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魄女孩雨幕遇恩人
大约从百年前开始,中原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从帝都往东走,有一座无名的小城,城里有座名为苍岚的仙山,在苍岚山上有位武神将,他看尽了世间的沧海变迁,独身生活在那里。
这座无名的小城因为这位活神仙而开始出名,可据说他从没有下过山,也从不收徒。
凡间有关这位活神仙的故事可谓是层出不穷:有人说他样貌俊美,不苟言笑,不禁女色,十分无趣;也有人说他是个痴情种,在九重天上迷恋一位仙娥,因为爱而不得所以坠入凡间。
有人说他做凡人时是一位故国将领,也有人说他是一介草莽出身。总之,怎么说的都有,怎么猜的也都有,毕竟臆测神仙对于凡人而言,也是一种乐趣。
不过无论世人怎么说,他本人也从未理会过,只是留给世人一个神秘的剪影,就连其他仙门也不得见。这些故事和传说就这么流传着,直到最近,仙门百家和天界得知一个消息:这位活神仙收徒了!
这可是破天荒地头一次,这位神将十分宠爱他的徒弟。据说拜师礼成的那天晚上,他在山上放了八百盏孔明灯来为他这位首徒祈福求平安,惊动了九重天上的神仙们。
诸位神公纷纷猜测:苍岚神将这好大的阵仗,可见此子必然资质卓绝,天赋异禀,风头无两……
各仙家向这位神将发出邀请:仙师何不趁此机会带上徒弟前来一聚,让我们一睹令徒的盖世姿容?
谁知这位神将仍是将一个孤高的背影留给他们,对大小仙家的邀约置若罔闻,引起了一阵不满,于是众口纷纭,又开始乱猜:有说他的徒弟其实是他的私生子的,有说是路边捡来的,有说是故人遗孤的,更有甚者说是童养媳的。
面对谣言,这位神将捏紧了拳头,掩面长叹:倒不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只是他这个徒弟还只是一个黄毛小丫头啊!
他一个活了几百年的单身汉,现在却直接做起了奶爸。
谁来告诉他怎么带孩子啊!
冬天的某日清晨,在苍岚山上,一个少女站在山门口,看着手里的匕首发呆,这把匕首的锋刃已经有些钝了,但是上面镶嵌的珠宝都还璀璨耀眼,与其说是武器,更像是一把工艺品。
“未离师姐,你在看什么呢?”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女修凑了过来,“这匕首好看是好看,可这么钝了,割草都费劲吧?”
“是啊,这本是也不是正经兵器,就是个玩具。”未离点点头,笑道,“可是你知道吗?小时候师父叫我拿着这个挟持他,我还真的照做了,傻乎乎的以为这把匕首有多锋利呢。现在想想,就是哄我玩罢了。”
那女修笑了起来:“所以小师姐你就是这么被师尊骗上山的?”
未离摇摇头:“不是他骗我上山,是我要他带我上来的。”
说完这话,她深陷进了回忆中: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天。
一个小小的女孩紧攒着一枚银镯在雨幕中狂奔,雨势并不如何猛烈,却已经连绵了好几日了,身后有一群喊打喊杀的贼人正对她穷追不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女孩仗着自己身形小,在人群中左右躲闪,最后窜进了一条小巷里,暂时躲过了一劫。
她已经忘了自己跑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又累又困,但她不敢停下,继续不断地向前奔跑。
小巷内的青石板路凹凸不平,长满了青苔,湿滑不已,女孩一个没留神便扑到了路上,手中的银镯子飞了出去,落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她磕破了膝盖和手,疼得她站不起来,眼泪不住地往外冒,可是她不敢哭嚎,生怕再度引来杀身之祸,于是奋力的向前爬去,想要捡起那枚银镯子。
就在这时,一双白靴出现在她的眼前,一把纸伞遮住了她头顶淅淅沥沥的雨。来者蹲下身,轻轻捡起银镯,放在眼前端详。
一股幽幽的檀香自来者的衣摆上飘进了女孩的鼻息间。女孩抬头,看见那是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面带英气,眉眼俊朗,星目深邃,薄唇带笑,是张极好的青年面孔。不过,男人一头三千青丝中已是苍白半掺,一眼看下来竟无法断言男人的年龄。
“这是你的吗?”男人问道。
女孩眨眨眼,点头应声。
“那还给你,拿好了,别再掉了。”男子轻轻一笑,将镯子递还过来,看见她手上的伤,于是从怀中掏出手帕替她简单包扎起来,“跑这么快做什么?雨天路滑,走在路上慢点,莫再摔了。”
说罢,他伸手翻覆一下,竟凭空化出一顶小小的斗笠来,正欲盖到她头上时,女孩见此情景居然不觉奇怪,而是伸手捉住了男人的手,急急问道:“先生,您知道苍岚山在何处吗?”
那男子微微蹙眉:“苍岚山?你要去苍岚山干什么?”
女孩老实作答:“我娘叫我去苍岚山上,寻苍岚阁阁主孟琛,她要我把这个镯子交给他。”
男人依旧皱眉,目光从女孩的脸上移到那枚镯子上,又挪了回来。这女孩虽然满脸泥泞一身污渍,却仍可以看出来身上的衣服用料昂贵,刺绣精美,并非普通人家可用得起的。这枚镯子也并非凡品,上有灵光流转。
男人又问:“你是何人?”
“小女无名,未到岁数,还没有先生赐名,近日家道中落,有一锦衣纹龙男子屠遍我家院内老少,我娘带我夺路逃亡至此,却半路遇劫,她叫我拿着这镯子去苍岚山寻了孟琛,她说只要寻了那人,我家就有救了!”
男人思量片刻,突然想到什么,扶住了女孩的肩膀,问到:“你的娘亲可是武神稚珪?”
女孩忙不迭的点头:“是!”
那男子看着镯子,凝神片刻。不是找到了那人,家就有救了,而是找到了那人,这个小女孩就有救了。
男人长长的叹了口气,给女孩带好斗笠,道:“走,我带你去苍岚山。”
女孩心中仍有迟疑,眼巴巴的看着他:“我娘说苍岚山不易上,难道先生你认识那位孟琛?”
男人牵起她的手,缓缓道:“我就是孟琛。”
女孩只是觉得他面善,向来不会加害自己所以向他询问,不曾想他竟然如此好运,眼前这人竟然就是她要找的孟琛,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验证男人的身份,于是站在原地,不敢迈开脚步。
孟琛看出她的小心思,于是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把匕首上面镶嵌着许多珍珠宝石,在阴天雨幕中也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彩,他把匕首放到她手里:“你拿着这个,然后牵住我的手,用它挟持住我,一旦你发现我要对你不利,你就用它杀掉我。”
女孩很清楚,面对大人与孩童之间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即使她现在把手中的匕首架在男人的脖子上,也不会有杀掉他的可能,但是男人这样的举动使她放下心来,于是牢牢牵住了他的手。
孟琛轻笑一声,携她出了巷子。
巷子外,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吵闹的集市,因为一直连绵不断的小雨已经散去了,孟琛带着她往前走,越走人烟越是稀少,拐到了周围的一处山脚下,女孩一抬头,却不成想看到了方才对她喊打喊杀的那群贼人,这群人眼下正在山脚的一处茶棚里面躲雨歇脚,他们见到女孩,站起身来,凶狠的目光再次对上了她,吓得女孩连忙往孟琛身后躲。
孟琛远远望一眼那伙贼人,倾下身来抱起女孩,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上,一手抱紧,一手撑伞。他将伞压得极低,掩了大半张脸,让人见不到他的样子,就这样径直从这群人中间坦坦然走了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施给那伙人半分。
一个贼人拍桌而起:“喂!站住!”
孟琛脚步没停,顿都没顿一下。
贼人被他这轻傲的态度激怒,拔刀冲他而去:“我叫你站住没听见吗!”
孟琛足下一顿,轻轻旋身,腰间佩剑兀自出鞘,迎了上去,铮然一声,只一招,那贼人就被轰出去三尺远。此举一下就震慑了其他原本磨刀霍霍准备上前的人。
那贼人哆哆嗦嗦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孟琛,不知为何,孟琛虽未露脸,但是他能感觉到从那伞下透过来的极具危险性的目光,行走江湖之上,对方一出手他就知深浅,眼前这人绝对不是寻常剑客,就算是他们这一伙人全部出手,估计也讨不到半分便宜,于是赶忙跪地叩首,高喊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小的本为求财,无意冲撞了您,更不知道这小丫头是您的人,还请大侠饶过我这一次吧!”
其他人见状,也有样学样,跪在地上把头磕的哐哐响。
孟琛不语,佩剑回鞘,他一旋伞,动用法术离开了这里,落到了山路间。
女孩看着眼前这一切,神色微微有些惊讶,抬头问道:“莫非先生同我娘亲一样,也是神仙?”
孟琛点点头:“是啊。没有听过那个传说吗?帝都往东,那个生活在凡间的活神仙?”
女孩道:“我听我娘说过这个故事,她说那位活神仙是她非常要好的师兄,难道先生就是那位神仙?”
孟琛轻轻一笑:“惭愧,正是在下。”
女孩闻言,放下心来,更加搂紧了他的脖子,孟琛就这样抱着她往山上走去。这山路上格外静,把雨声衬得格外清晰了,滴滴哒哒的细雨敲击在伞面上,好似悄声细语的催着小女孩入眠,尽管不太礼貌,但她终究敌不过睡意,偎在孟琛的怀里睡着了。
孟琛见状,步子走得更加平缓起来。山上的路不好走,半山腰拦着一道结界,跨过去之后山路就好走多了,石阶铺得平整,道旁的杂草也出过了,远远可见山顶上有一道气派的拱门,一路走上去,又见到门的正中间悬一匾额,上书三个大字:苍岚阁。
拱门上仍有结界,从外面向里面看仍是只见得一派荒山野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是一脚跨进去,竟就看到了另一番天地:一座座气派的小楼与琼阁在起伏的山间林立着,之间有曲折的回廊相连,中央立着一座神殿,殿前是校场,殿后则是成林的花树与翠竹。
这里就是苍岚阁,也唤做苍岚山派。
在修真界,苍岚山派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与其他仙门的不同,苍岚山派经世一贯低调,轻易不参加仙门集会,更不与百家来往,低调得有些冷漠,甚至可以说是不近人情。这多多少少是与孟琛本人的性情有关。所以久而久之,苍岚山派和孟琛一起渐渐地被世人传说化了。
然而,传言不可轻信,孟琛开山立派近百年来,门派中并非一人也没有,只是从无一人飞升而已。其门下弟子没有一个是正经从试剑大会收来的,所以连一个当家的首徒也没有。所有的弟子,都是孟琛在附近城中,或是在各地巡游途中,收来的尚有资质的流浪孤儿,因为没有亲眷,没人关注他们,所以也没人知道他们成了孟琛的弟子。
而孟琛将他们收容到山上,教他们一身本领,等到他们年纪稍大些之后,想下山的就都随他们去,各自前程都不错,也都谨遵师命,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山上的事,所以苍岚山时至今日依然神秘。
孟琛抱着女孩走进结界。一见到他回来,山上一众身穿铅白色校服的少男少女们当即放下手中的事物,躬身揖礼,唤道:“师尊!”
孟琛不语,只是轻轻点头,旋身向大殿后的花林走去。
花林前有一座小院,那是他的住处,孟琛唤了人来准备等女孩睡醒后给她沐浴更衣,这可难坏了几个女修:“师尊,这山上哪有小孩子的衣服给她穿啊。”
苍岚山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小孩子用的东西,孟琛一阵头疼,抛出一件自己的衣服,道:“找几个人先拿这个去改改吧,现在外面的集市已经散了,明天我再下山去买。”
众女修这才散去,七手八脚的把小女孩哄着跟她们走了。
等到一切都处理完时,雨早已经停了,雨云散去,月亮悄悄冒出来了半个脑袋,习风阵阵,草窠里有虫子在窸窣的叫着,雨后泥土的清香随着阵阵微风卷入屋内,沁人心脾。
孟琛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灯,照得室内的一切物件都蒙上了一层昏昧的暖色。
女孩霸占了他的床,她掌心和膝盖的摔伤都被孟琛涂上药膏包扎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噩梦,女孩睡不安稳,皱巴着一张小脸,腿脚不知觉的蹬踹,似乎是在梦中继续奔走逃亡。
这也难怪,女孩小小年纪却遭遇如此重大的变故,怕是一生都不会忘却。
孟琛卧在窗边的小榻上,手里把玩着那只女孩用来作为信物的银镯子,眼睛却停留在女孩身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锦衣纹龙。
孟琛想到这四个字,不耐烦的啧了一声,看着垂到胸前的一缕白发,眼中平白有了恨意,他冷哼一声:“锦衣纹龙……我当初真不该放过你。”
这句沉沉的低喃从他嘴里吟出,像是在和墙上被烛光映出来的剪影说话,而那剪影仍是默默地看着他,没有、也不会做出回复。
夜深了,他不知何时,竟就这样伏在小榻上睡着了。在梦中,他似乎在与谁人缠斗,一片黑暗中,刀光剑影,时明时灭,刀剑相交,杀气扑面,双方都的正酣时,突然大地开裂,像巨兽张开了深渊巨口将他们吞没,他将手伸向天空,却发现天空也是如同深渊一般的漆黑,无人可以拉他上岸,他只能任凭身体下坠……
仿若真实的失重感使得孟琛蓦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手脚胀麻,一抚额头,尽是冷汗。
曦光已经刺破窗纸,照亮了屋内的陈设,案几上的烛火已经熄灭,手边放着一盏茶,显然是有弟子已经来收拾过了。而床上却只剩下一团被拱的乱哄哄的被窝,那女孩已经不见了。
孟琛见女孩不见了踪影,一下子就慌了神,正待他起身去寻时,突然从院后林中传来一声尖叫,孟琛心中一紧,跌跌撞撞的翻身下榻,推开门冲了出去。
绕到林中,不远处的一处石壁前有一汪冷泉,女孩跌落在泉湖中,浑身湿透,岸边有一条黄蟒蛇怪,长得比女孩的腰身还要粗,正嘶嘶的吐着蛇信子,一双细长的眼睛紧盯着池中一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女孩。
小孩子本就生性多怕陌生事物,更何况女孩自小长在深闺大院里的,这种深山老林中存活了百年的精怪她自是没见过,难免害怕。
孟琛手中急忙拈了个诀,一串飞叶卷来,杀的那蛇嘶叫不止。
有几个弟子闻声赶来,徒手擒住了蛇怪。女孩见蛇没了,这才停止尖叫,迈着两条小短腿飞奔到孟琛身前,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孟琛低头看着她,见到她满脸委屈的小模样,终是不忍心,不顾她湿漉漉的衣裳,伸手一把将她抱起,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上,轻声安抚她:“好了好了,不怕,蛇已经被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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