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兰渚少年
榷黎穿半旧道袍,头发梳成道髻,用池桉给的桉枝压着,他的侧颜十分优越,比正脸更加好看,五官几乎完美没有任何缺陷,池桉想这样的门脸,哪怕她活了几千年,在人世鬼道见过那么多的身骨头骼,她也没有再见过比榷黎还要好看的了。
榷黎很安静,鲜言寡语,默默做自己的事,可以很久都不叨扰别人。
池桉想他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孤独的日子。沉浸在自己的信仰里,心无旁骛地供养他的信念。
池桉这时才发现认真对比出这间大殿和道观的其他殿有什么不同。大殿太鲜艳崭新了,没有一处破烂,哪怕角落都被粉刷得很漂亮。
池桉忍不住想问:“其他卦观也供柏灵君吗。”
“不一定。”榷黎转身回来看着池桉,紧抿的唇缓缓启开,声线低沉,“三十二卦门归属地门殿以后。”他眼神从阴郁转向凌厉,然后有些许生气,“很多卦观就只供奉天地,不再供奉柏灵君。那些废物们大概是忘了,谁才是他们的祖师爷。”
池桉暗暗吃惊,可以想像榷黎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怎样阴狠的吗。几乎恨不能将那些不供奉柏灵君的卦观一把火烧了才能解恨。
“等等,榷黎观主你,你不要生气啊,他们不供奉就不供奉,没关系啊。”池桉试图安抚榷黎的情绪。
只见他将三炷清香点上,转头望着池桉,眼神里流露几分不安,“连你也这么想?”
“昂,我,这个。”池桉语塞,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可是池桉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三四千年了,天地间有没有人供奉自己,与她关系都不大了啊,毕竟她死了以后也做了很多错事,如果这时候还有很多信徒供奉自己,她才觉得心里过不去吧。
“我没想那么多。”池桉说:“不过我看见天师观里还有一尊柏灵君的神龛,我还是很意外,很欣慰。没想到过去这么久居然还有人记得她。”
榷黎看着她道:“就算天下人都忘了,我也不会忘了她。”
池桉挠挠头发:“啊哈哈哈,是吗,哈哈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我是说榷黎你太好了。”
榷黎用骨节分明的手指,点点旁边的椅子,“你坐这里。”
池桉:“昂,那你坐哪里?”
如果池桉没看错的话,那个位置是殿持坐的吧。就是专门管理这间大殿,为香客信徒们卜卦、解卦、改运的卦师坐的位置。嗯,虽然现在没有香客来天师观,可池桉还是觉得坐那儿不太和规矩。
“没关系。那里比较舒服。”榷黎说,“我坐你旁边。”
榷黎转身去旁边的角落搬出来一张干硬的长条凳放在椅子旁边。
池桉也就不再推辞,低下眼眸准备走过去坐下,经过神龛的时候池桉觉得那个布帘在动,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池桉奇怪,她蹲下来撂起布帘,谁知道可能惊动了里面,整个神龛开始震动。
榷黎问:“怎么了?”
池桉吃力:“里面有个人,我已经抓住他的胳膊了。”
虽然没看清是什么样子,但是从扯出来的半截胳膊来看,应该是小男孩儿,年纪不大,力气却不小。池桉为了不弄伤他,居然都没办法很快把他揪出来。
“人?”榷黎走过来,他的办法就比较直接简单粗暴啦,他直接把整个神龛都举了起来。
这下那个小家伙就藏无可藏,赤果果暴露在两人面前。
大约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梳着头发,几缕碎发躺在脸颊,模样稚嫩,眉目清秀,眼神却格外坚定。他直愣愣望着池桉,一声不言语。
“你是谁,为何藏在这神龛底下?藏了多久啦。”池桉假装凶巴巴质问道。
小少年只是望着她,清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委屈和无辜。真当池桉还要继续询问的时候,他竟然一头扎进池桉怀里,小声呜咽哭起来,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嚎啕大哭。
池桉懵然。这是怎么了。
榷黎微微皱了下眉,似乎觉得这是个大麻烦,有点不舒服的表情,他放下神龛,将少年毫不客气从底下抓了出来,直接将他拽出了池桉怀里,少年被拉力拉到一边,趔趄滚在一旁。
榷黎还将池桉从地上扶起来,自己静静扶着,不让少年触碰池桉。
池桉惊呼:“榷黎观主,等等,他没有恶意,别伤着他。”
这下榷黎的表情更加不善了,眼神深沉紧紧盯着那来路不明的少年,少年哭得涕泗纵横,转头望着池桉讨要关心,榷黎居高临下审视着对方,眼神里有几分警告意味。
少年依旧不言不语,只是望着池桉哭。
池桉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蹲下来对他道歉道:“是我们弄疼你了吗。”
少年摇摇头。
池桉:“那你可以说话吗?为什么藏在天师观的神龛底下。”
少年刚要开口,就打了个哭隔,池桉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没事没事,慢慢来。”
少年启唇终于开口,喊了一声:“柏灵君。”
池桉大为震惊,除了地门殿和一五三,应该没有人认得自己了吧。她有些不知所措,不是尴尬和困窘,而是没想好怎么面对榷黎,是一种不安和愧疚。这怎么说呢,他那样信奉自己,池桉总不好直言告诉他,你的柏灵君已经变成你面前这个臭名昭著的水鬼王了。这会打破榷黎的信仰,会令他崩溃吧。
池桉正在举定无法踌躇之际,少年抬起脏兮兮的手指指神龛上面那尊慈眉善目的少女神像,“柏灵君。”
池桉长长吐息一口紧张气息,她将少年从地上扶起来,“你是来参拜她的?”
少年点点头。
池桉问:“你叫什么名字?”
“代占。”少年眼神无比真诚看着她。
池桉神色大震,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口音,实在令她大为震撼,她再问一遍:“你叫什么?”
少年闻言手指在地上一笔一划写起来。
是兰渚文字。
代占。
几千年了,怎么会有兰渚幸存者?还是说是兰渚遗民。池桉的心脏被钝器狠狠锥了一下,疼得她嗓子头昏眼花,无法好好蹲着,脚下瘫软坐在了地上。
少年还要去扶她,却被榷黎一把提起来毫不留情甩开,只因为他的出现令池桉变得异常。
池桉却惊呼:“且慢,榷黎观主,不要这么对他。”
少年懊恼盯着榷黎。
榷黎冷漠道:“你哪里来的?”
少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像一头小兽露出獠牙,只是不敢咬罢了。
池桉挣扎着吃力站起来,对榷黎道:“不要伤他。他不是坏人。”
榷黎对少年道:“滚出去。”
少年一把挣脱,躲到池桉身后,十分胆怯。
池桉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算了一遍,大概知道这个少年是谁,来自哪里,又经历哪里波折,她已经算出来,就算急促中算错了几分,也不会错太多,她对自己的卦术很有信心,所以她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少年到底是谁,和自己有几分关系。
榷黎始终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少年不太喜欢,敌意也表现得很明显,明显得几乎不能再明显,自然少年也感受到了,只是一味躲着他走。手指紧紧揪住池桉的衣裳,不离开她半寸。
这种依赖和亲近的举动,令榷黎更加恼火。他警告道:“离开她。”
少年胆小得将脸藏在池桉的腰间,默不作声,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榷黎浑身都散发生人勿进的气场,池桉见状,忙道:“榷黎观主,等等,没事,我来。”
榷黎的神色才缓和几分。
然后池桉将少年从腰后牵出来,稍稍弯腰对他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了,我都知道了。你不要害怕,也不要躲着榷黎观主,他答应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是谁送你来这儿的?”
代占紧紧抿着唇,还是不肯说话。
池桉劝道:“你不告诉我,我没有办法帮你。”
代占犹豫着,他缓缓启唇:“你会赶我走吗。”
榷黎:“你不说,立刻轰出去。”
代占瞬间回答:“一五三,小唐真人。”
池桉的心被提起,“是乾坤庙的小唐真人?”
代占点点头。
池桉神色不安,她沉默片刻,“好了,我知道。代占,你安心跟着我,不要再躲躲藏藏。”
代占表情由阴转晴,他奋力点头,十分欣喜。
榷黎却很是不快地看着他。
池桉转身问榷黎:“多一个,不会有吃饭压力吧。”
“无。”榷黎抱臂道:“如果他能自己养活自己的话。”
代占忙拍拍自己胸膛,表示没问题。
真当池桉要带他下去单独说话的时候,他们都听到观门外有人来的声音。
因为道观没有信徒,所以实在太安静,外面稍微有点动静,观内都第一时间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当他们探身看向殿外,果然没有过多久。
一个浑身都驮满雪的中年男人轰然出现在大殿前面的石阶下,他是一路匍匐一路跪拜前来,膝盖几乎都快磨破了。冻得狼狈不堪。他虔诚地跪在石阶下,“柏灵君,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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