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师观神龛
榷黎微怔，眉目不断皱紧，他纠正道：“我一点都不复杂。尤其对你。”
“昂？”池桉尴尬，她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意思是地门殿和天界多有章程，就还挺讲规矩啊哈哈，唉，算了，就当我说错话啦。”她挤出一丝笑，试图环节和榷黎之间的微妙气氛。
但她忘了自己太久没跟人相处，一时遇促，她有点不适宜和陆地生灵沟通找补的方式，幸好榷黎只是提一下，又恢复淡然的表情，他回视池桉一个客气的微笑：“没关系。”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们到了。
呼~池桉松一口气，抬头望向眼前那高耸入云的青山，前面一条清澈小溪泉泉流淌，过了桥，一条蜿蜒入林的小路消失在青山绿水间。
天师观依山而建，建造在磅礴的天师山，这匹山后有两座同样巍峨的山峰，三座山呈势三足鼎立，看到这里池桉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天师观会没落。
选址太偏远了。
附近几乎没有什么人烟，是名副其实的修行山中，试问有多少有耐心的信徒会跋山涉水来这里上香求卦呢。
两人依山而行，池桉不禁问：“为什么不考虑把天师观迁出去？这样香客信徒们也好过来参拜啊。”
“为什么要迁出去？”榷黎是真的不明白，可能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天师观从这里迁走。
池桉看到他微微皱起的眉，更尴尬了：“啊，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你的禁忌，我不问就是了。”
“你问。”榷黎紧紧抿着唇，然后轻轻启开，温和道：“你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我都说。”
池桉就随便问点寒暄话题，比如榷黎是什么时候在这里修行，没有香客他们靠什么维持生计之类。
榷黎说：“我出生就在天师观，那时候香客还有很多，三四百年过去，天师观的香火时好时不好，后来再也没有好起来过。从前观主攒下来的积蓄，也差不多快花光。”
“啊？”池桉忧虑：“没钱啦。”
榷黎：“我不会让你受苦。过了年节，我下山抓邪祟供养你。”
供养两个字怪怪的，池桉轻笑：“我不是怕没钱。”
行了许久终于看见山门，在往上行半炷香时间，看见观门，右边石柱镌刻‘兰台有藏’，左边石柱刻‘卜筮卦爻’，池桉抬眸往上看，石牌正中央果然刻着‘乾坤’二字。
池桉深深吸一口气，他们并肩拾阶而上，厚厚的白雪盖住门槛，榷黎推开重重的落漆木门，门太老旧，被用力推开发出嘎吱吱的声音，映入眼帘便是一个古朴厚重的道观。
观的最前方是大大的乾坤台迎接香客，旁边立有一只三丈高的香鼎。鼎中飘出几缕香烟。
道殿依山建造，沿着山往上，依次是前殿，正殿和大殿，左右两边有很多偏殿。
看得出来，这个观真的很古老很古老了。年头太久，整个天师观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高坡矮坎的感觉，特殊的山城之观，观中没有任何一个香客信徒，格外冷清。
雪堆得一层又一层，观内有一株很高很高的树，像一朵庞大的伞，池桉没见过这样奇异笔直的树。再往里走，再上台阶。
来到前殿，这里的神龛没有供奉神像，横梁上破旧的道幡随风飘来飘去，更加冷清啦。空荡荡的高台只有一个签筒，一个功德箱，另外两个脱了颜色的团蒲，看起来也是长时间没人跪拜。
池桉不禁想问：“这里供的是哪位神仙？”
“无。”榷黎说，“进来上边看看。”
前殿的后面，有一堵高墙，墙壁上刻着很多古老的文字，密密麻麻刻满了整面墙壁，陈旧的记忆不断攻击着池桉，她盯着看了一会儿，榷黎问，“你认得这些字？”
池桉说：“认得一些。”
榷黎解释：“这是兰渚古文，记录的是古国兰渚毁灭的故事，约有三千多个字。”（这面墙刻的就是文的第一章）
这三千多字榷黎已经烂熟于心，可是他不明白，这到底是谁刻上去的，这座天师观从前又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地门殿那么忌惮它的存在。
池桉神情有些恍惚，她淡然道：“原来这样啊。”
山城就是这样，原来这高墙是上面正殿的地基。从两边石阶上去来到正殿，正殿里也是空空如也，除了功德箱和团蒲、签筒，并没有供奉神像。
好生奇怪。
榷黎带着她继续往上拾阶而上，这次爬阶的时间有点长，也经过很多偏殿，终于来到天师观的大殿。
大殿不愧是大殿，这里神龛，神像，神蒲，签筒，道幡，乾坤卦并纸墨笔砚、朱砂一应俱全。
池桉仰头看着那高高的泥像，女相温润慈爱，束巍峨缥缈的神仙髻，着彩衣御风，手中轻握鱼尾卦，赤足踏花，令人肃然起敬。
榷黎点了三支香敬上，然后虔诚跪在团蒲瞑目片刻。
池桉问：“这个神像塑刻的是谁？”
榷黎清扫着神龛，闻声微笑介绍道，“这大殿供奉的是我们三十二卦门的卦祖，兰渚神相，代玑柏灵君。”
池桉：“……”她一瞬间泪目，不觉动容，将头深深埋下去。
原来这个世间真的还有人记得自己么。
不仅记得，还把观中最重要的位置用来供奉自己。
她心里五味杂陈，有些难过，有些伤感，有些愧疚，有些恍如隔世再降世的落寞和惆怅。
池桉沉默片刻，喑哑道：“为什么要供她，她不是坏人吗。”
榷黎回头看着她，有些皱眉，“你怎么会那么想。”
池桉局促，她解释：“她不是死了以后还不消停，扮成目盲算子跑去邻国大朿，颠覆了人家大朿国吗。”
榷黎停下手中动作：“你知道？”
池桉指指外边：“前殿后面的墙上刻的不就是这个故事？”
榷黎深深吸口气，他微微扬眉，“那是因为大朿对不起柏灵君在先。他们恩将仇报，贪婪无度。”榷黎神色如常，口吻淡然，说出的话却十分坚韧，“如若换了我，我会比柏灵君不仁十倍。”
池桉微微笑，挠挠头发：“好了好了不说她，对了那个，榷黎观主，今天晚上我睡哪儿。”
榷黎指指旁边的偏殿，“那边有卧房。”
池桉听说有睡觉的地方，阴霾一扫而散，瞬间来了精神：“那带我去看看。”
刚走出大殿侧门，一位白须长者拄着拐杖冒雪前来，他年纪看起来非常大，却精神烁烁，眼清目明，腿不弯背不驼。
池桉打量着对方，悄悄对榷黎说道：“这位老人家也太有诚意了吧，这么大的雪都爬山来拜。”
榷黎回道；“他不是。”
“昂，什么不是。”池桉还在懵逼。
老者捻须笑问：“你回来啦，榷黎。”
榷黎作揖：“是，观主。”
池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桑叁观主，池桉觉得对方看起来很面善，似乎在那里见过。不过入乡随俗，她学着榷黎给对方作揖：“见过老观主。”
“你就是池池桉吧。”桑叁慈眉善目，道骨仙风，和蔼笑道：“曦刊门主已经差人送来卷轴，说你入我天师观，这是我观的荣幸，欢迎你啊，池池。”
池桉闻声内心悸动，她面上莞尔一笑：“是，以后叨扰了。”
榷黎：“跟我来。”
池桉别过老观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池桉觉得桑叁对自己说话特别客气，总不至于碍于鬼王这层关系吧。想来三十二卦门在卷轴里应该跟他说得很清楚，介绍她是水鬼啦，鬼王啦，一直不太安分什么的。
榷黎提醒她：“这里路滑，你扶着我的手走。”
“哦，好。”池桉闻言顺从地伸出双手，纤纤十指紧紧握住榷黎的小臂，跟着他一步一个雪坑踩上石阶，来到偏殿后面的睡房。
没想到虽然天师观拮据，但睡房却异常干净整洁，应有尽有，只要睡觉的地方不含糊，池桉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她愉悦地坐在窗台边，看着外面簌簌小雪，笑盈盈道，“这里真暖和，雨水貌似也充足，不像墓鬼城，除了黑压压的天就是一望无尽的土，风花雪月一样也没有。”
榷黎倒了一杯暖茶递给她，“谢谢。”她轻抿一口，“好香的茶，有回甘哎。”
榷黎坐在她旁边，陪她一起看雪，闲说起来，“我的睡房在你隔壁，你夜里不习惯睡不踏实，或者有事都可找我。”
“谢谢你。”池桉继续吃茶。
榷黎继续道：“过几天就到年下，或许道观会有香客来许愿上香，我们要忙一些。”
“这样我们就有香火钱啦。哈哈。真好。我能帮忙哦。”池桉笑着说。
“是啊。有人来自然是好的。”榷黎眼神落在池桉精致小巧的五官，他问道：“一五三为什么喊你池桉鬼王。你是谁。”
听得出来榷黎这句话是深思熟虑过的，口吻轻重缓急分得很清楚，好像很怕触碰道池桉的敏感，池桉笑了笑，她看向榷黎，“想来我们一道回来，你肯定还没有见过三十二卦门送来的招安卷轴。”
榷黎吞了吞喉管，他呼吸都变得轻浅，池桉觉得那没什么，就直言道：“我五行属水，就是那个名声不太好的水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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