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抽丝剥茧
“若我跟旁人想的一样,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她为你操的是一颗慈母的心!”白先生眼神一刻也未离开梅玉芬,他心里无限感慨,只觉这女人傻得要命。
宋慈音回身,握着梅玉芬的手,很凉。
她忽地想起多年前,母亲离世前,也是这般光景,手的温度一点一点凉掉。
她不得不承认,她心里很害怕。
眼泪又不自主砸到手背上,怎么擦也止不住。
待将心里的情绪一点一点放掉之后,她才抬眼望向蹲在床那边的鹤儿。
“门外那警察说,她是偷了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鹤儿抬起泪眼,轻轻摇了摇头:“说是一枚祖母绿的老戒指,可,可我们是后来才到荣华咖啡馆的,这谁也没见着,只一口咬定是梅姑!然后警察就来了!动手搜了身,那戒指就在梅姑的包里,用手绢包着!这是人证物证都在,想赖也赖不掉!”
“她的包只有你能接触!”
像平地起了一声惊雷,鹤儿急急跑到她面前,“噗通”一声跪下。
“不是我,不是我”
鹤儿翻来覆去只这一句,再多话是一句没有。
白先生似不忍,几次想开口,可一看躺在床上的人,再无往日半点生动,便狠心袖手背过身去。
“你且先往后说吧,后来呢?你起来说话。”
宋慈音实在受不了鹤儿的哭声,摆手让她起来说话,她未起,只跪坐在地上,一双眼通红。
“那孙家太太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一心就想让梅姑进到警察所,您也知道梅姑啥性子,便是知道别人在激她,她也一头铁往前冲,直言蹲大牢就蹲大牢,她不怕!这要是搁在以前,进去蹲几天就几天,可她当时情况不一样啊!我有劝梅姑考虑一下肚子里的孩儿,咱低个头赔点钱,可”
“她要是能听劝,就不是梅玉芬!”白先生咬着牙恨恨插了一句。
“这件事确实难办,一旦她低头了,即使不是她偷得,这项罪名便也坐实了。添香馆的鸨母手脚都不干净,这底下的姑娘能有多干净!就该一口咬定不是自己!”
宋慈音又瞧了一眼床上的人,没有苏醒的迹象,心头不禁又颤了颤。
“恰巧卢先生经过,同那些警察谈了两句,眼看着就要放人了,不知从哪里窜上来一个男人,手里拎着个木棍,一棍子就打在了梅姑的胳膊上,场面就乱了,又有好几个人一起冲过来,对着梅姑肚子就踹,我我太没用了!”
说罢,又要哭,宋慈音忙制止了,双手不禁摸了摸鹤儿嘴角的淤青和额头的擦伤。
“卢先生?哪一个卢先生?”
“就是跟您,喝茶的那位卢五爷!”
有种难以言明的滋味在心底悄悄发酵,她真的很想自作多情地想上一想,他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吗?可眼神一触到床上躺着的人,心底什么滋味都化作了虚无。
“那些人有认识的吗?”
“没有,只第一个冲上来的,说是要给画眉报仇!”
“画眉?”宋慈音瞅了一眼白先生,后者摇了摇头,“你确定这个人上来打的是胳膊?”
“是!当时我站在梅姑右侧,他从右前方冲过来,抡起棍子就打在了左胳膊!”
白先生闻言,自床尾绕到另一边,几步上前,撩起梅玉芬的袖子,上胳膊一片淤青,随后细细捏了捏,才松了口气:“幸好没断!幸好!”
随即转向宋慈音,微眯双眼:“是一拨人?”
宋慈音摇了摇头:“我倒觉得是两拨人!很有可能是孙太太的后手!目标很明确!”
白先生低下头,想了想,也觉在理。
“画眉的事,当初都处理妥当了吗?”
“我发现之后,立马就封锁消息了,知道的也就看守小黑屋的两个长工,教习姑娘东风,我,梅玉芬,加鹤儿”
脑子里有一人影一闪而过,宋慈音脱口而出:“还有燕儿!”
好像有什么真相即将要破土而出,宋慈音示意二人不要说话,自己则慢慢起身,随后又慢慢坐下去,掰过鹤儿的肩膀,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从前,我一直想问你,怎么阿鸢一个使唤丫头,突然就做了小,入了孙家的魔窟?”
宋慈音了解梅玉芬这人,无利不起早,但是明面上的生意还是按照规矩来办的。譬如,鹤儿这波如果只是个使唤丫头,就算最后都是做妾,梅玉芬也断断不会主动送她去那魔窟。
“可是比起南风姐姐他们,能有人愿意将咱们带出这章台巷,不是我们最好的出路吗?”宋慈音被反问地哑口无言,是啊,比起在这添香馆里面对着形形色色的客人迎来送往,能遇上一个能将他们带出去的人,他们怎么也得抓住了!
“所以鹤儿也是这样想的吗?”宋慈音话锋一转,鹤儿脸上一红,忙摇头。
“不不,我没有这样想,我,我自是愿意留在添香馆的!”鹤儿低了头,但是眼里的小心翼翼和热切没能逃过宋慈音的眼。
她与小管事阿东有情,宋慈音早就看出些许端倪,她相信梅玉芬肯定也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许的,“那就是阿鸢想出去了?可是,我记得她喜欢小北啊!”
鹤儿“啊”一声,忙用手掩住,只一脸震惊,“我,我没跟任何人说,就连燕儿都没说!”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就像你,”宋慈音话里有话,鹤儿一阵脸红,“梅姑肯定也是默许的,所以我更加不明白,阿鸢若真是喜欢小北,梅姑她没有阻止你,也不大会阻止阿鸢!还是说,她对小北的那份喜欢是假的?”
“不不,她真的很喜欢小北,真的,您相信我!她也许到现在都还喜欢!”
“喜欢?喜欢那她还要爬别人的床?”宋慈音这话说的有点刻薄,惹得白先生连连对她翻白眼,鹤儿更是眼眶一红,但就是咬着嘴唇不说,“她的喜欢这么廉价?”
“梅姑送她去的?”明明是疑问,说出来却成了肯定。
“那,那一日,那孙良喝醉了,大吵大闹,非要找,找你阿鸢正巧撞个正着,梅姑就,就本来,本来是燕儿去的,后面也不知道阿鸢是怎么去了!”
鹤儿至今还记得阿鸢被送去时的绝望又害怕的眼神,向来,她们这样的人在世人的眼里都不配为人,只是个卖笑卖皮肉的下三滥的玩物。那一日,阿鸢的哭叫,求饶,都被淹没在喧哗声里,渐渐没了声息。
即便是音音小姐这样读书的人,明明梅姑早就对外言明她不是添香馆的姑娘,可还是有无数个场合见她被人调戏,甚至是,辱骂。
在世人眼里,只要你是这个地方的人,那便是身子脏,心也脏。甭管你以前是什么样子,因何流落,那一概都是不重要的。
“从很早我们就知道,阿音你与我们不一样,梅姑对你,很是偏爱,我们都很羡慕,后来白先生,他说,你跟我们不一样是因为,”宋慈音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心口一阵发凉,但见鹤儿瞟了一眼床边的白跃彬,垂下眼继续道,“你救过梅姑的命,于她来说是救命恩人,她怎么对你都是应该的!其实我们心里也明白,进了这章台巷的姑娘,最后都会走上同一条路,只不过早晚而已!就算那天不是阿鸢,也会是别人!”
“你难道就没怨过梅姑吗?”
“我们自幼便被家里人卖进来,要说怨,难道不该怨他们吗?”
鹤儿头低着,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她被卖进章台巷的那天,燕京城的天很蓝,风很暖,她爹妈难得给她和两个弟弟各买了一个糖人,要知道在之前,这个都是两个弟弟才能吃得零嘴儿。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要被卖了,还在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爹妈跟梅姑讨价还价,直到最后谈妥,才咧着嘴将她推向梅姑。她不依,要跟着他们一起回家,却被他们又推了回来,几次之后,她那便宜爹一个耳刮子将她扇倒在地,留下一句“赔钱货”便扬长而去。她嚎啕大哭,心里也渐渐明白,她的爹妈不要她了。
宋慈音看着鹤儿低垂的脑袋,那里散发出的悲伤瞬间将她席卷。生在这样一个年代,女孩儿命如浮萍,她自己还算幸运,前十年还享受过家的温暖,父母的慈爱,后十年虽家逢巨变,但还有一个豆腐心的梅姨,时时看护着她。思及此,她又转眼看了一下躺在床上的梅玉芬,手在袖中渐渐握成了拳。
“这事本不该与你相关,你先起来吧!”
鹤儿吸着鼻子,瞅了瞅宋慈音,见后者对她点头,她才跛着腿起来,膝盖上针扎似的麻意瞬间袭来,差点让她站不稳。
“那孙良近日来添香馆来的很勤?”
“几乎每天下半晌都来,不是打麻将就是听曲,梅姑也常常去陪着!不过这两天可能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吧,没见他来!所以梅姑才要去东安市场逛一逛!她每次一去那儿,总是要到荣华咖啡馆去坐坐的!”
“以前她出去不都是带的燕儿和小北么?怎么今日是你和老蔡?”
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宋慈音只得耐着性子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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