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Rafale女团的向薇
1.
《我与父亲》在滇市影视基地的拍摄工作接近尾声了。今日拍摄元榛与温良老师的最后一场对手戏,即“江湖”接到当事刑警的通知去医院接“江平生”回家。
“江湖”是在民警面前接到的这个电话。他遍寻不到“江平生”,直接去投案自首了。
“江平生”托以前的狱友打探出掮客的底细,然后假托“江湖”私联买方的身份,利用信息差两两离间原本的买方、卖方以及掮客。他的诉求就是把这股黑恶势力团伙连根拔除,以确保再无不法之徒惦记他倒霉鬼儿子的那条小命。
“江平生”使的是个大险招,掮客以及买卖双方但凡有一方对合作伙伴深信不疑,他的计划就不可能行得通。但是做这种生意的,向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们纷纷落入了“江平生”的圈套。
所有人全部入局以后,“江平生”瞧着高墙外灰扑扑的天色,突然念叨起他打麻将时最喜欢做的牌——清一色一条龙。掮客不明就里,问他邹老您说什么?——“邹”是“江湖”妈妈的姓,“江平生”早前接触这些不法之徒时鬼使神差说了个“免贵姓邹”,便改不了了。“江平生”没理几番向他示好的掮客,缓缓阖上院门。
当然,这样的故事,高光必然不能是铤而走险的“江平生”。“江湖”的枪是叫跟踪这个团伙多时的刑警给缴走的。刑警以“江湖”为突破口紧盯着这个案子,最终成功将犯罪团伙一网打尽,并救下最终火拼时被打碎了膝盖骨的“江平生”。
——刑警中途不着痕迹地多番插手,所以“江湖”才能回回有惊无险脱身,所以“江平生”最初打算快刀斩乱麻来点儿狠的却联系不上以前的狱友,这些就按下不表了。
“江湖”在医院里长久地注视着面色苍白老态尽显的“江平生”。他去投案自首前翻到了父亲的诀别书。所谓的“诀别书”其实也就寥寥几句话:
我前些天托你二姑给你包了个山头,你回去种点稀罕水果什么的,比你现在这破活儿挣得多。你谈的那个对象这一年上门看过我好几回,街坊邻居碎嘴的没少在背后埋汰她,你早点把人给娶了。老家床头柜里有我和你妈结婚时的俩戒指,银的,值不了几个钱,你记得给我放骨灰罐儿里。其他没什么事儿了。
“江湖”觑着难得虚弱的父亲,慢吞吞说:“你从小到大没把我当个人对待,动辄打骂,在街坊邻居面前,在我的同学朋友面前。我妈去世的前一年,我被你逼得都坐到医院病房的窗户上了,你那张嘴仍然没有一刻停的,说“老子最不怵人威胁了”、又说“不跳的是孙子”,你用看一坨屎的目光看着我,不相信我会跳下去……要不是我妈从病床上摔下来跪我,我现在的坟头草都能比她的高一拃。外头那些人特别感动你的父爱,呵,谁感动谁他妈来给你当儿子。”
“江平生”静静瞧着儿子,片刻,露出了跟以往一样的讥诮神色:“我让你去投案自首的?我这样的爹没了就没了,你就当你是野生的不就得了?”
“江湖”闻言倏地起身向门口走去。他伸手攥住门把,听到“江平生”声音有些发紧地问他,“我这条腿不够一句对不起?”他顿了顿,没有回头,但也没有迈出去。他向前望着走廊玻璃窗外高远的天空,眼眶渐渐红了。
……
镜头关闭以后,元榛数着呼吸出戏,眼尾的红一时消不下去,他伸指轻轻揉着,向人群外自己的新助理看去。新助理正跟旁人一样瞠着双兔子眼擤鼻涕。
2.
滇市的四五月份美得不可方物,各种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花争奇斗艳,海棠、鸢尾、金雀、芍药、红的、粉的、蓝的、紫的,它们齐齐整整开在市中心的花圃里,也乱七八糟开在郊区崎岖不平的道旁。
苟杞与元榛步行过了一道人行桥来到大港街,等着陈霖把车开过来。剧组原本划定停车的地方,因为附近有水泵坏了,出现了脚脖子深的积水,所以最近这两天剧组的车子都停在大港街街尾的空地上。
“下周师秦的剧组要开拔过来,我交代他给你带礼物了,你好好想想怎么感谢我。”元榛微调面上口罩的位置,眼睛里带着软和的笑意,跟苟杞漫聊着。
“你希望我怎么感谢,元哥?”苟杞嘴角牵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
元榛就没见过这样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的小姑娘,他默了默,两手插进兜儿里,说:“给我做顿饭吧,我还没有吃过苟厨师做的饭呐。”
“你上周刚吃过一锅面。我就出去五分钟帮你取个东西,回来小奶锅你都给我洗了。”
“那怎么能算呐,那本来是你煮给自己的,”元榛显得特别不忿,“金丨主爸爸吃你口饭还得靠算计人,我多辛酸。”
苟杞把背包挎到前头,低头呲啦拉开拉链,敷衍道:“好吧,答应你了,金丨主爸爸。”
“苟啊,你希望收到师秦什么礼物?”
“什么都好。”
苟杞翻到背包里的苟不忘不由笑了笑——苟富贵昨晚洗了没干,只好带苟不忘出来。
元榛瞅着苟杞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苟杞最近渐渐放弃挣扎了,叫“小苟”、“苟助理”。“苟厨师”、“苟啊”随便。
……
一道不耐烦的女声突兀地在他们左后方响起。元榛默默戴上帽兜,往相反方向侧了侧脸,苟杞仿佛没听到,专心致志整理着背包里勾缠在一起的数据线。
“她就是在她站姐的镜头里做个为戏牺牲的高姿态而已,不是真的要你下狠手去打的,你碰着点儿脸就可以了……你不要说你没看到横幅后面那个拿着专业镜头的女生。”
“我真是服了你。你在这里等着,我再去跟她们解释两句。另外,婧姐要我给你带句话,钱难挣屎难吃,哪行哪业都是这样,不光咱们这个圈子。你这脾气要是不改改,向薇,以后有你受的。”
“向薇”这个名字仿佛一记重锤敲在耳膜上,苟杞倏地转过头去。
向薇,孙文华口中那个“被祸祸的”苟杞的朋友,正灰头土脸地站在苟杞后头不到十米的地方。她挽着民国姨太太的发髻,踩着不中不洋的刺绣高跟鞋,墨绿旗袍的开衩再高半指就能露出内裤。
苟杞一动不动地瞧着她,她脑中尚没有反应过来与向薇重逢的这件事情,喉咙就堵住了。元榛察觉到异样,不动声色地望向旗袍女生。
向薇忍气吞声向她的毛毛姐道了句歉“给你添麻烦了”,她做出恭顺的模样目送嘴硬心软的毛毛姐返回剧组,默默叹了口气。她忘了自己正穿着旗袍,伸手去掏兜儿里的手机,但旗袍哪有兜儿,她掏了个寂寞便反应过来了。她烦躁地抬头四顾,瞧见了苟杞。
3.
当年的花炮爆丨炸事故一共有三人丧生,苟杞爸爸和在他作坊里工作的街坊两夫妻。那街访两夫妻不巧是向薇的父母。
苟杞的初中三年一直活在校园霸丨凌里,霸丨凌主使者是向薇。与陈雯锦不同的是,任何人欺负她她都还手,即便打不过也还手,只有向薇例外。不过向薇很少对她动手,整整三年也不过就砸过她几回、甩过她几个耳光、劫走她几百块钱而已。
向薇很少动手的原因是下不去手。向薇总是能记起夏天两人坐在地板上翻着漫画用勺子挖吃西瓜的场景。苟杞翻到有趣的场景开怀大笑时眼睛弯弯傻萌傻萌的,但只有她能看到苟杞的傻萌模样,因为苟杞没有其他朋友。
初中升高中,苟杞跟爷爷奶奶商量后填了大都的二高,她中考成绩还不错,不需要出择校费。而向薇因为成绩不理想,就近就读晋市一所卫校。
苟杞在此之前最后一回见到向薇是在学校后门的秋水胡同里。
向薇面无表情地说,她的叔叔伯伯瓜分了她父母的家当和赔偿款以后都不怎么想管她,一年几千块钱的学费而已,把她跟个皮球似的踢来踢去,所以她卫校只读了一年就辍学了,这两年都在给婶婶看店。
他叔叔伯伯的嘴脸大概是这样的:什么?你爸妈的赔偿款?薇薇啊,你爸以前做生意,你妈以前生病,这些借的钱他们生前可都没还哪。而且你爷爷吊着口气一直咽不下去,这巨额的医药费也得咱们各家平摊哪。
苟杞后脑勺无力地抵着墙,面颊火烫。但这并不是因为挨了打,事实上向薇只是狠狠推了她一把,把她推进没人的胡同里而已。她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向薇大概说完近况,横臂一抹眼睛,突然上前搜刮苟杞的口袋。结果只搜刮出寥寥一百来块——二高不许学生带手机所以仍然多流通现金。她生气地把这些零碎票子扔到苟杞脸上,但片刻又捡起来装进自己口袋。她说要去外面找点儿活做,以后死也死在外面不回来了。呵,不过她也没地儿“回”了。
苟杞抓着向薇的胳膊,压着哭腔问她,能不能等自己半个小时去问同学借点钱给她。向薇盯着她瞧了半晌,眼眶突然红了,她吞下喉咙里的哽块,说“滚你妈的”。
……
苟杞一身郁气回到学校,得知章伶桐把陈雯锦喂养的流浪猫扔下了楼。
4.
向薇出自Rafale女团。Rafale女团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它从选秀到成团的三个月时间只上过两次热搜,一次是因为学员之间打架,一次是因为某“才女”人设学员疑似抄袭。而向薇在这个乏人问津的女团里是这样的一个存在,她没有参与第一次热搜的那场薅头发事件,也没有蹭第二次热搜“力挺”或“惋惜”疑似抄袭者,Rafale成团共十六个人,她以第十二名的成绩出线。
向薇虽然在团内表现平平,但因为有一张棱角分明的御姐脸,便在经纪人婧姐的力荐下签进大港街这个民国戏剧组。向薇饰演剧里的女三,戏份不多,导演念在她高度贴脸角色,勉强容忍她演员速成班出来的演技。
前面部分的戏都还好,向薇一身墨绿旗袍在镜头里慢悠悠地扭两下,偶尔低头表情沉着拆装两把枪,就把由我党地下工作者伪装的军丨阀姨太太的角色演活了。但到了跟其他演员对戏时,她演技上的缺点就暴露出来了。有的演员比较愿意包容的也就忍她了,有的不愿意包容的,比如这部戏里的女主角,动不动就不耐烦地翻她白眼。在这种情况下,她愈加畏首畏尾,根本没法发挥出本就不精湛的演技。
不过向薇这回是真的冤,她脾气差劲归差劲,刚刚是真没注意横幅后头有没有站着个女生,给女主角的那个大耳光真的是叫女主角给鼓励的。她不至于公报私仇,而且她跟人家也没私仇,她演技不好耽误时间,人家不给她好脸色没毛病。
……
向薇原本是不准备理会苟杞的,两人之间最好的关系就是形同陌路。她一点都不关心或好奇苟杞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碰上什么好事儿或者不好的事儿。但苟杞旁边的那个她原本以为是苟杞男朋友的人摘下口罩,温和地问她和回来的毛毛姐要不要一起吃个饭,止住了她不耐烦想要推苟杞一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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