追逐所形成了断情山和绝爱海。
榷黎讲述到这里，也特别解释道：“这断情山和噬魂海就是这么由来。”
池桉恍然大悟：“原来是万里追妻的典故。”池桉问：“那他最后追上了吗。”
榷黎说：“没有。”
风悦去到关押赵文荆的那座荒山，和自己母亲一起，在山中苦苦寻找赵文荆，风悦的母亲已经病入膏肓，目不能视，口不能言，风悦也是性命垂危，两禽更是疲惫不堪，再不能前行。
山野农夫打猎碰见两人，惊讶她们怎么敢在这里逗留，这里附近的山洞里有一个野人，日日哀嚎，死也死不掉，活也活不下来，不吃不喝，只管哭丧，说的东西叫人听不懂，非常可怕。
风悦深知那是自己的父亲在经受神明的惩罚。
农夫绘声绘色讲述起来：“后来一天夜里闪电大雷，山洞坍塌，那野人的哀嚎就再也没有传出来过，哦，就是北边战争胜利，新王继位那阵子。”
风悦向农夫打听了山洞的方向，然后拍拍疲倦的金凤蓝凰，“拜托了，两位。”
它们仰天嘶鸣，朝着农夫指引山洞的方向去，在满是杂草的洞口落下来，风悦从蓝凰背上走下来，奇迹般的，风悦竟然能走了，她搀扶着自己的母亲，在她耳边道：“娘亲，我们找到爹爹啦。”
母亲紧闭的双目流下清澈眼泪，她呜咽，“是你爹爹的坟墓吗。”
风悦说：“不是的，母亲，劈开这座山洞，爹爹就在里面。”
母亲哀伤，“他还活着吗。”
风悦摇摇头：“我不知道。”
母亲说：“那他一定不在了。悦儿，我下辈子还要做你爹爹的妻子。”她似乎就是撑着这一口气吊着这条老命，说完，眼睛忽然有力气睁得老大，望着山洞的方向，干枯的手指朝它伸展，似乎极力想抓住些什么，然后一口气没过去，死了。
风悦拢拢母亲的头发，柔声说：“好。”
她将母亲挪到远处空旷的草地上，然后从金凤蓝凰的口中摘下凤栖花，置在掌心中，走回山洞前跪下，仰天长啸。
“神苍在上，卦师风悦前来伏罪认罚。”
赵文荆曾跪在神像前许诺‘若小女能下地走路，自理起居，老夫自断前程，绝不再碰占卜事。’
神像殿外夸嚓一道惊雷。那便是神明应验。
对神明不可以出尔反尔。
大曜的战争是为了守护国土，风悦想，棟宁是没有错的，他骗她，骗她父亲的卦，这也是没错的。
今朝种种，风悦的卦象早就跟她自己说清楚了，她也早就预测，只是装瘫也没有躲过去，风悦就想明白，这些早已注定，改也改不了，躲也躲不掉，不如坦诚面对吧。
风悦大声呐喊：“我愿自毁性命，归还卦格，请神苍还我父亲遗骸。”
这是一个非常残忍的自戕破誓方法，一道惊雷下发，电闪雷鸣间，火花四溅的雷电劈开坍塌山洞，露出一具白骨，风悦还没有来得及跑过去看父亲最后一眼，就被闪电劈中倒下。
金凤和蓝凰嘶鸣不已，无数道惊雷下发，几乎全部打在风悦的身上。她临死前摊开掌心，凤栖花鲜艳无比。金凤驮起赵文荆的骸骨，蓝凰驮起风悦母亲的尸首，两禽两魂，生死不离，朝大曜的方向飞回。
这便是卦师风悦报恩父母的传说。
听说后来那座山就叫风月山，长满凤栖花树，风悦卦师被雷劈了七七四十九道，也是在一天一夜后才飞升地门殿。
“那片林子不会就是风月霖？那就是说棟宁王死后将墓修在了这风月霖里？”池桉问：“后来呢？棟宁是怎么成了墓鬼王？”
榷黎：“棟宁半生征战，传说他用风悦生前留下的卦象守护大曜，最后死在与南方野人的黄土战中。”
黄土一战，在大曜南方边境，野人族高且力大无穷，袭击大曜百姓，攻略大曜土地，成年后的棟宁王为剿灭他族，最后不惜玉石俱焚，棟宁王被黄土活埋在泥旋涡中，他死了，死时才二十七岁，风悦当初给他的最后一卦，已经警示他不要靠近大曜南境，金凤蓝凰撒下的断情山和噬魂海是两道屏障，若这两道屏障也挡不住异族，那便是国命也，她也无解了。
棟宁王不信命，宁可翻江倒海也要守护大曜的一寸一厘，可他死后大曜很快濒临城破，他守护了一辈子的大曜，坍塌也在朝夕之间。
百姓们哭天抢地，说，没有棟宁王的大曜，注定无法长久。他是在祖父的教导下长大，十岁握金/枪，十二上战马，十三洗旌旗，十四获战功，十五负遗书，十六守边疆。他是大曜真正的王。
就连死后，他的魂魄也在大曜古遗址的西南边境飘荡，千年不散，成了赫赫有名的五行归土墓鬼王。
断情山是他王城，噬魂海是他的战场，风月霖是他的墓鬼城。不管活人死人，胆敢侵犯大曜领土，必定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听完详情故事，池桉长吁片刻，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已经到他地盘，总不能不打招声呼吧。”
榷黎：“断情山和噬魂海是金凤蓝凰撒下的屏障，找到它们可以过去。”
池桉：“两只飞禽，哪儿去找呢。”
榷黎提醒池桉：“还记得我们在池塘边发现的那棵树吗。”
池桉想起来：“凤栖花树，对了，它们是金凤蓝凰的栖息树，那我们回去找找。”
可是墓鬼王最擅长填山造海，这里的山土地形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来时的路已经挪移不见，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怎么回到刚才他们洗鞋的那个亭子去。
两人边走边看，池桉观察地形道，“墓鬼城五行属土，土克水，所以这墓鬼王的地界中水很稀有，我们只要往有水源的地方多走走，兴许有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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