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未离偷偷下山被发现
鹤九这一去，就是三四个月没有消息，眼见着到了初夏，雨水又多了起来。这日夜晚雨来的尤为急促，没有征兆，也一反这个季节雨水天气的常态，下的颇为凶狠，闪电撕裂夜空，照得室内恍如白昼，雷鸣风啸，一派末日之景。
未离晚上被雷声震得睡不着，跑去了孟琛房里，把窗户关好，抱着一卷书同孟琛坐在了窗边的小榻上，抱怨道：“这天怎么说变就变？”
孟琛凝神听了一会窗外的声音，微微一笑，道：“这雨一过，鹤九那家伙便快回来了。”
未离抬头看他，意为不解。
孟琛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不知在想什么，但还是接着说道：“这雷是天雷，天雷一响，就是九重天上有人被贬下来了。”
未离蹙眉：“鹤九被贬了？”
“自然不是。”孟琛替她理了理头发，“就是天界易主，鹤九那个老东西也不会被贬。”
“这又是为何？”未离更加不解。
鹤九同他说过，九重天上的神仙更朝换代就如同季节更替，只有职务极为重要的神仙才不会轻易变换。
鹤九掌农，就算再重要，又怎么敢直言绝对不会被贬？
孟琛没有作声，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考虑措辞，不过到最后，他仍然没有做出回答。窗外雨声很大，窗边的烛火轻轻摇曳，未离渐渐觉得手中书卷上的字看不清楚了，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感觉到孟琛拿掉了手里的书卷，将她抱到了床上。
次日未离早早醒来，孟琛却安抚她说可以多睡会，昨晚的雨下得太大，山路泥泞湿滑，不适合晨操。早膳他去弟子楼端来，趁这个时间她还可以睡个回笼觉。
昨夜背书到很晚，未离正觉得困，可等她再次睁眼时，窗外的光静谧的照了进来，孟琛不在，她看了看窗边的日晷，发现已经到了讲学的时间。
苍岚阁的弟子们除了一般的打坐、心法和练剑，毎三日还要上一次经书讲义的课。由孟琛亲授，主要就是教授四书五经，讲学为人应懂得的大道正义。说白了就是为了不让这群孩子变成文盲。
未离往嘴里塞了个包子，赶紧往神殿跑去。
苍岚神殿分为前殿和后殿，后殿是藏经阁，也是苍岚弟子们上课的学堂。
未离踩着最后的时间落座在自己的案几前，一旁位子上的寒天探过头来：“小师姐你差点就迟到了。”
“师父说我先多睡会，谁知他也没再叫我起床，谷雨也不知道去哪了。”未离拍着胸口顺气，“师父有吩咐什么吗？”
“谷雨去山下集市了，她原以为你会早早来温书，还嘱咐我告知你一声。”寒天看了一眼在前面候课的孟琛，“师尊说要检查《学庸》的背诵和个人见解。”
未离抱头：“昨晚背书时睡着了，怕是没背好。”
“怕什么。”寒天哈哈一笑，指了指旁边的颢云，“有颢云给你垫底呢。”
未离看过去，果然看见颢云和周围一群平日不爱背书的弟子正趴在桌子上捂着耳朵埋头苦背，神情虔诚，其间只有白靖人一个一脸轻松的随意翻着书页。
白靖摇摇头，评价道：“临时抱佛脚。”
未离被逗笑了：“他自己却要说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了。”
孟琛挨个弟子检查，白靖和未离顺利过关，颢云在一众弟子不断的悄声提词下也磕磕绊绊的勉强过关了。
背了一上午书，背的未离头昏脑涨，走出神殿时见到谷雨在门口等候，见她出来赶紧迎了过来：“小姐今日可过关了？”
“昨晚没白费劲，顺利过关。”未离晃了晃手里的书，见谷雨手中拿着东西，好奇道，“这是什么？”
谷雨摊手，打开那个细长的小木盒子：“我今日在集市上看见几只簪子好看，就想着买来送给小姐，你看看可还喜欢？”
未离定睛一看，是两只精美的金银镶玉的细簪，点头道：“喜欢！”
谷雨像是受到了褒奖，扬起笑脸来：“小姐你喜欢就好。”
“在这干什么呢？”孟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见谷雨手里的东西，便随意拿起一支簪在了未离发上，道：“谷雨眼光不错，确实好看。”
谷雨挑眉，似是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下了。
未离摸了摸头发上的发簪：“师父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师父中午是在弟子楼用膳还是回房去？”
“已经在这里了，不如就直接去弟子楼，也省得你两头跑。”孟琛牵起她的手，“走吧。”
昨夜的雨并没有延续到今日，夜晚云雨全部散去，月朗星稀，夜色如墨。
未离坐在梳妆镜前，从发上摘下那根簪子，拿在手里，看着它出神。谷雨走进来时就看见这样的场景，缓缓走到她身边道：“小姐你知道吗？咱们这边习俗是男子只可以为自己心爱的女子簪上发簪的。”
“什么？”未离回神，才想起谷雨说的是中午孟琛给她戴发簪的举动，“师父他……可能是不知道这边的习俗吧。”
可是孟琛在这个地区生活了百多年，有当真不知道这里的习俗吗？还是说知道，只是在装傻？
未离不敢去猜测这位活神仙。她看着手里的簪子，不知怎么忽然想起，自己好像从上了苍岚山开始，就真的一次也没有出去过。
山下是什么样子，自己已经几乎忘了个干净。
“谷雨。”未离在休息前拉住了谷雨的手，即使知道不会有人偷听，也还是伏在她耳边悄悄道，“明日休息，你陪我下山吧。”
“小姐不是从不下山的吗？”谷雨笑了笑，也哑着嗓子悄声说，“那要不要请示师尊？”
未离摇头：“不要。师父要是知道了事情肯定变得复杂，我想就我们两个去玩，正好我也在鹤九给的心法上学过了干扰禁制的法术，所以我们没有通行令也能出去。”
“好。”谷雨替她盖好被子，“那小姐早些睡，明日我们趁师尊醒来之前就走。”
“嗯！”未离点头。
谷雨退出床帏，吹灭了床头案上的灯。
她们不知道，也就在小半个时辰之后，鹤九就上山来了。
孟琛给他倒了杯茶：“昨日风雨大作，你刚把人贬下去，不回你的水云乡，来我这干嘛？”
鹤九一口气将杯中的茶水喝了个干净，道：“来给你通风报信，神君对于我没把未离带走这件事有些生气，我借口说你要带她参加今年的浔阳试剑大会，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
孟琛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带未离参加浔阳试剑了？”
“你就别装了，你比我清楚，距离未离飞升没有多少时间了。这次浔阳试剑时机正好，她必须要参加。”鹤九开扇轻摇，“不过，我听神君的意思是，浔阳试剑她要亲自到场。”
“她一个星月神，掺和浔阳试剑做什么？”孟琛满脸不耐烦，“浔阳试剑还有两个月才开，届时我肯定要带未离去，至于未离是否能正好在浔阳试剑大会上飞升，我就不得而知了。”
“也罢也罢，走一步看一步吧。”鹤九起身，“我上次住的房间还留着呢吧？”
孟琛看他：“你又要赖在我这里？”
鹤九道：“借住，借住而已。浔阳试剑我也要去，到时候搭你个顺风车啦。”
孟琛不想理他，摆手赶他走：“你原本的房间未离给你留着了，快走，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鹤九笑眯眯的走了。
其实他住在苍岚所为不仅是一同前往浔阳，更是为了趁现在剩下的时间传授鹤门心法给未离。
后半夜起了雾，月渐渐西沉下去，太阳重据东方，只是云雾未散，光透不出来，万物间的明亮也是灰蒙的。草上露水未干，有些粘在了未离的衣摆上。
未离走到半山腰的禁制前，有些感慨。
苍岚不允许弟子私自下山，自从她六岁拜孟琛为师之后，就再也没有下过山，这几年为了驱赶闯山者，这条路来来去去她不知走了多少遍，却也从来没有越雷池一步。
未离拿起鹤九上次送给她的那把折扇，开扇，在手中转一圈，结出一个圆形的法阵附在禁制上，禁制没有报警，且融开了一个可以让人通过的口子。
未离看了看手里的扇子：“这种普通扇子经受不住法术的磨耗，等回来的时候再结一次法阵，估计这个扇子就废掉了。”
这一脚跨过去，山路就变了样子，杂草和灌木更多。谷雨引着未离，一点点下山去了。
这个小镇向来安宁，镇上有几座庙，供的是孟琛。但是未离认不出来，因为神像被塑造的奇丑无比，面色铁青，凶神恶煞，长长的胡须，双眼圆瞪。同真正的孟琛一点也不像。
未离拽了拽谷雨的袖子：“谷雨，你知道这个庙里供的是哪位神仙吗？”
谷雨摇摇头：“谷雨不知，小姐你等我去问问。”于是谷雨找到庙里的主持，三两句交谈后一脸震惊的跑了出来，磕磕绊绊的说，“小姐，主持说这里供的是，是师尊。”
“什么？”未离也是一脸震惊，她看看那个一脸认真的主持，又看看神像，大叫道，“这这这，这怎么可能是师……这怎么可能是孟琛！孟琛哪里长这样！”
“小姑娘不要胡说。”主持对她鞠了一躬，“苍岚将军神人也，怎可直呼姓名，也从没有人见过将军真容，你怎么能确定苍岚将军的长相呢？”
未离假笑着对主持道：“我胡说的，主持别往心里去。”说完赶紧拉着谷雨走了，心里却还是憋着一口气。
她怎么知道？
她日日与孟琛相处，当然知道。
“可见凡间神殿里的神像不能相信。”未离小声道，“百姓没见过神仙本来的样子，于是就凭借着想象捏造，讹传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这真是，将来我若飞升，我的神像还不知道会被捏造成什么样子呢。”
谷雨看着未离，道：“那日鹤九仙师说您就快飞升了，等您飞升后，谷雨怕是就不能照顾在您身侧了。”
“怎么会？”未离挽着谷雨的胳膊，“我听说飞神之后就可以点凡人做自己殿内的仙娥或者是仙倌，等我飞升后，就把你和白靖颢云一起点上去。”
谷雨笑了起来：“那我先谢过小姐大恩。”
未离嘻嘻一笑，挽着她继续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路，只是对那里好奇就去哪里。太阳高挂时，集市上熙熙攘攘，一片繁荣。卖时令蔬果的喊得最响，号称包治百病的哪家秘方前鲜人问津，旁边卖药糖的摊子前有很多人光顾，小孩子多爱往那些卖竹编的玩具和吹糖人的摊子前面站，姑娘家最爱的便是那些闪着光的钗环摊子和胭脂铺。
有妇人挎着菜篮子与商贩高声讲价，有壮汉高声吆喝叫卖。
未离紧紧跟在谷雨身后，有些小心翼翼。她无所适从这种市井与热闹，因为苍岚的日子是一成不变的闲适与无趣。
谷雨兴致勃勃的把她带到胭脂铺去，可是未离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同人打交道，谷雨却操持着一口本地口音与商家调侃，把胭脂铺的老板娘逗得呵呵笑着：“这小姑娘真会说话，你身后这位小妹妹是谁啊？长得这么俊。”
“她是我家小姐。”谷雨把未离推到前面来，往柜台上置了些铜钱，“老板娘，你给我家小姐挑两盒胭脂嘛。”
老板娘喜笑颜开：“好说好说，姑娘人长得俊，用什么样的胭脂都好看。”
未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悄悄趴在谷雨耳边道：“我不会用胭脂，而且我也用不上啊。”
“没事的小姐，现在用不上不代表将来用不上啊。”谷雨接过老板娘打包好的胭脂香粉，拉着未离道，“小姐跟我来，我带你去买几身好看的衣服。”
说到穿衣打扮，未离是一窍不通，她自从上了苍岚山开始，几乎就没有再穿过除了苍岚校服以外的衣服，更莫说化妆打扮了。
在一家店里，谷雨给她挑了一身粉色的广袖衣裙，颜色虽然粉，但是不艳不俗，轻纱随风飘拂，未离没穿过这种衣服，有些拘谨的随谷雨走上街。
走到一个卖发簪的摊子前，谷雨把未离的头发放下来，用长簪低低的绾了个髻，然后转到她面前看了片刻：“好看！我们家小姐真是怎么打扮都好看，小姐再看看这个……”
未离见她东西越买越多，忙按住她道：“你这都快拎不下了。”
谷雨这才不舍作罢。
临走时谷雨好似看见什么东西，顿了一下，但还是走开了，未离看过去，发现是一只妃色的玉镯，成色极好，特别适合谷雨，看她刚刚的样子似乎是喜欢的，但是可能是因为价格没有开口，未离突然发觉走这一路，谷雨也没有给她自己买什么东西，于是询问了价格，果然不菲，但还是当即买了下来。
谷雨走了几步发现身边没人，一转头，未离拿着那只玉镯朝她走来，她心下一愣：“小姐，你怎么……”
“你刚刚是在看这个吧。”未离笑起来，执起她的手给她戴上，圈口大小正合适，“喜欢怎么不告诉我？”
谷雨面露难色：“小姐，这个太贵重了，我带着不合适。”
“怕什么，我又不差钱。”未离晃了晃手里还很富裕的荷包，“你是我的人，我说你带着合适就是合适。”
孟琛按月给未离和谷雨零用钱，谷雨的钱每个月都用来给她和未离添置日常用品，而未离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有时两三个月也用不上一个铜板，于是钱越攒越多，根本不怕开销。这点谷雨自然是知道的。
谷雨拗不过她，只好道：“谢谢小姐，不过下次您别再为我花这么多钱了，我只是个丫鬟。”
未离道：“你和我一起长大，别人眼里你是我的丫鬟，但是在我眼里，你更像是我的姊妹，所以不要在意这些。”
谷雨心中一动，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的菜摊前，几个身穿白色校服，正在和商贩讨价还价的少年，当即慌乱起来：“小姐小姐，快躲一下，是寒天哥和英范德音他们。”
未离回头一看，果然是他们，可是双方都是明晃晃的站在大街上，周围又没有什么可以躲藏容身的地方。没等她们想好躲在哪，寒天就发现了她们，一脸不可置信道：“谷雨？你怎么在这？这是……小，小师姐？！”
不怪寒天如此吃惊。未离在山上十几年一直恪守规矩，从不犯禁，连自己的通行令也不曾有，现在居然私自跑下了山，怎能让他不震惊？
未离身形一僵，讪笑着转过身来：“好巧啊，寒天哥。”
寒天无奈，他们的小师姐素来受人宠爱，连自己也从不曾说过她的不好，只好道：“师尊早上还问过我你的去向，我给糊弄过去了，你怎么下山来了？”
未离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就是想着今日休息，我也很多年没下过山了，所以想下来看看。”
寒天无奈一笑：“这可真是……”
“原来小师姐你也会跑下来玩啊。”英范上前，递给未离一块糕点，“那我们就是盟友啦，下次你出来玩叫上我呗，我请你吃好吃的。”
“还有我还有我。”德音也凑上来，“我以前叫颢云哥带我一起他总是不带我。”
未离有些心虚：“我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下次下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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